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嫩嫩的樱饼裹着浅绿的叶子,乖顺的躺在瓷盘里,吸引着少女的食欲。她对面的青年梳着三七开的分头,穿了身质地考究的和服,玳瑁框眼镜泛着温润的光。这已经是甘露寺蜜璃吃掉的第十二份樱饼,顶着对方不甚友善的眼神,本来吃得很开心的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不好意思。

    “够了,买单吧。”青年似乎是坐不住了,掏出钱包叫来服务员付了钱,随后站起来就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不耐烦的催促道:“你还傻坐在那里做什么?等我过来拉你吗?”

    和他们前后脚走出咖啡店的还有追寻着恶鬼踪迹来到此地的硝子——她本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刚刚蜜璃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她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鬼气,而她想要寻找的那只鬼正好经常以落单少女作为目标,这个姑娘多半已经被盯上了。

    日光逐渐西沉,街边路灯渐次亮起,硝子担心蜜璃的安全,这个分头佬看上去也不像会好好送人回家的样子,于是她便悄悄在两人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天色渐暗,树影幽幽,因为平时少有人至,石板小径上满布着苔藓和泥痕。蜜璃腹中又重新泛起了饥饿的感觉,她很庆幸腰带系得够紧,才没有发出丢人的咕咕声。一路上她都在不断的告诫自己:甘露寺蜜璃,你是家教良好的大和抚子,要尊重未来的夫君,绝对不要做出失礼的举动,也不要质疑对方,哪怕只是没见过几面的相亲对象而已。

    话说回来,她都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相亲了,想要找到如意郎君怎么就这么难呢……

    硝子时不时的就能听见蜜璃身边的青年在高谈阔论些什么,语气听上去很不讨喜,令她联想到父亲生前的某些学生:他们无一不是家境优越的大少爷,可即使在东京大学这样的名校接受着最顶尖的教育,也挡不住骨子里那股虚伪傲慢的气息。从小时候起,她就十分厌恶这种人。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又闪过了父亲可靠的身影,硝子摇了摇头,收起心思,继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鬼气愈发浓郁,此时硝子的精神已经高度集中,也正因为如此,蜜璃和那名青年的对话听起来更清楚了。

    “早川先生,您、您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呀……”柔弱温和的声音越压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尾音。

    “呵。”早川撇着嘴角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个怪胎吧?”

    “......啊?”

    “我刚好和你的上一任相亲对象认识,他告诉我你的手臂只要一用力就会撑破袖子,就像野兽一样。”他喷洒着毒汁,似乎对自己的修辞水准很是得意,“吃得又这么多,我看只有山里的巨熊或者野牛才敢娶你为妻吧。”

    此话一出,硝子的脸色就变了,蜜璃这个当事人更是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一双碧眼也蒙上了盈盈的水光:“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吗?”

    “跟你做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早川说得有些上头了,“就算做得再好又怎么样?你那头红不红绿不绿的诡异发色要是遗传到子女身上,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不等蜜璃回应,他就抢先为这场“约会”收了尾:“就当今天的相亲从来没发生过,把我忘了吧,再见。”

    早川还没走远,恶鬼就已经按捺不住扑向了蜜璃。一阵劲风刮过,早川只觉眼前一黑,随后肩上传来一阵钝痛,整个人都差点跪倒——硝子踩着他的肩膀借力跳起,快如惊雷闪电的刀风掠过蜜璃头顶,路面顿时就溅满了腥臭的鬼血。蜜璃一转头便看见恶鬼的身躯轰然倒下,与生着尖角的畸形头颅一起化为飞灰。即使怕得要命,她也下意识的死死捂住了嘴,阻止自己发出尖叫,以免给救命恩人带来麻烦。

    而刚刚还是一副社会精英模样的早川此时被吓得跌坐在地,手指在地面血迹和硝子的日轮刀之间来回抖动,声音听上去活像马上要拔毛下锅的鹅:“啊啊啊鬼啊!!杀人啦!!”

    硝子决定让这家伙吃点苦头。她蹲下来把手伸向早川,找准腮边某个穴位用巧劲一按,酸痛与麻痒交织的感觉立刻让他闭了嘴。

    “你不用强调了,这确实是鬼没错。”硝子拍拍早川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讥刺道,“我个人认为,比起羞辱这位小姐,你还是先看看自己配不配娶她吧。口出狂言、胆小如鼠、毫无担当,你也算是个男人?”她并没使多少力气,但常年握刀习武的手劲哪是娇生惯养的早川少爷承受得起的,所以他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了五道鲜明的红印。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蜜璃怯生生开口问道:“谢谢你救了我。请问……你是?”

