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书行事荒唐,不过好在青鸾八面玲珑,模样又讨喜,这才没让她被府上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日平叔来问过年给陛下和各位大人准备的节礼,季砚书看着长长一串礼单,眼皮先打架,强忍着看了一半,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我这两日不见青鸾,他怎么样?”

    平叔笑回:“青鸾公子确实伶俐,能力也强,只是身子稍差,夜熬的多了就免不得要病一场,前几日染了风寒,正休息呢。”

    季砚书点点头,伸手在礼单中挑挑拣拣,只捡重要人的来看:“长年累月吃那些害人的药,身子必然不好。这样吧,你替我去一趟芳园,让陈清给他看一看,这样邪门的手段,宫中御医未必擅长。”

    说罢,她将东宫的礼单抽出来,拿笔蘸墨,斟酌着划去几处,又添两笔,抬眼看见平叔欲言又止,不由好奇:“有什么问题?”

    “芳园那边,还是让时春姑娘代为转告的好。”平叔尴尬一笑。

    季砚书挑眉,心里知道陈清事儿多,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了一条避人的毛病:“这话怎么说?”

    平叔赔笑:“陈圣手最近采了一些药草,正在芳园烘制,怕人多了跑味道,除了时春姑娘,不许其他人进院子里。”

    季砚书细想,好像是有一阵子没见那丫头了,于是问在一旁磨墨的侍书:“时春最近都干些什么?别是一直就在陈清院子里吧。”

    侍书放下墨条:“除了早上来殿下房里侍奉,剩下的时间应该都在芳园,前些日子陈大夫上山采药也将她带去了。”

    “这倒奇了。”季砚书也将手上的笔放下,“陈清这厮不是最烦有人跟着么,他俩还形影不离上了?也罢,我去瞧瞧。”

    “礼单我看过了,就这么办吧。我房里还有一对儿建盏,记得到时候给太子单独送去,他看过就明白了。”季砚书边对平叔交代边往外走,侍书刚要跟上,却反而被主子摁下。

    “你就别去了,他那脾气,发作发作我也就算了,别无辜连累你。你替我去一趟将军府,找钟沁问问我前些日子交代他办的事怎么样了。”

    吩咐完这些,季砚书一个人悠哉游哉地朝着芳园走去。

    长宁王府地广人稀,没两步就不见什么人了,倒是远远飘来一股子药味,略闻一闻便让人觉得口里发苦。

    芳园没关门,季砚书倚门站着,瞧见时春站在陈清身旁,对照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在找东西,找一会儿还要起身问一问,陈清竟也不恼她,都一一耐心回了。

    季砚书站了许久,见实在是没人注意到自己,无奈伸手敲门,院子里的两人这才齐齐抬头,她双臂环绕在胸前,幽幽开口:“我来的不巧了?”

    时春倒没注意殿下话里的气性,万般高兴,上来就拽住季砚书的袖子:“殿下!你怎么来啦?”

    季砚书伸手敲她的脑袋:“我的院子,我的王府,这里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

    时春被打,却也只是笑嘻嘻拽着对方的袖子往院子里走:“能来能来,殿下当然能来。”

    院子里面端坐的陈清早就站起身来了,等季砚书走近才行一礼:“请殿下安。”

    不对劲,季砚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陈清不是祈人,不怎么讲这边的礼数,依照她的了解,一旦对方开始老老实实行礼讲规矩,那就说明他要开始做对不起人的事了。

    长宁殿下心里一惊,这祸害现在住在自己府上,怎么想这件“对不起人的事”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吧。

    不过季砚书大概是多虑了,她自己的祸害程度比对方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陈清真打算干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那也大概率是她先将对方坑惨之后的事了。

    她默不作声地坐下,看见时春刚一直拿在手上的书,原来是一本南疆医书,四周已经起了毛边,应该是陈清大老远从南疆带来的。

    季砚书又疑惑地看向一旁,这才发现陈清桌前放了很多宣纸,上面墨渍密密麻麻,都是不大端庄的字体,绝无可能出自陈清之手,但这院子里又没有第三个人……

    “你识字了,认得多少?”

    时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神医说要人帮忙,便在整理药材时抽空教我识字。这本书,已经念了一多半了。”

    季砚书匪夷所思:“我自小教你念书,一年来也没念完一本《论语》,这倒好,来芳园不过一月,医书都念完半本了。”

    陈清在一旁煽风点火:“你自己学艺不精,误人子弟,还好意思怪别人。”

    这话可冤枉人,季砚书淘气归淘气,书却一直念的都还不错,起码比陈清这个野人水平高多了,不过为了避免日后有求于对方,她不打算现在呛声。

    于是只能欣慰地看向时春:“也好,学个一技之长,将来出去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时春一听这个就急:“殿下说的什么话,我往哪去?”

    “当然是爱往哪去往哪去,难不成还给我当一辈子丫鬟呐?”

    时春振振有词:“当一辈子丫鬟怎么啦?殿下待我好,我巴不得给殿下当一辈子丫鬟呢!”

    季砚书敲她的脑袋:“这话也是能瞎说的,就算你愿意一辈子跟着我,我还嫌你烦呢,到时候嫁出去我才清净。”

    “我才不嫁呢!”时春急得在地上跺脚,“殿下讨厌!”

