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玥和周于生回到了公寓，出来一周时间，门前就落了许多青黄叶子，恍然间已经开启了夏天的尾巴。周于生踩着叶子打开门口的邮箱，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看来通知书还要一阵子。”周于生边说边往旁边的公寓走去。
宝玥也淡定，即使通知书不来，大不了就是再申请一次。
邻居开了门，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胖老太太。她穿着蓝灰色罩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布鞋，慈爱地与周于生交谈。时不时，她看向远处的宝玥，得到周于生的点头，便高兴地拍拍他，然后关上了门。
交谈结束，周于生高兴地走过来，说：“玛丽夫人答应了，她会在早上拿牛奶的时候过来看看邮箱。我给她留了费城公寓的电话，有消息的话她会联系我们。”
宝玥宛然一笑：“多亏你，于生。我这才感觉到，如果一个人在国外，会比死还难受。”
周于生低头笑了笑，说：“走吧，去机场。”
是的，宝玥和于生并不准备在公寓住，而是今天就去机场，飞往费城。然而到了机场，仍然有不速之客拦住他们。
机场空荡荡的，往来不是那么多人。今天航班也少，除了国内的短途航班，竟然连飞往香港的都没有。
“什么日子？”
周于生耸了耸肩：“也许是美国国庆，或者劳工节？”
宝玥笑着捶打他，道：“你就胡扯，当我不知道是哪天吗？”
“谁知道呢，外国总不如中国人守规则，他们自由惯了，哪天脱裤子在街上……”周于生的话突然停顿，惹得宝玥看他，再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两人突然有种默契，站定在原地又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然而周复生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今天穿一身全黑西服，戴了副黑色墨镜，身后跟了四五个人。
宝玥早就领教过，他的粗犷狠辣和保镖，都让人心有余悸。
周复生大步踏来，气势汹汹：“何小姐要回香港吗？”
他虽然在笑，眼神则在两人脸上巡视，气势十足，却有一丝焦躁。他找了美露许久，把旧金山翻了一遍，又通过陆其礼在香港找了个遍，没有一点消息。感知到他因找不到美露而急躁，宝玥和周于生突然就放心了。
这分明是来求人的。
宝玥恬淡地笑了笑，说：“不是，我随于生回费城，在那里待一阵子。”
“听说香港的学校就要开学了，我觉得何小姐还是尽快回去吧。”
不就是想让她回香港，再经由她找到美露？
宝玥装作讶异，半捂着嘴道：“周先生还不知道，我是要在国外留学，不回香港了。”
周复生皱了皱眉，倏然点点头：“也好。你们回费城，需要我找人送你们吗？”
“不用劳烦周先生。”周于生瞥了他一眼，仍旧是一副看不惯他的模样。
周复生当下便放行，让周于生和宝玥走。两人互相看了看，带着点不可思议就往候机室走。但他们虽然疑惑，脚步却没有怠慢。
可即使再小心谨慎，周复生仍然如觅食的鹰一样，派了人跟着。
费城很近，到了傍晚，宝玥和周于生就出了机场。
这座移民之国里比较初始的城市，此刻正在工业城市的老年期。他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贵族，一只手拿插着羽毛的礼帽，一只手拄着拐杖。
宝玥又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于生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与他失散。这里各类人种盘踞生活，唯黄种人少之又少。
临近大学城，周于生才稍微放下心。宾大在城镇西部，于生在靠近学校的附近租了间公寓，月租要五百美金。
拎着大包小包，宝玥和周于生却不忙着去公寓。他们叫了部车，拉着他们绕着宾大逛，直到夜晚降临。
“总算甩掉了。”宝玥气喘吁吁地提着行李箱爬到三楼，周于生则抱着更多更重的东西。两人像是被人追赶，慌不择路一般。
“还好周复生派的不是当地人，不然费城这直来直往的路还真难不倒他们。”
周于生边庆幸边开门，却见屋内漆黑，不似有人居住。宝玥心里一慌，行李都没管，就往房间冲。
这是一个两居室，开放式厨房，却一个人都找不到。
“美露呢？”宝玥从卧室出来，心里担忧。
周于生看向客厅的桌子，上面是一个纸条，不知道放了多久。
