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陆其礼依据问到的地址坐车到了梁翼的庄园。而此时,何宝玥和周于生才刚刚放好行李,换上休闲衣服。

    别墅温度略微低一些,庄园外阳光闪烁,照在青翠欲滴的草坪上,反射出波光粼粼。传呼机传来响动,梁翼淡定地点开接听,是大门口的保安。

    保安是土著,口音很重,他说门口有人拜访。

    梁翼眸光略闪,冷静回了句“不见”。

    陆其礼没想到会听到梁翼的拒绝,透过金色的大门可以望向院内的别墅。一楼的门被灌丛挡住,他的视线转向二楼,心里莫名有股坚持。

    于是陆其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美钞,请保安再问一遍。

    梁翼站在窗口,从树影重重中隐约能看到陆其礼的影子。他恶劣一笑,带了丝得意。呼叫机又响起,他看都不看,任凭它响彻整栋别墅,直至挂断。

    楼梯传来脚步声,梁翼转身看过去,是换了一身米白色衬衫和蓝色喇叭裤的何宝玥。他轻轻把窗帘拉上,随即开了电视。

    “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

    宝玥呆住一下,随即顺从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她都觉得梁翼自从回到这里,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在香港时,她还以为梁翼就是一个腼腆单纯的男孩子。

    “刚刚是呼叫机在响吗?”客厅太安静,宝玥想打破这若有似无的隔阂。

    “嗯,有人来找我。”

    “那你要见客吗?”宝玥慌乱起来,“要是有客人,我就先上去吧。”

    梁翼笑了笑,示意她坐好:“我不打算见他,你安心看电视。”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去,全然不如在香港时,咖啡店的无拘无束。直到周于生洗完澡下楼,宝玥才觉得重获新生。

    “看电视呢?”

    周于生倒不客气,甩着仍带水汽的头发,坐在宝玥和梁翼之间,正对着电视。

    “正好,我也来看看。”

    他贱兮兮地看向梁翼,察觉出对方眼里的意味也不怕,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

    “真的要多谢梁先生,我和宝玥回学校之前一定请你吃法餐!”

    虽然周于生以自己心目中最高请客要求感谢梁翼,但宝玥仍然见不惯他流里流气的语气。她伸手捶了一下周于生,斥道:“客人要有客人模样!”

    周于生收拢腿,乖乖支在地上,笑嘻嘻地看向宝玥,仿佛在说“我可乖了”。

    旁边的梁翼看到两人的互动却深了眼眸,他起身走向窗户,拉开一点窗帘,看到门口陆其礼已经走了。

    梁翼摸了摸眉毛,回身问宝玥:“你要一直躲着陆其礼吗?”

    宝玥正和周于生打趣,闻言也默然起来。她收了声,脸上茫然,好像在思考什么。而周于生却是直接说:“过几天,我带宝玥回费城。”

    “费城?”梁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宝玥,你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我还得回去公寓一趟,录取通知的收件地址在那里。”

    宝玥搅着手,努力理清思绪:“如果录取的是剑桥,我就得去英国。开学应该在明年一月,我可以去费城待上半年。”

    周于生开心了:“所以不管你去哪所学校,都可以先和我回费城去。”

    宝玥勉强笑了笑,见梁翼一脸漠然,便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梁翼胸膛起伏了一下,笑道:”没有。”

    这天之后,陆其礼日日都来庄园门口,却没再用过呼叫机。土著保安已与他混熟,见到他来,厚厚的嘴唇咧到耳朵,口袋里的钱也收得满满当当。

    终于在第四天,保安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梁先生不在”。陆其礼淡定的神情也有了一丝波澜,递给他钞票,要来了呼叫机。

    呼叫机的信号时断时续,声音如同老式收音机一样,喑哑嘶嘶,十分刺耳。但过了几分钟后,呼叫机的收音突然安静,紧接着一声悦耳的“你好”出现。

    陆其礼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频繁眨眼,努力平复心情,可开口却带着一丝颤抖:“宝玥,是我。”

    何宝玥瞬间身体僵住,脑子一片空白。今天梁翼出去了,她闲着没事就在客厅看电视。别墅的呼叫机突然响了好几声,已经容不得她忽视。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就按了接听。

    但是何宝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面竟然是陆其礼。虽然没有见面,她还是慌乱地退后几步。正要离开,就听见信号嘶嘶声消失,对面的声音略带哀求:“我在门口等了四天,见见我好吗?”

    四天?

    宝玥心里一阵酸涩,喉咙像是堵了棉花一样,呼吸不了。

    “你为什么等我?”

    她的手放在砰砰直跳的心口上,像是等待判决的犯人,却不知道对面的人更是小心翼翼。呼叫机的信号断续缥缈,陆其礼的声音显得轻而远——

    “我怕你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宝玥,见一面可以吗?”

    宝玥的记忆里,陆其礼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他一向是掌控方,情绪稳定,语气波澜不惊,犹如他的作息,死板而规律。

    但是那句“见见我”,带着恳求和不确定,好像沙漠迷途的旅人,对着一捧可望不可即的水乞求。他所求,宝玥听到了,听到了,心也就塌陷了。

    “嗯,我现在……”

    呼叫机被人按掉,宝玥看向手的主人,面露迷茫:“于生?”

    周于生摆摆手示意宝玥先别说话,再与她一起坐到沙发上。他抱着胸,一脸严肃道:“你心软了?”

