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东边的星谕阁同坐落在最西边的乐语宫相距甚远,司天不会轻功,无法像浅汐眠一般于檐上飞跃,浅汐眠只能同她一路小跑往星谕阁去。

    等她们赶到星谕阁,还未看清阁内情况,突有只手从浅汐眠身后抓住她的手腕。

    浅汐眠此番并未戒备,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手已将她带到假山后头,随之而来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感应到玉佩法力,知道身后之人是简绥珩,浅汐眠倏然收回动手的想法。

    简绥珩的声音在浅汐眠身后响起,有些低沉,似在刻意压低声音。

    “浅姑娘,是我,念道长说先观望一下,现在还未到子时。”

    “好。”浅汐眠应着,往前一步与简绥珩保持距离转身。

    “道长!”司天猛地冲过来,一副作势帮浅汐眠脱险的模样。不过她刚抬头看到浅汐眠身侧的简绥珩就傻了眼,立时躬身向简绥珩见礼:“殿……殿下。”

    简绥珩这时也看到司天了,缓步过去扶起她:“司天大人,您果然被那蛇妖藏起了?”

    “回殿下,是下官失察。”

    “一个月前便被这妖困起?”

    “是……”

    他们说话间,浅汐眠抬眼看了下天边已大半染红的上弦月,见还需些时间,转而扫了眼前方跟着变红的星谕阁,发现简绥珩一直带在身边的两个侍卫正在前头盯着阁顶,但念宇径却不见踪影。

    问了司天几句,简绥珩回身走来,浅汐眠正欲问他念宇径去了何处,突见他正大力揉着眼睛,看起来极不舒服的样子。以为简绥珩是受妖气侵扰,浅汐眠立时拉住他的衣袂:“你眼睛不舒服?”

    简绥珩慢慢放下揉眼睛的手:“……有点。”

    不知简绥珩的眼睛受了什么影响,以为是妖物对他下手了,浅汐眠稍稍用力扯着简绥珩的衣袂:“你低下身来,让我看看。”

    简绥珩很听话,弯腰将眼睛凑到浅汐眠的眼前来。

    简绥珩的眼睛很纯粹,像用薄冰淬出一般,如水似镜。浅汐眠此前并未注意过他的眼睛,此番四目相对,方才明白为何天界不少仙子都说青垣仙君有着一双秋水美目,现在看来,的确不假。

    愣怔一下,浅汐眠回神抬手抚上简绥珩那双定定看着她的眼瞳,指尖来回在其上探了几下,但并未探出妖气……

    不知简绥珩因何觉得疼,浅汐眠查不出问题,心生疑惑:“你确定很疼?”

    “嗯……”简绥珩声音极轻,言罢又开始揉着眼睛。

    见简绥珩的眼睛被他揉得更红,浅汐眠赶紧按住他的手:“别揉。”

    “别揉了,开义眼是这样的,放着不理一日便无事了。”

    浅汐眠刚施法帮简绥珩缓解疼痛,不知去了何处的念宇径终于现身,伴随他而来的是一声斥责。

    “义眼?”听念宇径说简绥珩开了义眼,浅汐眠有些愕然,转头看向正在询问司天情况的念宇径:“他还未受道礼开化,你直接给他开了义眼?”

    虽说浅汐眠是从灵界修炼飞升,却也知道人界的一些修炼规矩。

    传闻,人界入道修仙前最先三步便是沐浴净身、修炼义眼、开通灵脉。而作为必须完成的一步,修炼义眼代表着其人是否具有修仙资格。所以,各修仙门派虽广招天资聪颖之士修仙,每年收入的弟子数量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因光成功开义眼的人都是少数中的少数,而这些弟子中,能够成功飞升成仙的又是少之又少。

    浅汐眠没有开过义眼,毕竟除了人界其他五界基本相通,他们都能分辨出仙、灵、妖、魔、鬼和人。虽然没开过义眼,浅汐眠也听说过凡人开义眼要经受的痛苦,连通过沐浴斋戒三个月的人都要经受九日九夜的焚身之苦才能开的义眼,让简绥珩一个连斋戒都没有过的凡人直接开,确定不会出事?

    念宇径面色未改,确认过司天的身份,向简绥珩丢来一个小瓶子:“他天生灵根,开义眼后不过片刻便可视物,可不像我之前开义眼,痛到恨不得将洞窟撞烂,更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

    语罢,念宇径对手握瓶子的简绥珩说着:“那药滴到眼里可缓解灼痛。”

    听得此话,见简绥珩虽眼疼并无其他反应,浅汐眠终于放心。简绥珩毕竟是青垣仙君的凡体,若说天生灵根也不是不可能,倒也不必过分紧张。

    不过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开义眼?