“于生，我离开费城了。我爸爸住进洛杉矶的医院，我得去尽尽孝道，守着遗产呀。”
这话说着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但是看了看皱巴巴的纸条，宝玥突然心脏刺了一下。
她问：“美露是不是很难过？”
“要去看看她吗？”
宝玥摇摇头，“美露从来不多说自己的家庭，我想她应该不愿意我们知道得太多。而且，周复生绝对会比我们先知道，我们可能要晚点再去。”
宝玥说得不错，当天中午，在宝玥和周复生派的人坐上去费城的飞机时，他就得到了消息。说来也要感谢何宝玥，不是她，陆其礼也不会和他合作。
当时已经是陆其礼熬夜飞去香港，在香港落地半天不到，就给他打了电话。那时香港还是夜晚，陆其礼正召集开会，商讨地皮的事。开会前夕，他打来电话。
听筒里传来疲惫的声音：“庞家家主病危，去了洛杉矶。”
周复生还没想到和自己有关，打趣道：“陆总怎么回了香港，可知何小姐去了费城？”
陆其礼暗了暗眼神，少见烦躁地揉揉眉心，道：“若不是有人给我使绊子——”
“我派了人跟着，等你再来，何小姐也是瓮中之物。”
“不……”陆其礼深叹了口气，“随她去吧，我放她走。”
周复生不屑地哼了声，“陆总太心软，换我，我不会轻易放手。”
他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想到庞美露给他开车那次，瑟缩的肩膀颤颤发抖，他的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
陆其礼苦笑地摇摇头，说：“庞小姐应该在洛杉矶，她父亲转院去了洛杉矶分校的医疗中心。”
周复生愣住，罕见地出现一丝犹豫。他感谢了陆其礼一番，又送给他一份大礼，只等陆其礼第二天与政府谈判时收到。
生意人的地皮与政府纠缠住，非得一笔更大的利益不能撼动。
到第二天早上，还不知道自己会见到周复生的庞美露，此刻正陪伴父亲在楼下散步。说是散步，却是听着这位半中风的绅士说着半个世纪前的故事。
庞永祥今年五十五，经历过战乱，每日六两米让他身形矮小，成年后也不到一米七。吃过一段时间的苦后，他在战后接手了自家的船厂，并且用三十年时间成立了占据香港百分五的□□公司，飞鹰货运。
一个中上企业，让他赚得盆满钵满，心也活络起来。一连娶了三个姨太太，把没有孩子的原配晾在一边。
庞美露却偏偏是原配的孩子，三个姨太太都没能生出孩子，最后还是原配做了高龄产妇，在三十五岁生下庞美露，自此一命呜呼。
庞美露也成了庞家唯一的大小姐，被三个小妈疼爱着长大。谁能知道庞永祥花心不改，又让他在渔人码头寻到一位姑娘，与人家温柔小意，买房买车。
结果在人家借肚入门的时候，香港政府宣布了一夫一妻制。庞美露那时还是孩童，也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她是庞家唯一的孩子，旁的哪管男女，统统都是私生。
此刻晒着清晨的太阳，庞美露依旧初心不改。她是庞永祥的女儿，听闻他因心脏病转院到了洛杉矶，怎么能不急忙赶来？
庞永祥已经半中风，手如同鸡爪一样在胸前抖啊抖。他的嘴不怎么能合上，呜咽之间，口水经常流出来。看护一早就给他围了毛巾，现下已经有点湿。
“爸爸，今天阳光很好。”庞美露语气温柔，盘着头发穿着旗袍，做父亲眼中的乖女儿。
庞永祥似乎也忘记父女关系不好，他已经许久没有给过她生活费。他直接省略了之前的不快，认为自己做父亲也负责，不然怎么生病还得女儿不离不弃。
他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庞永祥“嗯嗯”几声回应她，两人之间有种虚虚实实的线，要断不断。
太阳有点烈的时候，庞美露要推庞永祥回病房。这时轮椅多了只手，干净凛冽，庞美露心惊地看向手的主人。
见他邪邪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庞美露仔细描绘了他的面目，随即将目光撤下，冷声道：“先生，请让我带病人回病房。”
周复生颔首应许，不但应许，还使了劲推。从院子到病房的一路，庞美露只是把手搭在轮椅上，一点力气都没用。
到了病房，看护将庞永祥从轮椅挪到床上，他这才看到女儿身旁有个男人。但是他一见就不太喜欢，男人看起来凶气多过人气，剑眉横起，一身肌肉隐于西服，站在自己女儿面前仿佛一个大掌就能攥住她的脖子。
而且他很高，庞美露只能到他肩膀。前面提到庞永祥不到一百七十公分，是以对待身高尤为敏感。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自己女儿身旁，他顿时咿咿呀呀起来。