    “我只想和他说清楚。”

    “说什么呢?说你喜欢他,然后和他回香港?”

    宝玥抬起头,眼里满是犹豫:“不是……”

    “何宝玥!”周于生气笑了,咧着嘴,恨铁不成钢,“你要上学,你要读书,你已经申请了学校!”

    “还不知道能不能申请成功……”宝玥弱弱地缩着脖子,发出不合时宜的气馁。

    这下周于生是真的气懵了,他指着宝玥,“你你你”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不成功就继续申请,你该不会真的要回香港吧?”

    宝玥坚定地摇头,“我只是想和他说清楚——出国后,好像都是我单方面躲着他,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对。这段感情,我的错更多,说清楚对他对我都好。”

    见周于生喘着大气,宝玥连忙卖乖:“这样好了,我就和他隔着门见面,说完就回来!”

    周于生斜着眼看她,指着自己眼睛,冷哼道:“我在后面监督你。”

    宝玥出了门,外面已经烈日炎炎,照得人睁不开眼。想到陆其礼还等着,她立刻加快脚步。但到了庄园门口,她又放慢脚步,显得没那么着急。

    她双手背在身后,信步走向门口,隔着栏杆,她轻声“喂”了一句。陆其礼的头抬起,眼睛里闪烁着意味深长。

    他瘦了,才几天时间像是瘦了一圈,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吃饭。他也黑了点,脸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原先穿着白色衣服看起来显年轻,现在——现在他穿着黑色风衣,为她,风尘仆仆。

    何宝玥注视着他,直到眼圈微微湿润才移开目光。

    陆其礼一点点挪过来,神情早已不再淡定:“你……最近好吗?”

    这话说得有丝丝委屈,宝玥鼻头一酸,低下头掩饰表情。她合上眼,冷淡道:“嗯,就在这里说吧,我不出去了。”

    “好,热不热,我给你买把伞,你打着?”

    “不用!”别对她这么好!

    宝玥语气变冲,“我来就是想说,我不回香港了,你不用来找我。”

    陆其礼攥了攥手心,换了个话题:“你的信我看到了,它放在你卧室的抽屉里,信封是黄色,上面写了我的名字。宝玥……你在信里说你喜欢我,还作数吗?”

    宝玥将头偏到一旁,不看他。

    陆其礼淡然地笑了笑,和煦的面容更加温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丝绒盒子,手心微湿,似乎怕弄脏盒子,他干脆拿出手帕垫在盒子下面。

    宝玥难得觉得害怕起来,她看向一脸淡然的陆其礼,心想他不会是要求婚吧?

    她连忙开口:“你该知道我没有怀孕。”

    陆其礼点点头,手帕的手感很柔软,这让他安定了不少。

    “我用这个谎言在你身边呆了那么久,你不生气吗?”

    陆其礼摇摇头,额头的汗滴落下来,坠在他翘起的唇角。他伸手将盒子递给宝玥,语气轻快:“你刚刚没有回答还喜不喜欢我,那我默认你的答案是喜欢,你不要生气。谎言和欺骗我甘愿接受。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喜欢我,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陆其礼!你别……别说下去。”宝玥下意识地拒绝,对于可能听到的表白又羞又怕。

    陆其礼却将手伸进栏杆里,捧着盒子到她面前:“感谢你的喜欢,解除了我的焦虑。你不知道,我甚至以为……”

    陆其礼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深呼吸几下,喉结滚动:“如果你想离开我,那就离开我。但是不要让我找不到你——我可以不见你,但是不可以太久。”

    感谢吗?

    宝玥喉咙憋闷,看向方正的盒子,颤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戒指。”

    果然!宝玥立刻后退,距离盒子一步距离,“我不要,不管是什么意思。”

    宝玥冷静了些,顿觉空气燥热:“快回去吧,别来找我了。我留学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躲避你。以后,你还是我的亲人,可以带莫姨一起来学校看我。”

    见陆其礼脸色变了,宝玥继续后退,“我现在不想谈感情的事情,而且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太累,会占据我所有的心思。”

    “累?”陆其礼的心往下坠了坠,随即见宝玥的脸晒得通红,便把手收回来。

    “累,想他所想,乐他所乐,无时无刻不想关注他。而他……”却只是因为自己的喜欢而感动。

    宝玥将手搭在眼睛上方,看向陆其礼,郑重地说:“回香港吧,假如我还喜欢你,那我总有一天会登入维多利亚港。但是现在,这里只有旧金山港。”

    陆其礼的手不自觉地软了一下,随即垂在两侧,盒子也快掉到地上。宝玥见状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后面周于生咳了咳嗓子。

    她咬了咬唇,转身向别墅里跑去。

    陆其礼还想伸手叫她,却是双手无力,喉咙涩滞。

    他还没有说,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带她回香港。他喜欢她,爱她,希望她能做自己。他会在香港等她,以这枚戒指作为约定。

    他不想和宝玥做兄妹——他以为拿出戒指,宝玥会明白,他们之间除了爱人,别无他法。

    见谈话失败,一旁亭子的保安神情丰富。他隔空打了个响指,嘴里发出句句安慰。陆其礼仍然想绅士地回应,他动了动唇,却实在提不起心力。

    不知道看了多久庄园,看到眼睛感觉到疼,太阳低了一些时,他才低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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