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素说的话,除了地上小琴的表情十分惊讶,其他几人脸上神色各自精彩。夜莺声音颤抖的问她,“林姑娘,你见到霓裳了?她,她有没有怪我?”

    林素看着她摇头,表情有同情又有遗憾,“她没有怪你,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你给她的香是导致她死亡的一半因素。

    但是我说你也是凶手并不完全是因为你给她的幻粟香,而是你给她幻粟香的目的,真的如你所说是为了帮她止痛吗?她把你当做最照顾她的姐姐,你呢?”

    夜莺连连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霓裳这个傻子!都说她娇纵对人不好,其实她是最单纯之人。我承认,幻粟香是我故意说给她听的,我也知道长期吸食这个香对身体有损会上瘾,后来她的月钱好多都用来买香了。”

    “你听着她叫你姐姐,看着她一步步陷入,你心中没有愧吗?她哪里对不起你?”林素咄咄逼问道。

    她为霓裳不忿,在这个污沼地里,她唯一放下戒备到死都相信的人,其实是她死亡的开端。

    “我嫉妒她!”夜莺表情凄然,“她原是大小姐出身,即便与我们一样堕入尘埃,却还总想摆着身段架子!为了不卖身,她苦练舞艺,卖艺不卖身,为什么她可以而我却不行?!

    我难道不也是独一无二的吗?老鸨却说我与她不同,没有那个资本,强迫我接客!她脾气大但因为是顶尖头牌,所有人都得让着她,凭什么!”

    “但是她真心待你,即便你让她吸食幻粟香上瘾了,即便她知道你从她买香的钱中拿了抽水,她都没有说过一句你得不对!”想起霓裳为夜莺开脱的说辞,林素很难受。

    霓裳连死了都还想保护夜莺,可是夜莺呢?“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林素虽然生气,还是将手上的一个金色小钥匙交到夜莺的手里,“她说这是她在德佑钱庄这些年存下的钱财,都留给你了,应该够你赎身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夜莺捧着手里的钥匙,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大声哭泣起来。她想到以前在教坊司的日子里,她和霓裳都被打了关到柴房,霓裳总是把自己偷偷藏在衣服里的点心给她吃,说自己跳舞要瘦一点不能吃太多。

    虽然霓裳一直叫她姐姐,但是一直都是霓裳照顾着她,到了百花楼,也是她在每次老鸨逼夜莺接客时同她发脾气,吵架闹动静,有几次硬是把客人气走了,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关系不好,实际上都是为了她。

    只是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的好太久了,久到连自己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会嫉妒自己为什么不如她。

    夜莺想过让霓裳死吗?也许她不至于这么狠心,但她也确实动过让霓裳过的不好的心思。

    “而你,”林素转向老鸨,“你也确实没有想要霓裳死,但是你不光默许霓裳吸食幻粟香,你还在她因为你想逼她接客而提出离开百花楼时,动过让她眩晕,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思。”

    沈砚扔下一个册子,摔在老鸨面前,“百花楼这内部账册上面,清楚的记载了每一位姑娘的□□价,你收了郑家公子五百两□□费,预订的时间就在霓裳这次舞蹈表演之后。”

    “小琴,你去往烟雾器里加冥草花粉时,负责放烟雾的工匠是不是不在那里?”他随后又问已经认罪的小琴。

    “是的,本来我还在想怎么找到机会加进去,但是刚好听到妈妈叫工匠过去办事,我便赶紧趁机去加了花粉。”小琴回忆当时的情形回答道。

    “所以,烟雾器里放入冥花花粉这件事,你也知道。你不光知道,还配合,因为想在霓裳晕乎乎幻觉之时将她送到郑公子已经开好的房间中,对吗?”林素看着老鸨的眼睛。

    她不明白的是,老鸨也曾是烟花女子这样一步步走到今天,为什么没有一点同理心反而助纣为虐。

    “我都招!”老鸨跪下回话,“这件事我确实是知道,但是我并不知道结果会是害死霓裳!我只是想要她不要那么固执,接客对她来说是还能继续红的助力啊!她作为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舞姬,已经红了五年了,现在已经是渐渐的不够吸引人了,我这也是想帮她!”

    “你帮她就是把她迷晕了送到男人的房间?!”林素气得笑了,这个老鸨到现在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真的是为了她好啊!我一点儿也不想她死!”老鸨急得跺脚。

    “你们几个都为了自己各自的原因和利益,分别让她吸入了幻粟香和冥草花粉,你们都并不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会害死霓裳。只有一个人,知道她吸幻粟香,还又设计她吸入了冥草花粉,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她,这个人就是,”林素转过身,指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安静站在那里的人,“霜华!”

