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主任们还有其他党员都去开例会了。张颖约着苏晴鹤去顶楼闲聊。

    苏晴鹤溜溜达达地去了,轮轮胳膊伸伸腿,不停地活动身体。

    “我在家住久了,就想搬出来住。”张颖打开话题。

    不是讨论韩曜的时候,苏晴鹤和张颖的共同话题实在不多,这个话题她不感兴趣,也没办法感同身受,含糊地应了张颖一声。

    “我在家我妈啥都嫌弃我。每天早上六点就喊我起来,说是起晚了不给我留饭。”张颖继续说,话题一转,似乎别有所指,“你说那些借住在亲戚家的人,是不是特别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苏晴鹤把腿架在高处压腿,有些疑惑她话题的跳跃:“为啥?”

    “就比如说你早晨不好意思起晚了,怕吃不上早饭。或者卫生纸啥的不好意思用亲戚的,自己出去买?”张颖紧紧盯住苏晴鹤的表情,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也没有吧。”苏晴鹤回忆了一下以前自己借住在婶娘家的情景。婶娘没有女儿,当时她哥二十好几了也不找媳妇,婶娘把疼姑娘的心都放在她身上,只怕她吃不饱穿不暖,从来没寄人篱下的疏离感,这种小龌龊小不适她真的没感受过。

    “再比如上班的时间不太一样,不好意思搭亲戚的顺风车啥的?”张颖继续举例子,一副希望得到苏晴鹤认同的模样。

    “这倒是。”苏晴鹤看了她一眼,开始点头赞同,“我刚工作借住亲戚家的时候,他家上班比我晚,我都是自己出门。下班的时候时间差不多的话会接我下班,但是我加班比较多,赶巧的时候少。”

    在砚城那种地方,早高峰晚高峰都会堵车,苏晴鹤哪里会那么不懂事,让二娘一家接送她上下班?哪怕有顺路的时候,因为停车费时间没地方,她也很少和二伯一起出门。

    这就对上了。张颖心下一定。听说以前韩曜上班比苏晴鹤晚,但是晚上会接苏晴鹤一起下班。张颖笑眯眯地问:“你是借住在亲戚家的?你是单独一个房间吗?”

    “对,表哥把他书房腾给我了,还有个台式电脑,我表哥每次打游戏都只能用他笔记本。”苏晴鹤口头上啥亲戚家的哥都喊表哥。

    原来是表哥啊。张颖更高兴了。既然喊表哥,而且是能借住的关系,那肯定是五服以内了。

    “你现在还借住你表哥家吗?”张颖本来放下心了,不知道又想起什么,语气不太爽地问道。

    “早就不借住了。”苏晴鹤奇怪地看向她,不知道她在脑补什么,但是又觉得没必要跟张颖解释得太复杂,“就前几天去他家住了一天。加班太忙了哪有时间去。”除了前几天去二娘家住了一天,这几年里她再没去过二娘家探望,工作那么忙,她又辞职脱产考研,压力大得很,哪能时时去人家借住。

    这不都对上了嘛!

    张颖挽住她胳膊,心里已经认下了这个“准表妹”了。虽然张颖不太高兴苏晴鹤出入和韩曜在一起,嫌弃两人走得太近招人闲话,但是既然是表哥表妹,那她估计只能吃飞醋,根本说不出口。

    苏晴鹤晃了一下,差点摔了,赶紧借张颖的力道放下腿来,心里有些埋怨张颖不知轻重。

    张颖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根本不在意:“今下班有事不?要不一起去逛铜座?”

    “估计不行,我们得加班。”苏晴鹤请假时攒下的任务刚交上去,邢主任还要审核,审核完得即使更正错误,再交给总工。所以苏晴鹤恐怕得加会班等等主任的回复。

    就算不加班,苏晴鹤也没打算出门了。之前去秦皇河边遛弯已经消耗掉这周的出行份额了。

    “那明天我们出去玩耍?要不去横店看电影?我有券!”张颖不死心,继续邀请她出门。

    “这个可以有。”有两年没看电影了,苏晴鹤很高兴地应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试探了一波,还多了个“表哥”。

    周日下午看完电影,两人等奶茶的间隙,韩曜给苏晴鹤来视频电话了。苏晴鹤立即挂掉了。

    之前他在WeChat上问她感冒好没好之类的话,苏晴鹤都耐心回了,但是涉及到其他,她是不耐再回信了,电话更是不能接。若人生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这个时间估计韩曜已经到了工地,可能已经整理完了床铺,把带去的行李归位好了。再等半个小时,他就能去打饭了吧?

