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觥交错间已然入夜。

    楚寻玉身子骨弱,尚不能饮酒,席中便仅余她同那位京府通判之女未曾饮酒。

    一直待其余几人喝了个尽兴,方才听见楚长轩提议去看花船。

    几人出亭,见周围热闹不减,江上天灯盏盏,江边河灯悠悠,只增不减,平添繁荣之感,舫船滞留江面,不多时见周围聚来不少花船。

    花船上歌伎依依相偎,凭栏遥望,不时朝着她们这处招手甩帕,歌伎们用着京都吊儿唱着些文人作词,悦耳歌声夹杂着人群|交谈与欢声笑语。

    少许花船可见身段婀娜的舞姬,各翩然起舞,宛若飞蝶,不时可闻琵琶古筝呼应,嘈嘈切切。

    前世今生,楚寻玉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

    她掩不住欣喜,忙唤冬茵近身查看,不时遥指,目光所及皆是风景,入耳之声皆是欢笑,她整个身心都随着这场盛大的宴席欢畅起来。

    沉浸观赏许久,不察时间骤逝,那厢陆续有各家侍从前来,是唤自家主子下舫船入宴,而作为东家的楚长轩便自主领楚寻玉几人下船。

    设宴处乃琼香阁,是京都最大的酒楼,琼香阁并非独阁,而是多个楼阁亭榭沿临天河岸相接,似特意为俯瞰江面及游船所建。

    登栏饮酒,观景极佳。

    楚寻玉见席间珍馐美馔更替,更有常人难见的山珍海味,睹设宴规模与布局,阶级错落分明,人皆各有身份,此阁非是寻常人家能进。

    据闻这琼香阁背后的东家,是当朝长公主。

    楚寻玉席间不时观察旁人衣着设计,见款式大多统一,若有个别不同,也是装戴饰品有所差异,但也大同小异,想来京中自有一套风尚,她观摩有了结论,用膳也不甚上心。

    楚长轩热络,四处寻友人交谈,此番场景,她并不适合要楚长轩照应,而这种场合,除非她出差错,否则冬茵也只字不语。

    她渐觉无趣,目光偶尔瞥看周围,忽的被酒楼二楼突然转身离去的背影吸引,她不确定那是不是晏怀廷。

    可那身段和气质,同晏怀廷无二,然晏怀廷怎会在这种地方?

    思索无果,她索性不再去想。

    晏怀廷去向何处,又要作何,本均与她无干,她何故这般关注,心中自作解答,但这宴席越发没了意思,她最终决定领着冬茵寻楚长轩道别离去。

    楚长轩那厢不可谓不忙碌,先前在画舫船上便饮了不少酒,如今左右应承,已然红了脸颊,说话断断续续,还对前来道别的楚寻玉劝起了酒,俨然一副吃醉模样。

    那厢冬茵见状上前拦开,代楚寻玉又作道别,便径直携楚寻玉离席,她同冬茵坐上马车,冬茵询问她可有不适,她闷声摇头。

    楚寻玉未曾吃酒,但宴席上酒香弥漫,好似叫她心神也迷糊几分,终没抗争过去,抬眸看向冬茵。

    “阿姊,晏公子身份,何故须得隐瞒?”

    冬茵不难察觉楚寻玉低落情绪,见她语气奄奄难免不忍,可先前得殿下令,万不能对楚娘子道明殿下身份。

    如今楚寻玉直白发问,知晓是她们有意隐瞒,叫她作何回答是好。

    “娘子,公子自小同那楚公子有所交情,而今一介商人,公子聪慧,四处游离经商,期间广结人缘,方有如今成就。”

    楚寻玉知道,冬茵这是想告诉她,晏怀廷看起来有钱有势,也不过是依托经商后结交的人脉,非是什么道不得的身份。

    她早便知晓府中人有意隐瞒过问无用,或说她也不应多问,可今日在琼香阁瞥见那道熟悉身影之时,还是叫她心底沉闷。

    她想,她许是开始在意晏怀廷了。

    她心底徒生怅然失意,亦有情绪不安,然非是在琼香阁看见晏怀廷,而是想到那是长公主的酒楼。

    多日不见的晏怀廷,刚好在那阁中。

    她多少知道些古代的长公主养面首一事,晏怀廷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她很难说服自己去否认晏怀廷这样的人不会被公主看中。