    思及此处,等简绥珩昂首将药滴进,不,倒进眼中后,浅汐眠才问他:“你为何要开义眼?”

    简绥珩正紧闭双目,许是一时没控制住手,有药水正从他的眼角流出,洇过他的泪痣,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好一会才听得他闷声答:“开了义眼才不会拖你们的后腿,念道长说我是修仙的好苗子,同其他人有些不同,我就试着开了一下,没想到就成功了。”

    浅汐眠有些无言,见药水滑落就像简绥珩哭了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他。简绥珩接过,道完谢才用手帕擦去药水。

    用完药水,简绥珩不再继续揉眼,浅汐眠也不再担心。

    子时梆声刚响,头顶那弯弦月彻底变红,禁制一起,星谕阁内登时爆发出一阵诡异妖气,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像是频死之人饱受煎熬发出的嘶吼……

    浅汐眠抬眸看向星谕阁,下一刻便见阁内冲出不少魂魄,径直盘旋于阁顶,急速聚成一方巨型黑云,蓦地遮住天边红月。

    辨出顶上那群魂魄皆是人灵,浅汐眠看着慢慢旋转成黑洞的魂魄,终于知道为何这妖能一瞬掩盖气息,原是用人灵修炼了法力,当真是丧心病狂!

    用人灵修炼法力这种方法在妖界八万年前倒是常见,不过为了维护六界平衡,在天妖鬼魔四界大战结束后,五界主首便立下不得用此邪方修炼法力的规定。自浅汐眠有意识以来已鲜少听说用人灵修炼法力这一禁术,不想这次却是实实在在遇上了。

    听得围在上方的人灵发出愈加凄厉的惨叫,浅汐眠转身让简绥珩好生待着,在他身上护个结界,飞身往阁顶去。

    念宇径跟着浅汐眠飞身而来,落在她身侧抬手拦住她:“ 这妖吸收了不少人灵,法力在我们之上,即使受红月影响,我们也打不过他。”

    不消念宇径多说,浅汐眠也知蛇妖的妖力在她之上,至少有三万年修为,不然浅汐眠也不会等到子时才决定动手。

    深知若现在不动手,等这妖物的法力恢复,更打不过,浅汐眠从袖中抽出风鸣剑,眼神坚定:“我自会小心,现下他法力不稳,不能错失良机。”

    念宇径闻言妥协:“我们一道,先乔装一下,给,先把夜行衣穿上。”

    看着念宇径手中的夜行衣,浅汐眠快速将它接过,三两下穿上。

    穿好夜行衣,念宇径再次开口:“探探那妖物的虚实便好,打不过就撤,绝不可恋战。”

    “好。”浅汐眠应着,未等念宇径动手,已拿开瓦片往里看去。

    下方的蛇妖已然化出原形,疯狂扭动着身后那条黑紫色蛇尾在殿内四撞。它的周边围着成堆人灵,皆在痛苦尖叫,直到被其巨口吞食方销声匿迹。

    见蛇妖还在吞食人灵,浅汐眠气急,施法运剑击碎琉璃瓦顶,往下阻止蛇妖。

    念宇径紧随浅汐眠身后而来,抽出长剑,向下横扫出几道剑气,在阁内带起一阵剑风。

    浅汐眠运剑刺向蛇妖,不想蛇妖在周边设了结界,浅汐眠卯足劲砍下的剑刃被结界弹开,猛地发出巨响。念宇径紧接着砍了结界几下,同样纹丝不动。

    蛇妖此时已睁开细长猩红的眼,甫一看到他们,仓促施法将身边还未吸食的人灵收进一旁的铜炉中。

    收好人灵,蛇妖睁着媚眼,朝浅汐眠他们吐出又湿又黏的信子,尖叫出声:“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星谕阁!”

    浅汐眠没有心思理会蛇妖,见它将人灵藏进铜炉,立时往铜炉那边甩了几道剑气。铜炉有结界护着,剑气只击得结界吱吱作响,并无作用。

    “蝼蚁也敢擅闯!”