但是他咿呀，没人听懂。庞美露也没心思，她只觉得身边的男人又英俊不少，相较上一次见面消瘦了些，却是另一种气质。
她转身出门，周复生跟在身后。两个人到了门外，相对无言。
周复生没忍住，先开了口：“你叫我好找。”
庞美露随意笑笑，没表露出羞恼。
她这副淡定的模样却让周复生咬了咬后槽牙，“逃婚的事情，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病房门口有两个座位，庞美露挑了靠近门的坐下。她抬起头，对着站立的周复生，气场丝毫不差：“我想订就订，不想订……自然就逃了。”
别见她说话冷清，若是不仗着抬眼好憋泪，她的眼泪早就兜不住了。
周复生却没看出来，或是他觉得奇怪，却没往这方面想。在他心里，庞美露总像风筝一样，需要他攥着才能回来看看。
“说变就变？”周复生咬紧的牙齿里蹦出一句疑问。
“早有迹象。”庞美露回他。
话音刚落，就见好好说话的周复生忍不住了，他拽起庞美露，紧贴着自己，厉声道：“休想！”
好霸道，但庞美露觉得她很受用。也许，只有在他无法掌控的时候，自己才能感觉到他的在意。
于是更加想惹怒他：“你管不了我，这里是洛杉矶，我是庞永祥的女儿，亲生女。”
“你知道我从来不遵守规则。”
庞美露讥笑道：“可见你就是一个野蛮人，我怎么能和一个野蛮人生活呢？”
见周复生变了神色，庞美露变本加厉：“我父亲给我在香港说了一门婚事，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婚事？
周复生茫然地放下庞美露的手，捏了捏指尖，回味了刚刚的触感。随后心里沉甸甸，他发觉自己和庞美露之间不对劲。
他一开始，只想把庞美露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一个复仇成功的男人，身边得有一个美丽纤细的女人，恰好这个女人又与仇人有些关系。
可是现在，他得知庞美露与其他人谈婚论嫁时，分明想把她圈禁起来，最好是一条钢制的链子，箍在她如皓月般的手腕，还有柔弱妩媚的脚踝。
过去两年，他偶有过界，都下意识地疏远庞美露。可是这次，她走向正常的人生，为什么自己会感觉被抛弃呢？
“你不能……”周复生哽住，不敢再说下去。
庞美露一看便知，他又要犯病疏远她。于是也不多看，随意嗤笑一声，利落地开门走进病房。
周复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双手渐渐收紧。
“看来通知书还要一阵子。”周于生边说边往旁边的公寓走去。
宝玥也淡定，即使通知书不来，大不了就是再申请一次。
邻居开了门，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胖老太太。她穿着蓝灰色罩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布鞋，慈爱地与周于生交谈。时不时，她看向远处的宝玥，得到周于生的点头，便高兴地拍拍他，然后关上了门。
交谈结束，周于生高兴地走过来，说：“玛丽夫人答应了，她会在早上拿牛奶的时候过来看看邮箱。我给她留了费城公寓的电话，有消息的话她会联系我们。”
宝玥宛然一笑：“多亏你，于生。我这才感觉到，如果一个人在国外，会比死还难受。”
周于生低头笑了笑，说：“走吧，去机场。”
是的，宝玥和于生并不准备在公寓住，而是今天就去机场，飞往费城。然而到了机场，仍然有不速之客拦住他们。
机场空荡荡的，往来不是那么多人。今天航班也少，除了国内的短途航班，竟然连飞往香港的都没有。
“什么日子？”
周于生耸了耸肩：“也许是美国国庆，或者劳工节？”
宝玥笑着捶打他，道：“你就胡扯，当我不知道是哪天吗？”
“谁知道呢，外国总不如中国人守规则，他们自由惯了，哪天脱裤子在街上……”周于生的话突然停顿，惹得宝玥看他，再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两人突然有种默契，站定在原地又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然而周复生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今天穿一身全黑西服，戴了副黑色墨镜，身后跟了四五个人。
宝玥早就领教过，他的粗犷狠辣和保镖，都让人心有余悸。
周复生大步踏来，气势汹汹：“何小姐要回香港吗？”
他虽然在笑，眼神则在两人脸上巡视，气势十足，却有一丝焦躁。他找了美露许久，把旧金山翻了一遍，又通过陆其礼在香港找了个遍，没有一点消息。感知到他因找不到美露而急躁，宝玥和周于生突然就放心了。
