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闲止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后宫中的女人们,都只是帝王附属之物。

    皇帝高兴了,那自然可以将其摆上高位,给予风光与荣宠;皇帝要是不高兴,那随手便可将其打落,收回曾经给出的恩宠。

    而失去恩宠的女人,就如同风雨中零落的花枝,等待她们的只有凄凉悲惨的命运。

    要么是“守着琉璃苦苦待,等待芳华早已逝”;要么是“三尺白绫泪满巾,寒灯照夜宫门深”。

    从云端到泥底,不过帝王的一念之间。

    这很可怕。

    奚闲止曾为此感到恐惧,她对自身命运全系他人之手而感到恐惧。

    今日之她,又何尝不是昔日之玉妃呢?

    今日她能凭借美貌才情夺走帝王的宠爱,但有朝一日,也会出现才貌更加出众的嫔妃来争夺圣宠。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恐慌也在不断地滋生。

    奚闲止深知皇帝喜欢的是初入宫时的自己,那个天真貌美、爱娇爱笑、满心依恋君王的少女。

    但是她在这深宫中经历了无数的明枪暗箭、阴谋诡计,宫阙中弥漫交织的权与欲,早已将她浸没。

    她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那个天真少女。

    所以这些年来,奚闲止一直在扮演过去的自己,扮演一个对皇帝爱入骨髓,视之如天的女子。

    长时间的扮演,令她感觉心累和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一方面,奚闲止因为需要长时间投入全副身心地在皇帝面前伪装作戏,从而对皇帝本人产生了厌倦;另一方面,为了更好地在后宫生活下去,她又不得不花费手段去争宠,以稳固地位。

    譬如此时,她就必须顺应皇帝的心意,躺在他旁边饰演美人入睡图。

    奚闲止其实很明白,他嘴上说“只有看着她才能安心处理奏疏”,实际上不过是把她看作一件漂亮的、赏心悦目的摆件。

    皇帝固然对她有一些感情,但那不过是对附属品或宠物的居高临下的爱怜。

    倘若她流露出几分不驯,或是显露出不符合他喜好的特质,那么立马就会被弃之如敝屣。

    ——即如玉妃一般。

    是以,自己不得不花费大量的心力来揣摩皇帝的喜好,并竭力伪装成他喜欢的形象……

    思及此处,奚闲止忍不住在心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主动将纷繁发散的思绪收回,不再去想那些令人苦闷的现实。

    可是躺着也睡不着,她只得把系统唤出来聊天解闷。

    “系统,”奚闲止用意识与其进行无声的交谈,“你先前提到过,完成终极目标后才能重置主线任务——可以详细说说吗?”

    “当然可以!”系统的声音平静中透露出几分积极,“只要您获封太后完成【太后之尊】的主线任务,届时就能够刷新重置主线任务。”

    “如果您想保留当前身份,会刷新出【垂帘听政】、【太后临朝】、【女帝夺权】等任务。”

    “如果您不想保留当前身份,则会刷新出【倾世宠妃】、【祸国妖姬】、【二圣并尊】等任务。”

    奚闲止有些诧异:“难道我还能换一个身份重新进入后宫,再一次完成主线任务?”

    “是的,曾经有一任宿主改换过十多次身份,把所有类型的主线任务都刷过一遍。”

    “……她可真有耐心啊。”奚闲止顿生敬佩之情,“不过,想要多次完成主线任务,需要很长时间吧?她是如何解决寿命问题的?”

    系统回答:“商城中有增加寿命的物品与道具。”

    随后它又劝告道:“所以您不必花费精力钻研修仙之法,您只需要认真完成任务赚取积分,就能获得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奚闲止对这一番劝说没有作出回应,转而问道:“主线任务重置后,每日签到的积分怎么计算?”

    “按照上一次主线任务获得的最高成就计算,假设您能获封太后,哪怕之后更换身份重置主线任务,每日签到也依旧可以领取800积分。”

    “哦?”她试探道,“这个积分能一直签到领取吗?”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不能,如果册封您身份头衔的王朝灭亡,每日签到积分将重新计算。”

    闻言,奚闲止瞬间联想到很多——

    系统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它给出的奖励是与王朝兴亡挂钩?

    还有,它为何会回答这个有可能透露系统隐秘的问题?

    它莫不是不能拒绝回答宿主的问题……

    她脑内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却不动声地继续试探:“系统,要如何才能与你解绑呢?”