    不知道师傅做饭合不合他口味?不知道韩曜这次的工地宿舍条件好不好?不知道他是两人一间还是四人一间。会不会像之前有次住的那样,房顶破了个洞,每天早上都有麻雀飞进来叽叽喳喳个不停。

    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调。曾经韩曜就住过没暖气没空调的宿舍,冬天只能点炉子。他们工地上的人早上五点就得起来劈柴,条件真的太差了。

    苏晴鹤有点走神。

    “到你的号了。”张颖提醒她。

    电影是张颖请她看的,所以奶茶是苏晴鹤请的张颖。苏晴鹤上前领回了奶茶,咬着吸管继续回忆以前。

    她和韩曜烙印在彼此时光中的印记实在太深了。以前每到新的工地,苏晴鹤总是要求和韩曜视频一下,打的名号是看看新鲜,了解工地宿舍什么样子,其实就是想看韩曜住得舒不舒服,缺什么少什么。

    韩曜到了新的工地和苏晴鹤通视频,而苏晴鹤想知道他的衣食住行,他的报备、她的关心,这都已经形成了惯例,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就像现在,苏晴鹤明明挂掉了电话,却仍然忍不住考虑、担心、想知道韩曜那边的一切。

    韩曜看着苏晴鹤的头像有些暴躁。

    他和苏晴鹤往昔的亲密有多招人眼,现在苏晴鹤的疏远就有多明显。

    韩曜分享的自己遇到的事、看到的笑话苏晴鹤一概不回,只会回复他几点到家之类的问候。韩曜根本不敢把话问透,生怕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连朋友都没得做。

    以前苏晴鹤跟他说过:“我的生活除了工作全是你。”

    当时韩曜听到这话时,只觉得从头到脚好像都被雷了一遍,头上的血管噗噗地跳个不停,手脚也发麻颤栗,脸皮都快熟透了。

    韩曜还记得自己那时忙不迭有些嫌弃地跟她说:“干嘛说这么雷人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现在韩曜也体会到了这种奇妙的感觉——甚至不想工作、只想和成经理请假回去陪着她,让他的生活全都是她才好。

    韩曜承认自己没什么文化,经常听不懂苏晴鹤神神叨叨、别有所指的很多话,但是苏晴鹤好像只是跟他倾诉而已,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听懂的意思,说完就不会再说了,也不会让他猜她的想法。次数多了,韩曜也不太关心苏晴鹤话里的内容和想法,反正如果苏晴鹤说的事情很重要,她自然会换一种说法让他明白的。

    其实那些都是隐晦而试探的表白啊。

    韩曜一副“我没听懂”“我不感兴趣”“来老子跟你说点别的”的样子,苏晴鹤哪里会有勇气再解释、再说透了呢?

    笑死啊,他根本没什么文化。

    苏晴鹤喜欢看书,韩曜不爱看,所以他不爱跟她交流这方面的事。直到苏晴鹤看到一本《扪虱谈鬼录》,她又害怕又兴奋地跟他讨论里面罗列成系统的各种僵尸伥鬼之流,韩曜才开始对她谈论的书产生了点兴趣。苏晴鹤看《诗经》的时候,还跟韩曜反复解释了其中几个词的意思,她比较感怀的是《关雎》中的“思服”。

    苏晴鹤嘴里好像总是能吐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她形容自己刚从砚城离职的时候就用了“满身戾气”这个词。他听了好多次一直以为是“满身力气”。哪怕她WeChat上说过“戾气”,他也不知道读音,所以对应不起来。直到后来苏晴鹤终于明白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科男,不比她“有文化”,开始有意识地跟他解释自己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他才能明白些她的话。其实不明白也没关系,能get到意思就行了。

    那次苏晴鹤问他:“你们男的是不是只会喜欢寤寐思服的女生?”

    “???”韩曜满脸都是“你刚说了什么”。

    “就是求之不得的女孩。你们眼里是不是只能看见自己喜欢的?”苏晴鹤叹道,“明明也有话说是女追男隔层纱,但是事实上往往都是君子逑女。”

    当时韩曜就在想,你说的是人话吗,能说点我能听懂的吗:“你说的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

    苏晴鹤那次好像真的只是跟他讨论《诗经》,又说了几句关于“思服”一词释义的争论,看他实在不感兴趣,就不再说了。

    韩曜就记住了“思服”这个词的大体意思,大概是“缠缠绕绕的思念”“双倍的思念”。

    现在韩曜真的对这个词深有体会。他特别特别特别想她。

    韩曜不明白,为什么她考完研后就疏远他了呢?是因为蒋南涛吗?那个她在病中也念念不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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