    “呵,”霜华仍然面不改色,她轻声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动机杀霓裳呢?我只是看不惯小琴总是被霓裳又打又骂,告诉她,如果霓裳犯了错误,没有这么红了,就没资格这样骄傲了。

    她问我应该怎么办,我给她支了个法子,如果说我有什么对不住霓裳的,大概就是我许诺小琴,如果霓裳倒台了,我愿意收她到我房中。小琴,我说的对吗?”

    小琴看着霜华的双眼,她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模糊,“是,好像,对,是这样的,是我去求霜华姑娘。她那么聪明又那么博闻广识,我问她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帮到我。。。”

    “那老鸨又是怎么知道你打算对霓裳用冥草花粉?!”沈砚敏感的注意到小琴的状态不太对劲,看起来眼神涣散,意识不清。

    “我。。。我记不得了,好像是我从霜华姑娘的房间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她。。。”小琴说话已经开始含含糊糊,身体也有些摇晃。

    老鸨马上肯定的点点头,“我在门外听到了小琴和霜华的谈话,我就想趁机,趁机安排一下。”

    这时小琴突然情绪变得十分激动和亢奋,疯了一样的往地上磕头,嘴里喊着,“是我对不起你!我把命赔给你!霓裳姑娘!对不起!”

    差役们上前去拉她,小琴却突然力大如牛,两三个差役一起都没有拽得动她,她就这样一个一个拼命的磕头,直到头破血流,而后一头栽倒在地,没了生息。

    沈砚看到这样很是震惊,他猛地站起来,而后看向林素,他的口型在说,“是她来了吗?”林素知道他在问是不是霓裳的鬼魂。

    她刚才已经四周打量了一番,根本没有看到霓裳的魂魄,一般在她做完整理妆扮后,魂魄都会消失掉。她冲沈砚摇摇头,“不是她!”

    场面混乱中,林素看向站在一角的霜华,她看着地上的小琴,脸上浮起一个神秘的微笑。

    霜华肯定有问题!林素心中十分肯定,但是按照目前的证据来说,确实没有办法抓捕霜华,小琴一死,冥花花粉的来源也就成了迷。

    晚上回到大理寺,沈砚只能先按照小琴作为凶手,因心中过于害怕自杀身亡来定案,夜莺因为提供幻粟香,按进行致幻物交易关押一年而后关入浣衣局劳动。

    百花楼的老鸨被查到用过不少逼良为娼的手段,赚取了不少钱财,判了一个流放滨州的结局。

    而霜华,则没有收到任何惩罚,按照口供她只是随口说了一个主意,不能作为杀人的证据。

    夜深了,林素在院中坐了许久。今日的事情让她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最后小琴状如疯癫的死亡,霜华神秘的微笑和完美脱身,霓裳对她说的霜华的奇怪之处,霓裳父亲有关于前朝的渊源。

    这一切又指向前朝,她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能力和得到的信息都告诉沈砚,就算自己被认为是妖人也认了。

    正当她转身往屋里走时,迎面撞上从里面出来的沈砚,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沈砚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笑了,“林娘子,要不要一起喝一点?”

    月色下,两人默默的喝着酒,似乎都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我”,两人同时开口,而后一起笑了。

    “你先说?”林素看着月光下的沈砚,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穿着月白色常服的他,显得温柔内敛,没有之前的锐利攻击性。

    “林娘子是真的能见到鬼吗?”沈砚开门见山的发问。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林素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不过这也本来就是我打算跟你说的。我不知道我见到的是不是鬼这个东西,但是每次在我为死者进行收敛整理的过程中,我都会时而见到他们。他们如同在世时一样,能说话有想法,会跟我说说他们的故事。”

    “这个能力不是很好吗?”沈砚的眼睛有些发光,“这样如果遇到案件,不是更容易就能找到真相?”

    林素摇头道,“我不觉得这个能力应该用来破案。”

    “为什么?”不知怎的,沈砚的语气带了些酒气的莽撞。

    “我见到的许多,他们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比如霓裳,她只是跟我说了许多故事,她到死都相信夜莺没有要害她。如果单凭她的话,我们也许会断错案。还有许多,是有遗憾,也许他们并非想真的让我们找到凶手。”

    林素喃喃的说,经过这些案子,她觉得冥冥中让她能与死者交流的目的并不在于揭示真相。

    突然沈砚手中的酒壶砸到了地上,一声脆响粉碎,她抬头看到沈砚站在她的面前,眼睛通红吼道,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寻找多少年,就为了能问逝去的人一句话!你明明有这样上天赐予的能力,却跟我说不应该使用?!那应该怎样?还活着的人就只能日复一日在不停的猜测中痛苦,最终永远陷在自责的绝望中吗!”

    “沈砚,你,”林素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沈砚为什么如此激动。

    沈砚似乎有些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愣在原地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甩袖离去,只留下林素在想,沈大人似乎有什么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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