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清平十五年冬。
荆州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了三天后终于停了，只是寒风依旧肆虐，刮在脸上，好似针扎一般。
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气冲冲掀开门帘，一眼瞧见自家姑娘只着了层单薄的亵衣坐在床上发呆，霎时吓得魂都快飞出来了。
“小姐，屋里的炭火都熄了，您不冷吗？”小丫头瑞雪急忙将被子笼在自家姑娘身上，又探进去摸了摸姑娘的手，果不其然，一片冰凉。
瑞雪心疼地开始给姑娘捂手，边捂边愤愤地说：“容姨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去年好歹还给了筐黑炭，今年去问，便说什么世道艰难，让咱们都节省点。昨天我还见二姑娘新做了件大氅呢，现如今姑娘你都要嫁给太子了，他们还是这副……”
“瑞雪。”江红蕖打断了瑞雪的喋喋不休，喃喃地说：“现如今还没到过年吧？”
“姑娘是过迷了吗？”瑞雪抬头看去，只见自家姑娘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一身白色的亵衣也难掩天姿国色，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瑞雪一开始只当是冻的，如今看出不对劲了，担忧地说：“姑娘，你怎么了？”
江红蕖怔怔地看着瑞雪，半响说道：“我没事，你去将床头小盒里的荷包取出来，去外头换一些炭火来。”
瑞雪有些迟疑，她知道那些银钱是小姐和自己做些针线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任谁也想不到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荆州永乐侯府嫡女竟生活得如此艰难，平常也只有在给太子送东西时小姐才舍得开一回荷包，现如今却——
“小姐。”瑞雪迟迟未动，“要不还是去求求太子吧，虽然你先前总说不能给他添麻烦，但……”
“你真当他不知道吗？”江红蕖低笑两声，月光透过錡窗洒落在她没有丝毫笑意的眼底，只余一片冰凉。
瑞雪虽只是个小丫头，但打小跟着江红蕖，人情冷暖不知看了多少。江红蕖这么一说，她便瞬间明白了，脸色白了白，还想再劝什么。
江红蕖却已阖了眼半靠在床头，姿态柔软却不瑟缩，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去吧，换最好的银丝碳。”
瑞雪终归是向着自家姑娘的，闻言便不再劝，福了福身，拿了荷包出去了。
瑞雪出门后，江红蕖坐在床上暗自思索，按照脑中那个名叫系统的东西所说，自己是重生了，但为何重生，怎么重生的，系统一概不答，完成任务般通知了自己一声便神隐了。
上一世从土匪寨子逃回来的时候自己本是欣喜万分，谁料竟撞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未来的夫君正和庶妹暗通款曲。
哀莫大于心死之下，江红蕖不慎一脚跌在了被雪打湿的青石板上，再也没能起来。
死前最后一幕便是瑞雪焦急悲痛的脸。
仿若大梦一场，前世那些想不通的，或者说是，不想让自己想通的，如今都想通了。
太子当真不知道她活得艰难吗？
不知道那些珍贵的药羹都是她拿攒的铜钱换的吗？
不知道庶母庶妹苛待自己吗？
江红蕖嗤笑一声，怎会不知道，他怕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都明了。
只是不在意不关心。
偏偏每次还要装作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如今想来，真真令人作呕。
想清楚后，江红蕖便把太子抛在了脑后。她虽看起来是个娇娇的侯门嫡女，但母亲乃是当年开国将军的嫡孙女，在她小的时候总喜欢抱着她讲忠肝义胆的名臣，讲誓死守城的武将，小红蕖听得入神，嚷嚷着长大了自己也要当女将军。只是后来母亲病危，她为了在这偌大的侯府讨生活，不得不装出一副温良柔顺模样。
现如今决定要走，便也不必再装。
“走？”瑞雪吓得点炭火的手一抖，“你要去哪啊姑娘？”
江红蕖并未答要去哪里，只将太子和庶妹江柔的事简略告诉了瑞雪，瑞雪越听越惊骇，到最后勃然大怒道：“他们！他们！竟如此……”
小丫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句骂人的话，倒是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狸奴。
这副模样好玩得紧，把江红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仿若春雪初霁，明艳得直晃人眼。