    系统不情不愿地重复先前提到过的规则:“花费十万积分触发解绑条例。”

    “假使我完不成任务,”奚闲止说,“那你会主动与我解绑吗?”

    “不会,请您认真对待任务。”

    “为什么?”

    它沉默了更长的一段时间,才说:“按照初始条例,系统能够不经同意,强行绑定宿主……与之相对应的,系统则不能主动解绑宿主。”

    闻言,奚闲止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虽然系统有说谎的可能,但是她眼下也没有能力去证伪。

    自己在当前及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还要仰仗系统之能,没必要使自己陷入猜疑中。

    ……

    时间在表面静谧的氛围中流逝,皇帝大致处理完奏疏,陪着奚闲止用过了晚膳,又盘桓到入夜时分,才乘坐金舆离开。

    奚闲止面带依依不舍之色地送别皇帝,心中却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扶着舒兰进入内殿,状似随意拿起玉质书册,对周边侍奉的宫人吩咐道:“再点两盏灯,本宫今天躺了许久,看会儿书再安置吧。”

    宫人们轻手轻脚地加上两盏鎏金琉璃宫灯,使本就灯火通明的宫室更加明亮。

    奚闲止于窗边坐下,翻开手中书册,把青泽子的修行随笔又看了一段。

    青泽子在随笔中提到:众多凡界之上,还有一灵机兴盛、奇妙玄奥、广阔无垠的修真界。

    此界中,人、妖、魔等多族共存,有众多走上修真之道的修士存在。

    而根据法力修为和神通寿数的不同,修真界普遍将修士们划分成数个境界,从下到上依次为:炼气、筑基、培丹、金丹、元婴、化神、还虚、大乘。

    炼气者初入道途,只能使出些初级法术,寿元也仅比凡人略长一些。只有晋入筑基境界,才能算是真正走上修真一途。

    筑基者寿元在两百年左右,能够不假借外物踏空而行;

    培丹者寿元在五百到六百年之间,神通自生,有飞天入地之能;

    金丹者寿元有一千之数,通常被尊称为真人,其挥手间便可覆灭一座城池;

    元婴者寿元两千余年,身具莫大神通,翻山倒海不在话下。

    至于更高的境界,青泽子敞言自身修为低下,终身困顿于炼气后期,不曾见过更上层的风光。

    每每读到这些关于修真的内容,奚闲止总是忍不住畅想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而现在,她不用想了,她可以亲自去看。

    奚闲止固然可以留在深宫中,利用帝王的情分与系统商城的物品,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凭借着这个孩子登上皇后之位;然后使用各种手段斗倒太子,扶持自己的孩子登基,最终得到太后之位的尊荣。

    这是一条清晰的,系统已经帮她规划好的路线,也是是后宫众多女子憧憬梦想的人生。

    可是——

    她并不为此感到兴奋,反而只有浓浓地倦怠之意。

    奚闲止审视自己的内心,发现自身心态已悄然改变。

    她不想继续局限于宫墙之内,去争抢上位者施舍的富贵、荣华、权势……

    她想离开深宫,亲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见一见天地之广阔。

    听着窗外的风声与隐约传来的鸟鸣声,奚闲止恨不得立即化作一只鸟儿,随风展翅,飞出这华美的囚笼。

    然而理智则告诉她:

    不能着急,得好好谋划。

    首先,奚闲止要解决如何避开人修炼的问题。

    系统明显不会在主线任务未完成的时候,帮助她脱离后宫。

    想要离开后宫,只有靠她自己修炼获得超乎凡俗的力量,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

    对于此事,奚闲止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谋划。

    青泽子在书册中留下了数个法术,分别为“灵眼术”、“隐身术”、“火球术”、“金光罩”、“御风法”、“折纸点灵法”,并附有修习法术的心得体会。

    她决定先学会“隐身术”,随后找一个闲置的宫室专心修炼,让伪装人偶代替自己露面。

    同时伪装人偶要呈现出逐渐病重的模样,使“贵妃奚闲止”这个身份顺理成章地病逝。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去广阔天地中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修仙者,寻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

    奚闲止对未来的生活稍作畅想,便克制地拉回思绪,将注意力集中于书册上,认真背诵“隐身术”的口诀与修习要点。

    当她差不多记下与“隐身术”相关的内容时,系统平静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随机任务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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