这分明是来求人的。
宝玥恬淡地笑了笑，说：“不是，我随于生回费城，在那里待一阵子。”
“听说香港的学校就要开学了，我觉得何小姐还是尽快回去吧。”
不就是想让她回香港，再经由她找到美露？
宝玥装作讶异，半捂着嘴道：“周先生还不知道，我是要在国外留学，不回香港了。”
周复生皱了皱眉，倏然点点头：“也好。你们回费城，需要我找人送你们吗？”
“不用劳烦周先生。”周于生瞥了他一眼，仍旧是一副看不惯他的模样。
周复生当下便放行，让周于生和宝玥走。两人互相看了看，带着点不可思议就往候机室走。但他们虽然疑惑，脚步却没有怠慢。
可即使再小心谨慎，周复生仍然如觅食的鹰一样，派了人跟着。
费城很近，到了傍晚，宝玥和周于生就出了机场。
这座移民之国里比较初始的城市，此刻正在工业城市的老年期。他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贵族，一只手拿插着羽毛的礼帽，一只手拄着拐杖。
宝玥又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于生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与他失散。这里各类人种盘踞生活，唯黄种人少之又少。
临近大学城，周于生才稍微放下心。宾大在城镇西部，于生在靠近学校的附近租了间公寓，月租要五百美金。
拎着大包小包，宝玥和周于生却不忙着去公寓。他们叫了部车，拉着他们绕着宾大逛，直到夜晚降临。
“总算甩掉了。”宝玥气喘吁吁地提着行李箱爬到三楼，周于生则抱着更多更重的东西。两人像是被人追赶，慌不择路一般。
“还好周复生派的不是当地人，不然费城这直来直往的路还真难不倒他们。”
周于生边庆幸边开门，却见屋内漆黑，不似有人居住。宝玥心里一慌，行李都没管，就往房间冲。
这是一个两居室，开放式厨房，却一个人都找不到。
“美露呢？”宝玥从卧室出来，心里担忧。
周于生看向客厅的桌子，上面是一个纸条，不知道放了多久。
“于生，我离开费城了。我爸爸住进洛杉矶的医院，我得去尽尽孝道，守着遗产呀。”
这话说着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但是看了看皱巴巴的纸条，宝玥突然心脏刺了一下。
她问：“美露是不是很难过？”
“要去看看她吗？”
宝玥摇摇头，“美露从来不多说自己的家庭，我想她应该不愿意我们知道得太多。而且，周复生绝对会比我们先知道，我们可能要晚点再去。”
宝玥说得不错，当天中午，在宝玥和周复生派的人坐上去费城的飞机时，他就得到了消息。说来也要感谢何宝玥，不是她，陆其礼也不会和他合作。
当时已经是陆其礼熬夜飞去香港，在香港落地半天不到，就给他打了电话。那时香港还是夜晚，陆其礼正召集开会，商讨地皮的事。开会前夕，他打来电话。
听筒里传来疲惫的声音：“庞家家主病危，去了洛杉矶。”
周复生还没想到和自己有关，打趣道：“陆总怎么回了香港，可知何小姐去了费城？”
陆其礼暗了暗眼神，少见烦躁地揉揉眉心，道：“若不是有人给我使绊子——”
“我派了人跟着，等你再来，何小姐也是瓮中之物。”
“不……”陆其礼深叹了口气，“随她去吧，我放她走。”
周复生不屑地哼了声，“陆总太心软，换我，我不会轻易放手。”
他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想到庞美露给他开车那次，瑟缩的肩膀颤颤发抖，他的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
陆其礼苦笑地摇摇头，说：“庞小姐应该在洛杉矶，她父亲转院去了洛杉矶分校的医疗中心。”
周复生愣住，罕见地出现一丝犹豫。他感谢了陆其礼一番，又送给他一份大礼，只等陆其礼第二天与政府谈判时收到。
生意人的地皮与政府纠缠住，非得一笔更大的利益不能撼动。
到第二天早上，还不知道自己会见到周复生的庞美露，此刻正陪伴父亲在楼下散步。说是散步，却是听着这位半中风的绅士说着半个世纪前的故事。
庞永祥今年五十五，经历过战乱，每日六两米让他身形矮小，成年后也不到一米七。吃过一段时间的苦后，他在战后接手了自家的船厂，并且用三十年时间成立了占据香港百分五的□□公司，飞鹰货运。
一个中上企业，让他赚得盆满钵满，心也活络起来。一连娶了三个姨太太，把没有孩子的原配晾在一边。
庞美露却偏偏是原配的孩子，三个姨太太都没能生出孩子，最后还是原配做了高龄产妇，在三十五岁生下庞美露，自此一命呜呼。
庞美露也成了庞家唯一的大小姐，被三个小妈疼爱着长大。谁能知道庞永祥花心不改，又让他在渔人码头寻到一位姑娘，与人家温柔小意，买房买车。
