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巨石般沉重的身体,好似正往下沉入深不见底的水潭,脚底感觉不到丝毫支撑,有什么正往下拉扯着她的身体,等落到实地,浅汐眠霍然睁眼,发现眼前立着一座高楼……

    从其外形来看,此楼当是方才那座置身火海的红楼,只是现下没有鬼火烧着它,看起来倒与普通高楼并无不同。

    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此,浅汐眠运气探查,发现周身已无法力……反复尝试几次,连风鸣都唤不出。

    知道自己又被拉进另一个结界,浅汐眠头疼愈甚,抬眼看着眼前这座亮着红灯的高楼。

    事情既已发生,纠缠起因已无用处,只能坦然接受,设法解决。

    思及此处,浅汐眠收心找寻阵眼所在。

    眨眼间,高楼乍然张灯结彩、笙歌四起,有不少不同装扮的人正往里走,他们的脸上戴着不同鬼面,鬼面上的嘴在夸张地笑着,极其诡异可怖。

    见他们都往里走,浅汐眠猜想阵眼可能在里头,随他们走了进去。

    楼内挂满红纱,翩然飘动,轻然拂过来客脸上的面具。

    入门不远处,有个打扮花枝招展的浓妆妇人正满脸笑意站在那儿,一一从进去之人手中接过白银、黄金。

    浅汐眠走过去,妇人似乎看不到她,只继续收着那些人递过来的钱,眉眼带笑,弯成一个夸张弧度。

    交过钱后,进去之人徐步往某处走去,等走到一处高台,方才落座于下方的木椅中。

    他们好像在等谁,面具上的笑变得愈加诡异。

    不知他们为何聚在此处,浅汐眠心觉古怪,挑了个位子坐下,欲弄清此间情况。

    浅汐眠刚坐下,本还亮堂的堂内霍然一暗,未及反应,每张桌上都亮起一截红烛,烛光并不是正常的淡橙色反而如血般殷红……

    烛光映照下,高台上缓缓走上一个纤细身影,身影只着一件单薄里衣,默不作声在高台上跳起舞来。

    浅汐眠借着烛光看去,看清那是一个极其貌美、极其纯净的女子,正是方才她在画像上看过的女子。

    女子一举一动皆美得勾魂动魄,美得纯白无瑕,只是跳着跳着她的眼中突然流出血泪,滴落在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血色彼岸花……

    察觉女子情况不对,浅汐眠飞身上去查看,不想她的手刚触及女子,整个身子便从女子身体里穿了过去……

    台下骤然爆发出一阵叫好,浅汐眠转身看去,发现台下正在鼓掌叫好之人脸上的面具出现了更加夸张撕裂的笑。那笑极其崩裂,直裂到耳廓上去。

    女子一直舞动着,绝望又凄美。台下之人开始举起手中令牌,一个拿起另一个放下,交替开来,堂内遽然传出不怀好意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在一片阴晦笑声中,女子跳着跳着突然跌倒在地,浅汐眠想扶住女子,终是没能扶住,她还是跌倒在了开满血色彼岸花的高台上,宛若走投无路的羔羊。

    有人正于台下穿行,拿着盘子收取座下之人举起的令牌。等收完令牌,又有人自台下而来,快步走向跌倒在地的女子。

    借着幽暗的烛光看去,浅汐眠认出来人是方才在前头见过的浓妆老妇。

    老妇动作粗鲁,疾步走来将跌倒在地的女子一把拉起,扯着她的衣袂,往楼上走去。女子跌撞地走着,如一只折翼的蝶,凄美易碎……

    浅汐眠跟着她们走,走到一处华丽厢房前,老妇一把将女子推进房内。

    女子跪坐在地,一直流着血泪,紧紧拉着老妇的衣袂撕心裂肺地哭喊。

    老妇置若罔闻,一脚将女子踢开。她一脸冷漠地抬起手,从她身后走进两名女子,一左一右拉着血泪不止的女子,任凭女子如何挣扎都不松手,拼命掐着女子白皙的手臂,落下几点殷红。

    老妇狞笑着,缓步向女子走去,拿起一旁的绳子将女子的手脚粗鲁绑起,手上粗暴地脱女子身上仅剩的一件里衣。

    见此场景,浅汐眠一瞬瞪大双目,快步过去想将老妇推开。

    可不论做什么,浅汐眠的手都会直接穿过眼前这群人,只能无力地看到女子,看着她那双极其漂亮纯粹的眼中流出更多血泪。

    血泪顺着女子凄美的脸庞滑落,倏然燃起熊熊烈火……

    “汐眠,汐眠!”

    耳边传来熟悉呼唤,眼前画面猝然破碎,散出刺眼银光。

    浅汐眠感觉到鼻尖闯进浓郁的血腥味,似有什么正在往外拉扯她,逼得她猛地清醒过来。

    甫一睁眼,浅汐眠模糊看到简绥珩的脸,周边很暗,但她还是看到简绥珩的脸上带有紧张神色。

    不知简绥珩为何在此,浅汐眠正欲问他有没有事,不想喉间竟说不出话来,往下看,她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抬起,不受控制地往简绥珩那边刺去……

    等简绥珩敏捷往后躲开,浅汐眠终于意识到此时不是自己在操控自己的身体,而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在操控!

