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忧一早过来,听程念说一切平稳,放心了许多。又跟秦安交代了一番,才出门去了。

    快到中午,李娴又疼得醒过来,不过睡了这几个时辰,她的精神好了许多。

    程念还守在床边,问她感觉如何,是不是还疼得厉害。

    李娴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迷糊了,好像伤口不那么疼,不然怎么能睡这么久。”

    “昨晚你发热,又喊伤口疼。我没办法,只能给你吃了颗止疼药,让你好好睡上几个时辰。”程念摸摸她的额头,“大夫说退了热就没事了,外伤就慢慢养着。”

    “哪位大夫开的药如此灵验?”李娴惊讶地问,京城果然卧虎藏龙,“我也去买些傍身。”

    “止疼药是一个避世神医送我的,说是一个人在外,若是受伤太重便服一颗,总能支撑到找大夫救命。”程念笑道,“我还没试过,看来效果不错。”

    “姐姐还认识避世的神医呢。”李娴有些羡慕。

    “师叔的徒弟,你将来应该也有机会见着。”程念拧了手巾替她擦了把脸,“我让人送饭过来,吃完给你换药,你多吃些,快点好起来,不要耽误我回洛州的行程。”

    散朝后,恒王打发了裕贵妃派过来请他过去的人,往值房去了。昨日的事没来得及办,今日顺便打听一下李娴的情况。

    李娴将文书整理得很清楚,就算她不在,也能很快找到需要的东西。秦离忧见恒王拿了文书并不着急走,便叫人奉茶。

    “李娴情况如何?”恒王见其他人都退出去,才问话。

    “谢殿下关心,已无大碍。”秦离忧正色答道。

    “昨日没机会跟大人细说,”恒王起身行了个礼,“我母妃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没了章法,在宫中动用私刑。”

    秦离忧还礼道:“殿下言重了。”

    “昨日送去的药可还好用?我再让人送些。”恒王虚虚扶了秦离忧一把,仍旧坐下。

    秦离忧不能说昨日那药已经被程念砸了,只能笑道:“殿下不必为此劳心,军中也有上好的药,已经足够用了。”

    恒王点点头,低声道:“大人不用担心,李娴的事我已与母妃说清,关于她的任何事都不会对外人透露半分。”

    秦离忧心中一顿,昨日并没有跟李娴详细询问裕贵妃宫中状况,怕是裕贵妃那边什么都知道了。万幸贺云洲要他在李娴初到时将一封密信呈报陛下,那里面详细说明了一切,只是让陛下故作不知,之后若无事,大家便各自安好;若有人不安分,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来给陛下告密,那此人居心便值得查上一查。

    不过看恒王的样子,并没有将此事闹大的意思。或许他也不确认这些是不是陛下故意安排,所以今日借着赔礼的机会,过来探探他的口风。

    “此事若是闹开了,于贵妃娘娘倒是不利。臣明白贵妃的意思,今后殿下若是要出城,定然会加派人手保护。请殿下转告娘娘,请她放心。”秦离忧抱拳道。

    “好,”恒王点点头,“另有一事想跟大人商量。”

    恒王看看手边的文书:“待李娴痊愈,可否让她跟着我做些事?”

    见秦离忧有拒绝的意思,恒王抬了抬手止住他开口。

    “大人先听我说,”恒王笑道,“过了年便是清明祭典,所以今年过年参加宫宴的封地王爷和各个异族的使团都不必回去,今日朝上父皇又派了差事让我与礼部共同负责外族使团在京中驻扎的事宜,我听着已经有些头大。”

    “殿下办事仔细,陛下自然更加信任。”秦离忧道。

    “我也怕辜负了父皇信任,所以才开口向大人借李娴帮忙。”恒王笑道,“再说李娴大病初愈,也不方便跟奔波劳累,就让她在我身边做事,我府中有文书官,不会让李娴累着。”

    说到这个份上,于公于私他都想得周到,秦离忧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便回道:“殿下可否容臣回去问问李娴的意思?”