    蛇妖尖声骂了句,化成司天的人形模样从身后拔出骨剑向他们击来,浅汐眠举剑应战,刚将骨剑击开,念宇径立即接手与蛇妖扭打起来。

    念宇径与蛇妖打得难舍难分,浅汐眠则在旁找寻蛇妖的破绽。等念宇径用火符将蛇妖的眼睛灼伤,浅汐眠趁机举剑刺向蛇妖七寸。

    蛇妖极为谨慎,快速化出蛇尾护住七寸,因而浅汐眠的剑只划伤了蛇妖的蛇尾一处。

    一经受伤,蛇妖登时爆发出更大妖力,直接将阁内所有书籍、符咒包括桌椅等全部掀到门上,发出巨响。

    等风停下,念宇径回身看浅汐眠:“浅道长,你去击破那铜炉,我来应对她。”

    了然不能让蛇妖继续吸食人灵恢复法力,浅汐眠飞身往铜炉击去。

    蛇妖极其敏捷,即使与念宇径打得难舍难分,依旧能及时抽身过来拦着浅汐眠不让她靠近铜炉。

    不过有上弦红月压制,蛇妖很快力不从心,浅汐眠抓住机会,趁蛇妖疲于应付,向她抛出捆妖绳。等蛇妖往门口处躲避,立即运剑将风鸣刺进结界,猛地将护住铜炉的结界破开。

    蛇妖极快飞身击来,浅汐眠施法挡住蛇妖的骨剑,等念宇径将蛇妖引开,方才将铜炉挑起,往顶上砸去。

    铜炉一下砸开阁顶,浅汐眠敏捷躲过蛇妖甩来的蛇尾,运剑甩几道剑气上去,将铜炉于空中击碎。

    铜炉一瞬破碎成齑粉,困在其中的人灵不过眨眼间便四散开来。

    浅汐眠飞身跃出阁顶,站到上方冲下方喊道:“简公子,把应妖链举起来!”

    简绥珩闻言举起手,浅汐眠施法化印将四处乱窜的人灵全部收进应妖链中。

    失了人灵,蛇妖一瞬变得癫狂,掀起更大妖力,变化出蛇形飞身向阁顶冲来。

    念宇径画符挡住蛇妖,举剑冲出阁顶。

    见念宇径出来,浅汐眠施法挡住蛇妖,以剑做阵,化出结界将整座星谕阁封住。

    浅汐眠设完结界,念宇径旋即在阁顶贴上一排禁制符咒。

    蛇妖猛力冲撞禁制,知道禁制只能困住蛇妖一时,浅汐眠颇觉头疼:“我们困不住她,还得寻另他法。”

    “红月正在退散,现下只能用固地阵了。”

    “固地阵如何设?”不知固地阵是什么,浅汐眠刚问完,蛇妖愈加剧烈地撞击结界,震得整个阁顶都在颤动。

    浅汐眠此番并未站在实处,被蛇妖这么一撞,还未回神便踩空一处往下摔去。

    “抓住我。”念宇径伸手想拉住浅汐眠。

    心知自己可以稳住,不意将念宇径带下来,浅汐眠并未抓他的手,直直翻身向下。

    掉落间,浅汐眠正欲用法力收身,不想一翻身,正看到简绥珩站在下方伸手等着她。

    不过微怔一下,浅汐眠直直扑进简绥珩的怀里,撞得他往后退了半步。

    “浅姑娘,你可还好?”

    头顶传来简绥珩的声音,浅汐眠起身退开,摇了摇头:“无事……”

    司天快步走来询问浅汐眠是否受伤,确认过她无碍后方才放心。

    念宇径随即跳下:“你可还好?”

    “无碍,你说的固地阵可能困住蛇妖?”

    “可以是可以,但固地阵需要用大量灵血筑起,我们两人显然不够。”

    简绥珩疑问:“灵血?”

    “对,是开过灵脉的道士之血。”

    念宇径话音刚落,抱着长剑的白衣侍卫自后方走来,半跪在简绥珩身侧:“殿下,天牢中此时还关着不少道人,或可请他们帮忙。”

    听罢白衣侍卫的话,简绥珩一瞬愕然,微微皱起眉头:“父君当真抓了道士们?”

    “是……不过只是关在牢中,并未对他们用刑。”

    红月下,简绥珩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等了会,他才开口:“罢了,我现下去向道长们请罪,看能不能求得他们原谅。”

    “是。”

    随着白衣侍卫话音落地,前方突地掀起一阵夜风,带着他们脚边的落花飞起,在半空中旋转几圈,散入无边的黑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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