    可晏怀廷对她处处上心,那些过分要好的行为又是何意,她甚至未曾与晏怀廷好好说过话,思及此越发觉得遗憾。

    冬茵也不知道楚寻玉情绪为何低落,猜测她应是奔波一天,身子乏累所致,眼见楚寻玉倚着车身默不作声,她便也安静陪同在侧。

    车马又驶一段路程,不多时便到府门,楚寻玉下轿回首,见对面停了一架车撵,仪仗比不得天子出行,然对比她这边小轿,算得上声势浩大。

    数人抬轿,部分手持纱灯,灯上隐约可见山水鸟兽,堪堪照亮车撵周围,车撵轿中先行出来一人,自下而上看去,云缎锦衣,碧色镶边刺绣缎带,玉冠高束,面容清俊。

    灯火摇曳,其风姿卓绝,是晏怀廷无疑。

    然他未曾看向这边,只俯身抬手,楚寻玉远远瞧见他轻启薄唇,似说了什么,便见轿帘中悠悠伸出一只藕臂,纤纤玉指轻搭在晏怀廷腕上。

    后见人从轿中出来。

    美人冰肌玉骨,高贵冷艳,一双凌厉凤眸越过摇曳灯光,也穿过幽黑的夜,径直扫向她这处。

    似做了亏心事被抓获一般,楚寻玉当即收回视线,微微抿唇,晏怀廷自也注意到她,然未朝她开口问候,只一心领着美人入府。

    晏怀廷这一举动,像给她泼了一盆凉水,比这夜里四处游离,不断寻找间隙往她身子中钻的寒风,还让人心寒发冷。

    冬茵也察觉楚寻玉异常,但她未曾多言,只道夜里天寒,唤楚寻玉早些进屋,楚寻玉依着冬茵,进屋匆匆洗漱后歇下。

    她夜里辗转难眠,回想今夜晏怀廷对她的态度,心中发堵 ,她或许只是晏怀廷一时兴起带回来的宠物,若有心,便多照看几分,无心便连回应也不允一句。

    晏怀廷既是公主面首,她如今待在这府中,未免太过多余,须得早些离府才是,是她心生贪恋。

    楚寻玉一夜无眠。

    今晨来人唤用膳的时候她便拒了,她实在不知到了地方,该如何面对晏怀廷跟那位长公主,说不得还要见晏怀廷与那长公主共食的场景。

    她应付不了,便先躲着罢,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门外冬茵轻声唤她。

    “娘子,公子吩咐,将早膳带到娘子房中,娘子且吃几口罢,莫损坏了身子。”

    楚寻玉非是闹脾气,眼下这场景,倒变成她使了小性子,她开门迎进冬茵,上手接过冬茵手中饭匣,忙唤冬茵坐下。

    “阿姊,今日我寻时机找晏公子说明情况,阿姊可要同我一起离去?”

    冬茵没先回应她的话,反倒先启了饭匣,她将准备的早膳一一取出,又携楚寻玉坐下,确认安排妥当后方才开口。

    “娘子莫不是想避开长公主?”

    楚寻玉被冬茵这话当头一棒,她确有几分逃避之意,但不仅是因为长公主,还有晏怀廷的原因。

    她总不能告诉冬茵,她觉得自己多余,留在此处只会影响公主跟晏怀廷的感情发展。

    而且,她确实想要赶紧开设染坊,早些经营起来,也早点赚钱,早早凭借自己立足。

    “阿姊,我想赚钱,好早日还清晏公子恩情,也早日有能力在京中立足。长公主尚且经营酒楼,我如何能倚仗晏公子的照应长期过活。”

    楚寻玉软磨硬泡,说服了冬茵相信她心中所想,在楚寻玉央求下,冬茵陪她吃了早膳,今晨便安稳过去,可一日三餐,吃完早膳还有午膳。

    晌午之时,那边已然派人传话,长公主唤她过去一同用膳,楚寻玉如坐针毡。

    长公主身份显贵,她不前去,多少有些不识抬举,她若去了,又有些不知尊卑,而且她每每想到晏怀廷也在,便越发想要避开。

    可该来的躲不掉,楚寻玉最终忐忑前往用膳处,出人意料的是,晏怀廷并不在此,这下反倒叫她不知该悲该喜,她对那长公主行礼,得令起身后也不敢自行落座。

    “你便是和蛰连夜带回府那丫头?”

    长公主样貌惊艳,目光凌人,连看似随意的话语都不自觉传递威压,楚寻玉心乱,生怕说错话,惹得这位公主生厌亦或恼怒。

    “回公主,民女擅制染布,承蒙晏公子赏识,愿意同民女合作。救人一事,亦因晏公子心善,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不敢多想。”

    晏卓君打小生于宫中,常人使个伎俩亦或装模作样她都看在眼里,这小娘子话里话外都有同晏怀廷撇清关系之意,还无端惧她。

    她摩挲着长指指尖丹寇,忽的明白过来,视线复落在跪伏在地的楚寻玉身上,她轻笑,嫣红的唇瓣开合吐字。

    “是有几分姿色,手段嘛,本宫倒未瞧见多少,不过能让和蛰寻医求到本宫这处,若说没点手段,本宫自是不信。”

    晏卓君欲起身,身边候着的侍女赶忙上前接应,扶着她缓缓踱步到楚寻玉面前。

    楚寻玉面前忽然出现一双金丝凤纹绣鞋,独属于长公主身上的熏香传来,将她整个席卷包裹,她不知公主何意,亦不敢抬头。

    “且起身罢。”

    楚寻玉得令,叩谢起身。

    晏卓君知晓晏怀廷对这丫头有意,然看如今状况,想来这是个不开窍的,她也无意多加为难,正准备唤人离去,忽的凭生恶趣。

    “午膳便不吃了。来人,给和蛰留话,本宫近日身子困乏,传他过去伺候。”

    这番话算是坐实了楚寻玉猜想。

    晏怀廷果真是长公主府中面首,幸而她贪心晚生,未曾对晏怀廷有过多肖想,否则如今便算小命难保。

    待长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楚寻玉方才彻底松懈下来,她本以为自己非是古人,定不会受限这些阶级威压,可她想错了,当绝对的阶级差异展现时,她还是会心生不安。

    可晏怀廷真真奇怪,身为公主面首,竟能因她生病求到公主府下,她多少感动,想来晏怀廷背后也受了不少苦楚。

    看来让染坊赶紧开业赚钱迫在眉睫。

    像是想到什么,她当下一惊:莫不是那些个宅子都是长公主的,连晏怀廷的银钱也是公主日常赏赐。

    思及此,她越发觉得亏欠晏怀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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