    无法操控身体,浅汐眠收心落至心境,于心台看到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正是方才在高楼里见到过的那个极其貌美凄哀的女子。

    变成魂体后,女子的脸色愈发惨白,她的眼眶里并无眼珠,只有源源不断从中流出的血泪,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很深的血痕。

    了然进到高楼后一直在体内拉扯的那股力就是这位女子的鬼魂所为,浅汐眠见女子正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去打简绥珩,利落飞身落到内丹处,想用内丹中的法力化解女子的戾气。

    女子怨气极深,浅汐眠体内仅剩的一点法力无法将她逼出,反而刺激得女子一直举爪击向浅汐眠。

    面对女子的狠厉进攻,浅汐眠没有法器在手只能飞身躲避。

    女子不依不饶、嘶声尖叫,紧追浅汐眠不放,见浅汐眠不反击反而越打越狠。

    浅汐眠一边躲避女子的进攻,一边想之前在六界古籍中看到过的驱鬼方法。

    她记得,驱鬼魂的方法有两种,其一为体内逼出鬼魂的方法,即找到鬼魂的弱点,攻其弱处将其逼出。其二则是体外抽离鬼魂,需外头有人各划开四肢一处,用血做阵,以身为饵,将其引出。

    后一种方法,因浅汐眠灵体不受控制,无法实施,故而只能选择内逼这一方法,可这女子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浅汐眠穿行于心境躲避女子攻击,反复想刚才看过的记忆有何怪异之处,女子的衣物、手脚,还是说那双一直不停流着血泪的眼睛……

    抓住线索,浅汐眠收身站定,等女子飞身击来。

    眼瞧女子的利爪近在咫尺,浅汐眠眼疾手快抓住女子瘦削的手腕往下拉,等女子失了重心往她身上倒,立时伸手盖住女子空洞的眼睛。

    被蒙住眼睛,女子并未停止进攻,浅汐眠刚想抬手将她击退,还未松开,身体突然猛地一下抽离。

    不过瞬息,浅汐眠眼里侵入一片黑暗,如坠入深海。等她回神,蓦地感觉有人正紧紧抱着她,鼻尖又是一股浓郁血腥味。

    重新拿回身体,见从自己体内出来的鬼魂正在黑夜中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浅汐眠转手化出一方锁魂结界将鬼魂困在界中。

    被困结界,鬼魂愈加疯狂撞击结界,好在鬼魂的法力不足以冲破结界,努力许久皆无法冲出。

    见鬼魂挣不开,浅汐眠从结界上收眼,施法化出火来,破开周边黑暗。

    等黑暗一点点散去,浅汐眠终于看清抱住自己的是简绥珩,他的头顶斜挂着鬼面具,身上带着清香混杂着血腥味。

    浅汐眠仰起头,发现自己的脸上也重新戴回了方才被鬼娃娃击飞的鬼面具……想来是简绥珩帮她找回戴上的。

    以为简绥珩是被自己所伤,浅汐眠倏然从简绥珩怀里起身,半跪检查他的身体。

    察觉到浅汐眠动作,简绥珩回了神,焦急扶住浅汐眠,眼里布满血丝:“汐眠,你怎样?可有受伤?”

    见简绥珩分明受伤还在担心她,浅汐眠一时无言。抬眸见他脸上有一道显眼的血痕,默默抬手抚上伤处,替他疗愈。

    法力被结界压制,无法完全使出,浅汐眠徒劳地碰了碰简绥珩的伤处,无法帮他治愈。

    简绥珩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一脸焦急地检查浅汐眠的身体,边检查边说:“汐眠,今日鬼婴节,你是不是被鬼魂入体了?民间有传言说若想将鬼魂逼出,须得在四肢划上四道血痕……”

    听到此处,浅汐眠猝然一惊,紧紧抓住简绥珩的手,果然发现他的手腕处有道清晰血痕,还在流着血,弄得他的青白衣物染得血红。

    难怪一直有股血腥味,原是简绥珩在体外用了抽离鬼魂的方法……

    得知简绥珩以血做阵,浅汐眠气得不轻,难得慌张,取出金疮药撒在他四肢的伤口上。

    撒好药粉,浅汐眠划开衣袂帮简绥珩缠住伤口,边包扎边责备:“你不必救我,我是道人,知道破除鬼魂的办法。”

    简绥珩任由浅汐眠包扎伤口,等手腕包好才哑声说着:“抱歉,是我又帮了倒忙……”

    知道自己慌张下又说了重话,见简绥珩垂下头,浅汐眠心里不是滋味,开口找补:“你没有帮倒忙,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若不是你,我还无法从鬼魂的禁锢里脱身。”

    简绥珩慢慢抬起头,微微一怔,眼里旋即带上笑意:“汐眠,我无事的,不必担心,待会调息一下就好。你忘了?我现在的法力已修得不错,前几日念道长还说修仙之人修炼至九成境界便可飞升成仙,我现下已修炼至四成,有些妖鬼都能应付了。你不必担心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简绥珩似是察觉到浅汐眠忧虑,反客为主安慰浅汐眠,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瞧见简绥珩眉眼认真向她解释,浅汐眠只觉心里杂乱无章。

    她此前从未有过这样慌张害怕却不由温暖之感,现下却再清晰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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