程雪看到鬼村后,就加快脚步一路疾奔,很快跑回了陈家小院。

    程雪将院子大门扣死,然后跑进屋里,又将房门锁上,才感觉安心了些。

    虽然是鬼域的房子,但不可能什么都能闯进来吧。

    程雪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的力道不轻不重,间隔不徐不缓,显示出外面的人有极大的耐心。

    程雪一哆嗦,这敲门声来得太巧了,怎么她刚一回家就来敲门?

    程雪紧咬牙关不敢应声。

    许是得不到程雪的回应,外面安静下来。

    过了会,敲门声在屋门外响起。

    咚、咚、咚……

    同样的力度,同样的节奏,这次响起却和程雪只隔着一个门板。

    程雪的想象中仿佛能够看见站在门外的巨大的可怖的鬼影。

    程雪把自己吓个半死,灵机一动,努力装作薛厄也在的样子。

    “咳咳,谁啊,大半夜的敲门,是村长让我们住下的,有什么事明天说,陈河,再有人敲门你就把人打出去。”

    外面的人没有被吓退,反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有些轻灵的女声响起。

    “程雪,是我,我看见你一个人回来,专门来找你。”

    ————

    薛厄回到陈家院落时,看见程雪正坐在院子里。

    “在这傻坐着干嘛?”薛厄奇怪道。

    “等你啊。”程雪理所当然的说,“之前在山上的是什么人啊,我就听到一声咳嗽。”

    薛厄觉得越发奇怪了。

    程雪这个人,说她胆子小吧,偶尔还总能做出胆子大的人都不敢做的惊人之举,可若是说她胆子大,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像个容易受惊的小仓鼠似得,狗狗祟祟。

    薛厄让程雪一个人从漆黑的山路回来,肯定能把程雪吓个半死,可现在程雪却还有心情追问他。

    “不害怕了?”薛厄问道。

    “怕什么。”程雪十分豪气,“刚才我是太累了,才显得有些胆小,你别小看我。”

    薛厄低头望向坐在小木凳上姿态竟有些乖巧的程雪,缓缓眨了眨眼睛。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刚才在山上,是你的孔姐姐。”薛厄的试探张口就来。

    程雪的表情空白一瞬,很快露出有些愤愤的表情。

    “我才不信,你又骗我。”

    薛厄端详着程雪表情的细微变化,若有所思。

    “你知道吗?”薛厄又说道,“叶希是我的妻子。”

    许是这句话比之前的更让程雪震惊,程雪脸上空白的时间更长了,然后程雪猛地跳起身,凶巴巴的抬手指向薛厄。

    “你骗人!”

    薛厄被指着鼻子,却忍不住笑出声。

    确定了,是反应慢半拍,所以这是……远程操控?

    才分开这么一会,能从他眼皮底下把没比废物强多少的程雪悄无声息的带走,还精心留下个傀儡怕他发现,也就只有叶希了。

    “我可没有骗人。”薛厄笑道:“婚礼都举行过了,她不能不认账,当初还是她哭着求我,我实在看不过去才同意和她结婚。”

    “你、你、你胡说八道!”程雪急的都磕巴了,她不允许薛厄这样抹黑叶希的形象。

    “哼,不信啊,等你见到她,自己问去吧。”

    薛厄一脸不屑,双手插着兜溜溜达达的进屋了。

    程雪目光幽幽的望着薛厄的背影,然后快步也跟着进屋,却是直接走进了另一件与薛厄暂时居住的相对着的房间。

    从内将屋门反锁好,程雪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远在鬼村中另一个院落的程雪将意识从傀儡身上抽离,迫不及待的出门找叶希。

    “孔姐姐。”

    叶希听到程雪的呼喊,连忙从内室出来。

    “怎么了?”

    程雪望着叶希那在昏暗中仍隐隐透着圣洁光辉的脸,喉头梗了下。

    她觉得自己就多余来找叶希确认,一定是被薛厄气的头脑发昏了。

    “没什么,是薛厄又胡说八道了。”

    叶希疑惑:“他说什么了?”

    “他说……”程雪吭哧着,小声而又快速的说:“薛厄你是他的妻子。”

    “哦,这个啊。”叶希神态自若的点点头,仿佛再说一件非常小的事情,“是真的,我们已经举办过婚礼了。”

    程雪就觉得……很尴尬。

    啊啊啊,为什么跟个仙女似的叶希会和薛厄那个气人精是夫妻啊。

    而且她还问到了叶希面前。

    “挺好的。”程雪又不好说她觉得两个人一点都不般配,只能干笑着:“呵呵、呵呵呵。”

    屋内满是程雪尴尬的笑声。

    叶希噗的一笑,抱抱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洞的程雪。

    “早知道你这么惊讶我就先告诉你了,都是生前的事情了,薛厄还说了什么?”