瑞雪呆了片刻，鼓足勇气小声说道：“小姐国色天香，定能寻得比太子更好的夫君。”
寻夫君的事暂且不着急，江红蕖拽过瑞雪的手道：“瑞雪，我这一走，便不再是侯府嫡女，前路定是艰险万分，你若不愿跟着我，我便给你笔银钱去过平民百姓的生活。”
瑞雪一听这话，急得恨不得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我自小被夫人捡回来就跟着小姐了，小姐去哪我便去哪。”
江红蕖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瑞雪的手——
“走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办。”
江红蕖的院子里种了几缸子荷花，盖因她母亲喜欢，连她的名字也取自荷花。
如今寒冬腊月，荷花荷叶均是枯败一片，再无夏日的颜色。
江红蕖穿过一片水榭连廊，风卷着柳絮一般的雪花打在她身上半旧的五色彩绣大氅上。江红蕖走得不紧不慢，腰背挺直，眸色辗转之间，恍若天地间没有人和事能使她驻足。
行至前厅，永乐侯正和太子谈话，如今太子到荆州一年，期间一直住在永乐侯府。按理说太子到此处公干该是安排宅子，但太子没提搬出去的事，永乐侯自认沾太子好处的这档子事可遇而不可求，更不会提。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父亲。”江红蕖抬手行礼，姿态流转间端的是风姿绰约。
“红蕖今日怎么这么客气。”说话的男子穿了身月白色鹤纹圆领袍，生了副光风霁月的好相貌，正是当今太子陈珏，“快平身吧。”
“红蕖啊。”永乐侯捋了捋胡子，笑意盈盈道：“可是又来给太子送东西？”
江红蕖被这虚伪的父亲笑得直犯恶心，她低下头，不似以往见到太子那般满心满眼都是小女儿姿态，屋内紫檀烟雾缭绕，丝丝缕缕映在她的眼中，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不知为何，陈珏瞧见江红蕖这一姿态，心里竟是一紧。
江红蕖开口道：“红蕖今日来，是有一事要求父亲。”
回头瞧了眼端坐于主位的太子，永乐侯江良顿了一下，随即说道：“父女之间，什么求不求的。你且说罢。”
谁料话落江红蕖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行了个大礼。
这一下把俩人都惊到了，江良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说就罢了。做出这幅模样倒好像我苛待了你。”
江红蕖心里冷笑两声，面上分毫不显地说：“父亲，昨夜母亲入女儿梦，说是女儿将要嫁做人妇，她心中不舍。女儿想了想，明日还是拿上母亲的贴身物件去道观供奉一番才是。”
从前江红蕖从未仗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在陈珏面前求过什么，总是怕麻烦了他，这是第一次当着太子的面有所请求，江良原本还怕她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原来只是这个，便说道：“你的一片孝心，为父又怎么能辜负呢，想来也是很久没看过你母亲了，明日便早早出发。”
江红蕖没接江良的话，只说道：“我想挑选两件母亲的生前物品，可是那些都被容姨娘管着，如今女儿斗胆求父亲个恩典。”
这便是在打永乐侯的脸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又回头看了眼太子，只见太子目光沉静，紧紧盯着江红蕖，不知在想什么。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用求什么恩典。”永乐侯立刻召唤小厮去容姨娘处拿钥匙。
江红蕖接过钥匙后，什么都没说，又福了福身，转身便走了。
江良也瞧出些不对劲了，只能冲着太子打哈哈道：“许是梦见了早逝的母亲，红蕖有些烦闷罢了。”
太子知道不是因为这个，每次来总是时不时偷看自己的江红蕖这次一眼也没有看自己。
他心下霎时有些烦躁。
算了，等她从道观回来再说吧，反正她马上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
出了房门的江红蕖被冷风扑了一脸，她深深吸了口冬日的冷空气，脑子都清明了过来。
江红蕖并非要从自己母亲的旧居拿什么贴身物件，那些值钱的早就被容姨娘搜刮了去，至于贴身衣服也都一同下了葬，如果她那位父亲稍微留心一点，便知这不过是个幌子。
她要拿的，是被母亲放在暗格中的一把匕首。这是当年外祖父为母亲用上等材料，寻能工巧匠打得一把匕首，匕首整体呈银色，锋利至极。细看却能看到匕身上的精巧莲花纹。其中包含的心思不言而喻。