    “那是一定。”恒王笑着起身,“也不必着急,让她先好好休息。”

    秦离忧回府仔细问了李娴那日在宝熏殿情景,又说恒王暂借她听用的事,李娴将脸往枕头里一扎,嗷地哀嚎一声。

    “你若不愿去,我可以去跟恒王说。”秦离忧安慰道。

    过了半晌,李娴忽然抬了头问道:“若是在恒王身边,是不是不用去宫里?”

    “恒王近日经常在礼部与工部,就算要进宫,有他在,裕贵妃也不敢再把你怎样。”秦离忧道,“说起来倒是个好事,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我在这里已经够让大人为难了,既然殿下看得起我,我就过去吧。大人这边的事,我还是可以做的。”李娴忽然神色坚定,一副凛然赴死的样子,这倒让秦离忧和程念不由自主疑惑地对视一眼。

    “那好,你也不用担心,若有什么事,我也不会不管。”秦离忧起身,“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李娴应了声是,重新倒在枕头上。她心里盘算着,若不在宫里,出入倒是自由多了。恒王这一步,似安抚似监视,既然他什么都知道,自己也不用掩饰什么,倒更放得开手脚些。况且跟着秦离忧能查到关于早年官员记录的机会几乎没有,跟着恒王机会说不定会更多些。这一顿打,反倒让她胆子大起来。她的命放在宫里是如草芥一般,贵人们不惜她的命,不会不惜自己的命。她跟着秦离忧,怕身份暴露连累他,跟着恒王她不会有这个顾虑,就算搞出什么纰漏,人家看在恒王的面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也不必多计较;若是闹大了,恒王、裕贵妃,连拖带打地饶进去这些人,也不怕什么了。

    程念送秦离忧到门口,有些犹豫地叫了声:“师兄。”

    秦离忧停了步子,转身来望着她,等着她说话。

    “师兄看着李娴的样子,是不是想起子夕了?”程念望着秦离忧的白发,眼眶有些发热。

    “是。”秦离忧点点头。都是他身边的人,都是趁他不在,都是那么残忍的手段。他回来的路上,心都凉透了,万一李娴有个好歹,他能统领禁军,却保护不了身边一个小跟班,他如何跟程念交代,如何跟贺云洲交代。当年子夕的惨状一直在脑子里盘旋,如风雪一般侵蚀进了他的骨髓。

    “师兄放下吧。”程念拽着他的衣袖,像小时候他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出门,程念就这么拉着他,生怕自己走丢了。

    “放不下。”秦离忧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查消息为何会走漏。不为子夕报仇,我这辈子都放不下。”

    “我是说师兄不要自责。”程念眼里含了泪,声音也有些哽咽,“之前是我不懂事,觉得是师兄只重名利不重师兄弟亲情。可是后来才慢慢觉得,师兄也不能先知先觉。经过李娴这次,才更明白师兄的难处。若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要害人,哪里是能防住的。”

    “师父让我照顾你们,却把师父唯一的儿子照顾没了。我们从小被师父收养长大,这恩要如何才能报。”秦离忧看程念低头飞快地抹了眼泪,忙笑着安慰道,“本来在陛下面前当差,也需要时时刻刻紧绷着,有子夕的事撑着,我也算有个念想。你不必担心我,倒是自己一个人在外奔波,多加小心才是。”

    程念红着眼眶点点头:“过几日李娴的伤没大碍了,我准备回洛州去。师兄若有信,我可以带回去。”

    “好。”秦离忧应了,“早些休息,这几日多亏你在。”

    今年的冬至宫宴与往年不同,北边部族的使团趁着风雪还没封路,已经到了京中,也被邀请参加。往常摆宴的云文殿坐不下,被安排去了昭明宫。

    京中又下了一场大雪,积了半尺来厚。恒王提早了些进宫,往宝熏殿里去。长街上已经打扫出一条路,雪堆在宫墙边,快有半人高了。

    正走着,冷不防一个雪球从侧门里飞出来,打在身上倒溅了一脸雪沫子。

    鱼从闪身上前,喝了声大胆。门后有人笑道:“哥哥饶命!”