    一旁的陈清倒是冷不丁地开口:“行了,她才多大,你老逗她玩干什么?”

    季砚书坐在小板凳上,手上闲不住似地揪一根小草:“不小啦,今年就十二了不是?再过两年也是该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时春:“殿下!”

    季砚书哈哈大笑,这时门口有人来了,季砚书抬眼,发现正是平叔口中“身体抱恙”的青鸾。

    这好像是她让青鸾去学管家之后第一次见,对方没再穿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丝绸衣裳,而是换了一件和府里下人们大差不差的男装,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好,看起来别有一番清爽气。

    季砚书一时间没认出来,直到对方说话才发现,不由得啧啧称奇:“我倒没想过叫你换衣裳,这样不也很好看吗?”

    青鸾略显不自在地笑了一下,许是经年累月积攒出来的习惯,这一笑到底还是带了一点风流意味,季砚书觉得赏心悦目极了,倒和这一身粗布衣裳不搭。

    “美人还是要有美人的自觉,不用太过遮掩。”季砚书终于将手上的那根可怜的小草放下了,打量着对方的身段,拍拍手说,“我房里还有一匹锦缎,你回头拿去赶做一身漂亮衣裳。”

    青鸾刚要拒绝,季砚书就摆摆手:“不是什么值钱料子,胜在衬你——对了,找我什么事?”

    他这才想起此行正事:“哦,小皇孙来了,说是找殿下来学功夫的。”

    季砚书一听是盛晏,也不玩草了,拍拍屁股想要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人呢?”

    青鸾回:“在前厅。”

    季砚书说着就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正事,一拍脑袋回头,对着正打算重新烘烤药草的陈清说:“差点忘了正事——正好你在这,替我给他看看,他自小吃了药,身子不太好,你看着怎么调理。”

    陈清似乎不太情愿:“殿下千金之躯,宫里的御医也是随便叫的,怎么想到要我来看?”

    季砚书摇摇头:“要是寻常病症也不会来麻烦你了。据说是从西域找来的秘药,中原大夫多不认得,这才找你来看看。”

    一旁的青鸾似乎是有点受宠若惊,刚想推辞,就见对面的陈清已经应下了:“好吧,我给他看看,但是不包能看好。”

    “我自相信你,不多说了,看孩子去——时春,一会儿叫你侍书姐姐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什么,顺便叫他们做点点心来。”

    时春应了声,季砚书这才放心走了。

    另一边的盛晏等在大堂里,也不见不耐,跟个小团子似的老实坐在椅子上,手边是平叔找来的松仁糖,本来是刚刚季砚书说要吃的,

    盛晏远远见了季砚书,也不管两只黏糊糊的爪子,随便摸了一把嘴,将一直放在身边的小木剑举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她跑去。

    自从上次季砚书送他小木剑之后,盛晏就常常来,缠着皇姑母教他练剑,季砚书一开始还能随便糊弄他一下,时间长了,竟也有点不忍心看他白费功夫,随手教些基础剑式。

    不过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武生启蒙时,大多都是一天到晚的背着大石头练死力气,力气稳当了,才会开始练剑谱,没有本末倒置的道理。

    不过也不全是毫无作用,按照季砚书这样把身子练好了,将来不易生病。

    季砚书抱着剑在一旁看,不一会儿就见青鸾端了吃的来。

    “殿下。”

    季砚书点点头,自己先在匣子里翻了翻,没找到自己喜欢吃的,拍拍手招呼院子里已经累的没型的盛晏过来。

    刚将盛晏抱上凳子,侍书就鬼影子似的出现在身后,吓了一旁随侍的青鸾一跳。

    季砚书示意侍书稍候,将小皇孙托付给青鸾,这才转到凉亭后面说话。

    “殿下。”侍书悄声说,“钟小将军送信来了,说是清风山庄西北分部送来的消息,还有顾将军手书,现都在书房。”

    “顾玄明的信不是一向都是跟随军报一起送回京的吗,他的人不好使了?为什么和钟沁的消息一起送过来?”

    侍书摇摇头:“属下不知,不过顾将军近来的消息都变少了,内容也含糊不清,疑似是突厥的探子混入了押送军报的马队,不得已才用了钟小将军的人。”

    “这新的突厥可汗是什么人,这都熟悉。”季砚书有些吃惊的看了侍书一眼,随后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把晏儿送回去再看。”

    “还有一事。”侍书,“冬至快到了,云姨托我问殿下是否还像之前一样请钟……”

    “不请。”季砚书斩钉截铁,“谁都不请,请一个来一窝,你可心疼心疼我吧。”

    她话说了一半,看见侍书脸颊边一道明显的红痕,像是洗去血迹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伸手替侍书抹了,这才问:“近来刺客多吗?人手够不够。”

    侍书摇头:“不多。”

    “行,有事及时报我。”季砚书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指着一旁的青鸾吩咐道,“对了,你既在这,就不用时春一会告诉你了——我房里有一匹锦缎,青绿色暗竹纹,你去找给他。”

    侍书也不多话:“是。”

    说罢,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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