结果在人家借肚入门的时候，香港政府宣布了一夫一妻制。庞美露那时还是孩童，也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她是庞家唯一的孩子，旁的哪管男女，统统都是私生。
此刻晒着清晨的太阳，庞美露依旧初心不改。她是庞永祥的女儿，听闻他因心脏病转院到了洛杉矶，怎么能不急忙赶来？
庞永祥已经半中风，手如同鸡爪一样在胸前抖啊抖。他的嘴不怎么能合上，呜咽之间，口水经常流出来。看护一早就给他围了毛巾，现下已经有点湿。
“爸爸，今天阳光很好。”庞美露语气温柔，盘着头发穿着旗袍，做父亲眼中的乖女儿。
庞永祥似乎也忘记父女关系不好，他已经许久没有给过她生活费。他直接省略了之前的不快，认为自己做父亲也负责，不然怎么生病还得女儿不离不弃。
他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庞永祥“嗯嗯”几声回应她，两人之间有种虚虚实实的线，要断不断。
太阳有点烈的时候，庞美露要推庞永祥回病房。这时轮椅多了只手，干净凛冽，庞美露心惊地看向手的主人。
见他邪邪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庞美露仔细描绘了他的面目，随即将目光撤下，冷声道：“先生，请让我带病人回病房。”
周复生颔首应许，不但应许，还使了劲推。从院子到病房的一路，庞美露只是把手搭在轮椅上，一点力气都没用。
到了病房，看护将庞永祥从轮椅挪到床上，他这才看到女儿身旁有个男人。但是他一见就不太喜欢，男人看起来凶气多过人气，剑眉横起，一身肌肉隐于西服，站在自己女儿面前仿佛一个大掌就能攥住她的脖子。
而且他很高，庞美露只能到他肩膀。前面提到庞永祥不到一百七十公分，是以对待身高尤为敏感。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自己女儿身旁，他顿时咿咿呀呀起来。
但是他咿呀，没人听懂。庞美露也没心思，她只觉得身边的男人又英俊不少，相较上一次见面消瘦了些，却是另一种气质。
她转身出门，周复生跟在身后。两个人到了门外，相对无言。
周复生没忍住，先开了口：“你叫我好找。”
庞美露随意笑笑，没表露出羞恼。
她这副淡定的模样却让周复生咬了咬后槽牙，“逃婚的事情，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病房门口有两个座位，庞美露挑了靠近门的坐下。她抬起头，对着站立的周复生，气场丝毫不差：“我想订就订，不想订……自然就逃了。”
别见她说话冷清，若是不仗着抬眼好憋泪，她的眼泪早就兜不住了。
周复生却没看出来，或是他觉得奇怪，却没往这方面想。在他心里，庞美露总像风筝一样，需要他攥着才能回来看看。
“说变就变？”周复生咬紧的牙齿里蹦出一句疑问。
“早有迹象。”庞美露回他。
话音刚落，就见好好说话的周复生忍不住了，他拽起庞美露，紧贴着自己，厉声道：“休想！”
好霸道，但庞美露觉得她很受用。也许，只有在他无法掌控的时候，自己才能感觉到他的在意。
于是更加想惹怒他：“你管不了我，这里是洛杉矶，我是庞永祥的女儿，亲生女。”
“你知道我从来不遵守规则。”
庞美露讥笑道：“可见你就是一个野蛮人，我怎么能和一个野蛮人生活呢？”
见周复生变了神色，庞美露变本加厉：“我父亲给我在香港说了一门婚事，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婚事？
周复生茫然地放下庞美露的手，捏了捏指尖，回味了刚刚的触感。随后心里沉甸甸，他发觉自己和庞美露之间不对劲。
他一开始，只想把庞美露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一个复仇成功的男人，身边得有一个美丽纤细的女人，恰好这个女人又与仇人有些关系。
可是现在，他得知庞美露与其他人谈婚论嫁时，分明想把她圈禁起来，最好是一条钢制的链子，箍在她如皓月般的手腕，还有柔弱妩媚的脚踝。
过去两年，他偶有过界，都下意识地疏远庞美露。可是这次，她走向正常的人生，为什么自己会感觉被抛弃呢？
“你不能……”周复生哽住，不敢再说下去。
庞美露一看便知，他又要犯病疏远她。于是也不多看，随意嗤笑一声，利落地开门走进病房。
周复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双手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