江红蕖把匕首揣进怀里，跪下端正地朝正堂处行了三个大礼：“母亲，我这一走应当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女儿不孝，没法带走您的牌位。只能取走外祖父为您打的匕首日日放于身侧。此去山高水长，望母亲护佑女儿一路平安。”
说完长拜不起，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落到了地上。
身后的瑞雪跟着跪了三跪，看着小姐的侧脸，悄悄拿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一夜，因为有银丝碳，江红蕖和瑞雪都睡得极安稳。
第二日一早，江红蕖收拾了些重要的东西，提前让瑞雪放在了马车上以免引人注意。
待她行至侯府门口，没想到太子竟早早地等在此处。
江红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一声怯怯的“姐姐。”
来人长相清丽，身形瘦弱，正是江红蕖的庶妹江柔。
她仿若什么都没发觉般冲江柔一笑，转身规矩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江柔也紧跟着行礼。
陈珏昨夜左思右想觉得江红蕖不对劲，今天便早早赶来相送，没想到江柔也来了，那便不太方便和江红蕖私下聊一聊了，他心下闪过一丝烦躁。
不过他面上丝毫不显，温柔道：“雪天路滑，路上小心。”
一眼都没看江柔。
江柔眼里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乖巧地跟着说：“大姐姐一路小心。”
江红蕖把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嗤笑一声，上辈子自己竟眼拙至此。
她淡淡地应了两声，转身上了马车，淡粉色蜀锦曳地裙在空中打了个旋，转动间衬得江红蕖面如芙蓉，一时看得太子有些怔住了。
江柔瞧见太子的这副模样，心下更是嫉恨，今日自己故意穿了新大氅都没得他多看一眼。
江红蕖这副狐媚样子倒不如死在外面。
被诅咒的江红蕖毫无所觉，最后看了眼永乐侯府的牌子，便放下了车帘：“起车吧。”
冰天雪地间，一辆马车滚滚驶向前方，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车辙印。
而江红蕖，一步都没有回头。
清平十五年冬。
荆州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了三天后终于停了，只是寒风依旧肆虐，刮在脸上，好似针扎一般。
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气冲冲掀开门帘，一眼瞧见自家姑娘只着了层单薄的亵衣坐在床上发呆，霎时吓得魂都快飞出来了。
“小姐，屋里的炭火都熄了，您不冷吗？”小丫头瑞雪急忙将被子笼在自家姑娘身上，又探进去摸了摸姑娘的手，果不其然，一片冰凉。
瑞雪心疼地开始给姑娘捂手，边捂边愤愤地说：“容姨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去年好歹还给了筐黑炭，今年去问，便说什么世道艰难，让咱们都节省点。昨天我还见二姑娘新做了件大氅呢，现如今姑娘你都要嫁给太子了，他们还是这副……”
“瑞雪。”江红蕖打断了瑞雪的喋喋不休，喃喃地说：“现如今还没到过年吧？”
“姑娘是过迷了吗？”瑞雪抬头看去，只见自家姑娘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一身白色的亵衣也难掩天姿国色，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瑞雪一开始只当是冻的，如今看出不对劲了，担忧地说：“姑娘，你怎么了？”
江红蕖怔怔地看着瑞雪，半响说道：“我没事，你去将床头小盒里的荷包取出来，去外头换一些炭火来。”
瑞雪有些迟疑，她知道那些银钱是小姐和自己做些针线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任谁也想不到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荆州永乐侯府嫡女竟生活得如此艰难，平常也只有在给太子送东西时小姐才舍得开一回荷包，现如今却——
“小姐。”瑞雪迟迟未动，“要不还是去求求太子吧，虽然你先前总说不能给他添麻烦，但……”
“你真当他不知道吗？”江红蕖低笑两声，月光透过錡窗洒落在她没有丝毫笑意的眼底，只余一片冰凉。
瑞雪虽只是个小丫头，但打小跟着江红蕖，人情冷暖不知看了多少。江红蕖这么一说，她便瞬间明白了，脸色白了白，还想再劝什么。