    安瑶裹着大红色白狐裘领的斗篷从墙后跳出来,一边挽了恒王的手臂,一边帮他拍去身上的雪。

    “今日怎么这么高兴?”恒王也不介意,看她手冻得通红,将自己手炉递过去让她暖着。

    “还说呢。”安瑶垮了脸,“皇兄这是要去母妃哪里?”

    “正是,开席时间还早,准备去母妃那里看看,就去招呼外族使团的人。”恒王捏捏她的脸。

    “那还是别去了,打扰母妃盘算。”安瑶不高兴。

    “又盘算什么?”恒王笑道,“莫非让你趁今晚宫宴,相看各亲贵重臣家的公子们?”

    “可不是!”安瑶红了脸,又羞又气,“打昨日开始,母妃就给我一通分析。说来说去,还是我嫁给谁对你有助益。我是个物件吗,送过去笼络人心?”

    恒王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安瑶的背安慰道:“宫中无聊,你随她去吧。你的婚事也不全由母妃来定,总还是要父皇那边点头才行。”

    “是我的婚事,不是母妃也不是父皇!”安瑶负气,“父皇做主又怎样,二姐姐不是父皇做主嫁给藩王,还不到二十五岁就没了。”

    “父皇不会让你远嫁。”恒王继续宽慰她,“二姐姐本就心思重,骤然离家不习惯吧。你可不一样。”

    安瑶觉得有道理,忽然又觉得好像不对:“你说我没心没肺!”

    恒王笑着忙解释:“我是说你心胸宽广。”

    “若是指婚不如意,我一定不嫁。皇兄到时候可要站在我这边。”安瑶歪头盯着他。

    “好,站你这边。”

    说着进了暖阁,裕贵妃撇了安瑶一眼,目光转到儿子身上,脸上才有了笑意。

    恒王请了安,在贵妃身边坐下,顺便告诉贵妃,他向秦离忧借了李娴过来帮忙。

    “什么!”裕贵妃乍听之下,声线都拔高了不少。

    “李娴能干,最近事多,能帮儿子不少忙。”恒王柔声慢气地解释。

    “你不怕她暗中害你?”裕贵妃忧心道。

    “她能怎样害我?”恒王失笑,“母妃过虑了。”

    “她来路不明……”裕贵妃想劝两句,被恒王打断。

    “母妃就不要纠结这些了,眼下儿子把父皇交代的事情办好要紧,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裕贵妃虽有些不甘心,一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才无可奈何嘱咐:“让身边的人多留意些。”

    “是。”恒王应了,又看了一眼安瑶,“安瑶在宫里也是闷,不如跟着我先去昭明宫吧。”

    “去吧,省得在我眼前晃得心烦。”说起这个女儿,裕贵妃又皱了眉。

    安瑶还没来得及顶撞几句,就被恒王连推带拉地弄出门去。

    “你看我说的对吧,嫌我在眼前烦,又嫌我整日到处乱跑。”安瑶气冲冲抱怨。

    “你老实呆些日子,过一阵得了空,我去回父皇,让你出宫住几日,我带你四处逛逛如何?”恒王无奈道。

    他这个妹妹,自己有大主意,不大受裕贵妃的管束,以前跟母妃有了矛盾,还有自己从中劝和。后来成年封了爵位迁出宫外,总算得了清净,最多实在闹得不可开交了,安瑶气哄哄地跑来他府里住两日。

    听了皇兄这话,再赌气倒显得自己不够大度,安瑶脸上有了笑容:“皇兄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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