    硝子赶走了早川,甩掉刀身沾染的血,这才回头查看蜜璃的情况。她怎么想都不明白,这么可爱的女孩在家里想必也是受到父母娇宠的宝贝,为什么要在这种人渣面前唯唯诺诺呢?

    “我叫炼狱硝子,是鬼杀队的。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受伤?”

    “诶?没事没事!”蜜璃慌忙捉住自己被刀风刮得凌乱的头发,随意塞作一团绑好。硝子又扫了蜜璃几眼,很快看出对方有着过人的身体素质,所以她更想不通了:“你刚才干嘛要为了那种没用的家伙掉眼泪?他不尊重你,你就应该卯足力气给他一耳光啊。”

    蜜璃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温柔的女性更容易找到结婚对象吧?被嫌弃了我也很伤心啊......”不过躁动的内心实在是难以忍耐,下一秒她就闪着星星眼发出了赞叹声:“但是刚刚那一刀真的太厉害了,我也想变得像硝子一样厉害。”

    猎鬼人是刀口舔血的职业,一旦入行就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队内亦时常充斥着沉默压抑的氛围。硝子从来没见过蜜璃这样主动向危险靠近的天真少女,她有些无奈的劝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随时都有可能没命的。”

    蜜璃直接拉住了硝子的羽织,微红的脸蛋上写满了向往:“拜托了,可以算我一个吗?我很有力气的!他们都叫我八倍娘!”说罢她特意卷起袖口,原本纤瘦细长的手臂一发力,竟然真的像早川所说一般粗了好几圈,甚至嘿哟一声把路边沉重的石头灯笼都给举了起来。

    力气果然很大啊……再加上这个饭量,杏寿郎应该会很乐意再收一个徒弟吧?于是硝子写了张纸条给蜜璃:“你有两天时间来考虑。如果想好了的话,就到挂着紫藤花门帘的人家来找我。详细地址在纸上。”

    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蜜璃第二天下午就去找了硝子,两人一道回了炼狱宅。鎹鸦早就带回了消息,此时杏寿郎正端坐在会客室里等着她们,准备见证鬼杀队又一枚新芽的诞生。

    “这里就是你家吗?好大呀。”蜜璃小心的观察着面前的宅院,而回到家中的硝子不再像执行任务时那么严肃——她甚至肯主动和蜜璃闲聊了。

    ***

    赶了一整天路的蜜璃十分饥饿,一大碗猪排饭眨眼间就见了底。她擦了擦嘴,带着三分羞怯七分期盼问道:“......还有吗?”

    杏寿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爽朗的笑声:“管够!”

    在她足足吃了二十碗饭,又一气喝了五碗汤之后,三人才开始了正式的谈话。杏寿郎单刀直入的问道:“甘露寺少女,可以告诉我你一定要加入鬼杀队的理由吗?”

    蜜璃听他这么一问,顿时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双肩一耸,两抹绯红爬上脸颊,声音也像在说什么特别难为情的事一样压得低低的:“硝子她,很厉害啊,我非常羡慕她……”

    “嗯?请尽量大声一些!”杏寿郎的耳膜早年间在任务里受过伤,蜜璃的声音又实在小得过分,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我是说,鬼杀队的队员,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强对吧?”像是下足了决心,蜜璃突然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猛的给硝子和杏寿郎行了个大礼,“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比自己更强的夫君,所以,请教我剑术,让我加入鬼杀队吧!”

    人们入队的理由千奇百怪,有为了报仇的,有冲着挣钱来的,也有像炼狱家这样世代皆为猎鬼人的,像蜜璃这样独树一帜的奇葩,杏寿郎还是第一次见到。爱恋之心实在不适合当成克服枯燥训练的信念,更何况事关生死,他不能接受有人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他刚想拒绝,就见硝子收了笑容冷冷开口:“甘露寺蜜璃,我给过你时间让你好好考虑,结果你竟然用这样的理由来敷衍我们?比起把自己嫁出去这种小事,大好性命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

    漆黑眼眸中射出的目光就像两把刀子,几乎要使蜜璃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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