    叶希表现的随意,程雪也渐渐地松开了扣地的脚趾。

    “就是说结婚的事,还说是你哭着求他,他才同意和你结婚的。”程雪小心翼翼的看眼叶希,想象不到叶希哭着求薛厄结婚会是什么样子。

    叶希微微蹙眉,一本正经的辩驳:“这是假的,才不是我求的他。”

    程雪高兴了点,“难道是他向你求婚的。”

    “也不是,那场婚礼……”

    叶希轻轻摇头,似乎想要否认那场婚礼中所蕴含的某些意义,不过也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最终只是略带怅然的说。

    “我后来才意识到,我很重视我们的婚礼,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

    叶希很快笑了笑,将话题从沉重之感拽回来。

    “好啦,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倒是你,薛厄怎么会和你说我和他结婚的事,难道他发现留在那的是傀儡了。”

    程雪想了想,很快坚定的摇摇头。

    “绝对没有。”

    叶希其实已经基本上确定薛厄是发现了,不过见程雪坚信,也不好打击她,傀儡是用她的一丝魂魄制成的,出什么事也伤不到程雪。

    她留下傀儡的本意只是想尽量拖延些时间,既然被薛厄发现了,那就要更小心点了。不过想来在鬼域之中,薛厄也未必能够很快找到她。

    “那好。你小心一点,不要被薛厄发现异常。”叶希鼓励道。

    程雪用力点头,“我会的,我还能够帮孔姐姐打探到好多好多消息。”

    “你不用……”叶希无奈地说。

    程雪当即捂住叶希的肩膀,打断她的话,将她往房间里推。

    “我知道的,孔姐姐不希望我冒险,我会非常非常小心的。”

    程雪在叶希这感受到的,和在薛厄那感受到的,几乎是像个极端。

    叶希从来都不是什么施恩求报的人,她做什么事情向来只看本心,遇不平事而出手。

    一直以来叶希都只是单方面的在帮助程雪,就算想要找程雪打听些薛厄的事情,也都是再三的强调只说想说的就可以,不用为难。

    即便是在上个世界,叶希需要程雪暂时拖住薛厄,都不用程雪提出什么要求,就先保证她绝没有伤害薛厄的意思,并且承诺在事后作为回报会带走程雪帮她巩固魂魄,然后让她自己选择是投胎还是继续去其他世界看看。

    而薛厄可从来不会像叶希这样做好人好事,不在意的随手施为也就罢了,若真做点什么,定会明码标价的索要好处,绝不吃亏。

    就看程雪被薛厄从她出生的世界带走,明明不是程雪自愿,可薛厄总是会强调是程雪占了大便宜。

    在平时薛厄更是没少不客气的使唤程雪。

    如果只能跟着薛厄,没有别的选择时,程雪也就认了,甚至还会产生薛厄让她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其实也挺好的想法。

    可当比正常人还要无私很多的叶希出现时,程雪想也不想的就愿意投奔她。

    程雪本就是别人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死心塌地回报的人,叶希越是不说什么,程雪就越是记在心里。

    因此即便叶希再三强调不需要程雪帮她什么了,只要程雪好好保护好自己就行,程雪还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报答叶希。

    既然叶希在意薛厄,那她就多从薛厄那挖出点东西来。

    程雪想到薛厄曾经对她的捉弄,就在不久前还眼睁睁看着她陷在鬼打墙里走个不停,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薛厄。

    程雪回房躺下,然后控制意识投射到傀儡上,兢兢业业的继续自己的卧底大业。

    ————

    第二天就是鬼村中举办选亲的日子。

    薛厄带着傀儡程雪到小钱家时,小钱正在给他媳妇描眉。

    小钱媳妇是个年轻的小妇人,身材很是富态,能装下两个小钱,但性子特别腼腆。

    小钱介绍媳妇的时候,她低着头,白白的鬼脸竟冒出一点点红。

    程雪好奇地问:“你们是夫妻,还用参加选亲吗?”

    “村里每个人都要参加,这是为了大家好的事,只有送去的新娘得到域主的认可,大家才能离开。”

    小钱虽是大义凛然的说着,但他的眼中明明充满了不舍。

    薛厄了然道:“你们结婚三个月了吗?”