江红蕖却已阖了眼半靠在床头，姿态柔软却不瑟缩，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去吧，换最好的银丝碳。”
瑞雪终归是向着自家姑娘的，闻言便不再劝，福了福身，拿了荷包出去了。
瑞雪出门后，江红蕖坐在床上暗自思索，按照脑中那个名叫系统的东西所说，自己是重生了，但为何重生，怎么重生的，系统一概不答，完成任务般通知了自己一声便神隐了。
上一世从土匪寨子逃回来的时候自己本是欣喜万分，谁料竟撞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未来的夫君正和庶妹暗通款曲。
哀莫大于心死之下，江红蕖不慎一脚跌在了被雪打湿的青石板上，再也没能起来。
死前最后一幕便是瑞雪焦急悲痛的脸。
仿若大梦一场，前世那些想不通的，或者说是，不想让自己想通的，如今都想通了。
太子当真不知道她活得艰难吗？
不知道那些珍贵的药羹都是她拿攒的铜钱换的吗？
不知道庶母庶妹苛待自己吗？
江红蕖嗤笑一声，怎会不知道，他怕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都明了。
只是不在意不关心。
偏偏每次还要装作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如今想来，真真令人作呕。
想清楚后，江红蕖便把太子抛在了脑后。她虽看起来是个娇娇的侯门嫡女，但母亲乃是当年开国将军的嫡孙女，在她小的时候总喜欢抱着她讲忠肝义胆的名臣，讲誓死守城的武将，小红蕖听得入神，嚷嚷着长大了自己也要当女将军。只是后来母亲病危，她为了在这偌大的侯府讨生活，不得不装出一副温良柔顺模样。
现如今决定要走，便也不必再装。
“走？”瑞雪吓得点炭火的手一抖，“你要去哪啊姑娘？”
江红蕖并未答要去哪里，只将太子和庶妹江柔的事简略告诉了瑞雪，瑞雪越听越惊骇，到最后勃然大怒道：“他们！他们！竟如此……”
小丫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句骂人的话，倒是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狸奴。
这副模样好玩得紧，把江红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仿若春雪初霁，明艳得直晃人眼。
瑞雪呆了片刻，鼓足勇气小声说道：“小姐国色天香，定能寻得比太子更好的夫君。”
寻夫君的事暂且不着急，江红蕖拽过瑞雪的手道：“瑞雪，我这一走，便不再是侯府嫡女，前路定是艰险万分，你若不愿跟着我，我便给你笔银钱去过平民百姓的生活。”
瑞雪一听这话，急得恨不得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我自小被夫人捡回来就跟着小姐了，小姐去哪我便去哪。”
江红蕖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瑞雪的手——
“走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办。”
江红蕖的院子里种了几缸子荷花，盖因她母亲喜欢，连她的名字也取自荷花。
如今寒冬腊月，荷花荷叶均是枯败一片，再无夏日的颜色。
江红蕖穿过一片水榭连廊，风卷着柳絮一般的雪花打在她身上半旧的五色彩绣大氅上。江红蕖走得不紧不慢，腰背挺直，眸色辗转之间，恍若天地间没有人和事能使她驻足。
行至前厅，永乐侯正和太子谈话，如今太子到荆州一年，期间一直住在永乐侯府。按理说太子到此处公干该是安排宅子，但太子没提搬出去的事，永乐侯自认沾太子好处的这档子事可遇而不可求，更不会提。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父亲。”江红蕖抬手行礼，姿态流转间端的是风姿绰约。
“红蕖今日怎么这么客气。”说话的男子穿了身月白色鹤纹圆领袍，生了副光风霁月的好相貌，正是当今太子陈珏，“快平身吧。”
“红蕖啊。”永乐侯捋了捋胡子，笑意盈盈道：“可是又来给太子送东西？”
江红蕖被这虚伪的父亲笑得直犯恶心，她低下头，不似以往见到太子那般满心满眼都是小女儿姿态，屋内紫檀烟雾缭绕，丝丝缕缕映在她的眼中，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不知为何，陈珏瞧见江红蕖这一姿态，心里竟是一紧。
江红蕖开口道：“红蕖今日来，是有一事要求父亲。”
回头瞧了眼端坐于主位的太子，永乐侯江良顿了一下，随即说道：“父女之间，什么求不求的。你且说罢。”
谁料话落江红蕖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行了个大礼。