    “哎,是。”小钱无奈的承认。

    三个月,是每个新魂能在鬼村中不参加选亲的期限。

    即便小钱在舍不得妻子,也必须给妻子描眉画眼,然后高高兴兴的带他去选亲。

    选亲的日子一个月一次,真个鬼村都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由于年龄都不大,基本上都是夫妻或者兄妹。

    一出门,就和外面的人流汇到了一起。

    小钱媳妇有些拘谨,程雪仗着操控傀儡,无所畏惧,直接拉住小钱媳妇的手。

    “不用怕。”程雪笑着说。

    小钱媳妇被她热切的情绪感染了,稍稍放松。

    薛厄和小钱走在稍后一点,不远不近的跟着。

    薛厄见小钱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妻子的背影上,忽然问道:“你等了她多久?”

    “一年多……”小钱下意识答道,随即愣住,“你怎么知道。”

    薛厄笑着说:“你媳妇回到村子才三个月,可你并不像三个月的样子。”

    小钱看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然后苦笑了下。

    “你别让村长知道,他不允许,我和妻子约定好,谁先醒来,都会等另外一个人从河里出来,只是上次不知道除了什么事情,我一直没等到她,被村里人看见了,只好先回来,我只能天天在村口转,幸好三个月前终于重新见到她了。”

    薛厄有些惊讶,“你和你的妻子被往生河水洗过之后,还能够保留记忆?”

    “只是一种感觉。”小钱无法描述清楚,模糊地说:“就是看不到她,总觉得缺点什么,等一看到她,我就知道了。”

    向来健谈的薛厄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往生河水都洗不掉的感情啊。

    竟然有些羡慕。

    选亲的地方是靠近山顶的一处山壁下的开阔平地,修整成开阔广场的样子。有个高台,四周耸立木柱上闪烁着幽蓝鬼火。

    在高台的正中央,悬着一件袖子直直张开的血红色新娘嫁衣,静静的上下漂浮,似乎有生命一般。

    老村长廖长安已经站在高台上,双手拄着拐杖,皱纹般厚度的双眼不知是闭是睁。

    人群中,叶希在寻找薛厄。

    奇怪的是,薛厄那远比常人高挑的身高应该很容易找到,但是叶希用视线搜寻了一圈,却连一个像薛厄的身影都没找见。

    【程雪,薛厄在哪里?】

    叶希通过傀儡与留在院子里的程雪沟通。

    程雪控制着傀儡只顾和小钱媳妇聊天了,闻言当即回复。

    【我找找。】

    傀儡程雪转身,猝不及防的看见不知在身后站了多久的薛厄。

    【薛厄就在我身后!】

    程雪被吓了一跳,不忘向叶希汇报。

    叶希蹙蹙眉,也找不见傀儡程雪的身影。

    【薛厄可能发现了,我先控制一下傀儡。】

    【哦,好。】

    叶希控制意识投射到傀儡身上。

    眼前的视线忽地一变,周围满是熟悉的面孔,而薛厄就近在咫尺,笑吟吟的望过来。

    “一会你当新娘。”

    程雪虽然不能控制傀儡了,但还是能听到看到的。

    她疑惑道【薛厄让我当新娘?】

    叶希有些不安。

    【应该是吧。】

    叶希含糊的回了句,意识从傀儡身上抽离,回归。

    明明知道了薛厄所在的位置,可是当叶希再次找去,发现又看不见薛厄了。

    叶希猜测着,难道是在避着她?如果真是这样,那薛厄应该还没发现她也在才对,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安呢?

    这时拐杖敲击木板的声音传来,打断叶希的思绪。

    鬼村的众鬼已经全部聚集过来,都听到老村长用拐杖敲地,全都安静下来。

    老村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人头大小,黑紫色的绣球。

    选亲的流程很简单,其实就是老村长将绣球往峭壁上抛,待到绣球掉落时,接到的人家就要出新娘子和送亲人。

    由于薛厄刚才的话,叶希目不转睛的盯着绣球的升起,落下,然后在视线中越来越大。

    怎么看着绣球才向她而来?

    叶希不确定的后退一步,猛然撞进一个怀抱里,然后她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掌越过她的头顶,将绣球接住。

    叶希离开身后的怀抱,一转身,望见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白发男人。

    薛厄眉眼柔和,唇角带着笑,双手捧绣球送到叶希的面前。

    “一起上山吧,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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