这一下把俩人都惊到了，江良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说就罢了。做出这幅模样倒好像我苛待了你。”
江红蕖心里冷笑两声，面上分毫不显地说：“父亲，昨夜母亲入女儿梦，说是女儿将要嫁做人妇，她心中不舍。女儿想了想，明日还是拿上母亲的贴身物件去道观供奉一番才是。”
从前江红蕖从未仗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在陈珏面前求过什么，总是怕麻烦了他，这是第一次当着太子的面有所请求，江良原本还怕她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原来只是这个，便说道：“你的一片孝心，为父又怎么能辜负呢，想来也是很久没看过你母亲了，明日便早早出发。”
江红蕖没接江良的话，只说道：“我想挑选两件母亲的生前物品，可是那些都被容姨娘管着，如今女儿斗胆求父亲个恩典。”
这便是在打永乐侯的脸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又回头看了眼太子，只见太子目光沉静，紧紧盯着江红蕖，不知在想什么。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用求什么恩典。”永乐侯立刻召唤小厮去容姨娘处拿钥匙。
江红蕖接过钥匙后，什么都没说，又福了福身，转身便走了。
江良也瞧出些不对劲了，只能冲着太子打哈哈道：“许是梦见了早逝的母亲，红蕖有些烦闷罢了。”
太子知道不是因为这个，每次来总是时不时偷看自己的江红蕖这次一眼也没有看自己。
他心下霎时有些烦躁。
算了，等她从道观回来再说吧，反正她马上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
出了房门的江红蕖被冷风扑了一脸，她深深吸了口冬日的冷空气，脑子都清明了过来。
江红蕖并非要从自己母亲的旧居拿什么贴身物件，那些值钱的早就被容姨娘搜刮了去，至于贴身衣服也都一同下了葬，如果她那位父亲稍微留心一点，便知这不过是个幌子。
她要拿的，是被母亲放在暗格中的一把匕首。这是当年外祖父为母亲用上等材料，寻能工巧匠打得一把匕首，匕首整体呈银色，锋利至极。细看却能看到匕身上的精巧莲花纹。其中包含的心思不言而喻。
江红蕖把匕首揣进怀里，跪下端正地朝正堂处行了三个大礼：“母亲，我这一走应当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女儿不孝，没法带走您的牌位。只能取走外祖父为您打的匕首日日放于身侧。此去山高水长，望母亲护佑女儿一路平安。”
说完长拜不起，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落到了地上。
身后的瑞雪跟着跪了三跪，看着小姐的侧脸，悄悄拿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一夜，因为有银丝碳，江红蕖和瑞雪都睡得极安稳。
第二日一早，江红蕖收拾了些重要的东西，提前让瑞雪放在了马车上以免引人注意。
待她行至侯府门口，没想到太子竟早早地等在此处。
江红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一声怯怯的“姐姐。”
来人长相清丽，身形瘦弱，正是江红蕖的庶妹江柔。
她仿若什么都没发觉般冲江柔一笑，转身规矩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江柔也紧跟着行礼。
陈珏昨夜左思右想觉得江红蕖不对劲，今天便早早赶来相送，没想到江柔也来了，那便不太方便和江红蕖私下聊一聊了，他心下闪过一丝烦躁。
不过他面上丝毫不显，温柔道：“雪天路滑，路上小心。”
一眼都没看江柔。
江柔眼里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乖巧地跟着说：“大姐姐一路小心。”
江红蕖把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嗤笑一声，上辈子自己竟眼拙至此。
她淡淡地应了两声，转身上了马车，淡粉色蜀锦曳地裙在空中打了个旋，转动间衬得江红蕖面如芙蓉，一时看得太子有些怔住了。
江柔瞧见太子的这副模样，心下更是嫉恨，今日自己故意穿了新大氅都没得他多看一眼。
江红蕖这副狐媚样子倒不如死在外面。
被诅咒的江红蕖毫无所觉，最后看了眼永乐侯府的牌子，便放下了车帘：“起车吧。”
冰天雪地间，一辆马车滚滚驶向前方，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车辙印。
而江红蕖，一步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