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李老师向孙松和吴玲简要说明了情况。赵灭资不吱声也不认错,像个闷葫芦似的。孙茂则恰恰相反,这人对于自己主动挑衅赵灭资的事不但直言不讳,还要添油加醋,像个凯旋的战士在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勇武。

    孙松听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为什么要打架?”

    “老子看他不爽!”孙茂没好气地说。

    孙松一听,急得恨不得动手打人:“当着老师的面瞎说八道什么呢?你小子毛长齐了吗,张口闭口老子老子的?”

    孙茂不服气:“本来就是,老子就是看他心烦,老子就是要教训他!”

    “你给老子住嘴!”

    吴玲本就不是来调解的,先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此刻,她的心里很鄙夷:

    他老孙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嘛,儿子都教训不了,当初还算计我家老靳呢,切。

    吴玲心里开始小算盘:闹吧闹吧,傻小子,只要你把事情闹大,我就不怕抓不着把柄去告你爹,到时候我家小海娶到你芳芳姐,那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

    吴玲觉得形势大好,简直就要乐出声,她清了清嗓子,拉着赵灭资的衣袖开始步步为营:

    “哎呀灭资啊,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伤成了这样?得亏我拦着不让你娘来,她要是真来了看到你这副模样,还不得心疼死?”

    赵灭资望着自己几乎就要痊愈了的伤想说点什么,吴玲朝她使了个眼色,赵灭资识趣地不作声了。

    吴玲继续指桑骂槐:“灭资啊,不是大姨说你,咱干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冲动。你知道孙茂是谁吗就胡乱上手?他爹是谁你打听了吗?”

    赵灭资不知道她大姨到底演的是哪一出,仍是不作回应,吴玲自顾自地提高了音量:

    “大姨跟你讲,孙茂他爹,诺,就是这位孙伯伯,他可是个大人物,就算是你靳姨父那都是要让着三分的!”

    李老师站在一旁,总觉得应该讲点什么,一时半会儿却插不进话。孙松越听越觉得吴玲不像是在奉承,终于开口:

    “靳海妈,我说一句哈。”

    吴玲点头示意他说,孙松两手扒开孙茂的嘴巴:

    “你家灭资没受多大伤嘛,你瞅瞅,我家茂茂牙都打掉了两颗。”

    赵灭资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吴玲扯了扯赵灭资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孙茂颜面尽失,恼羞成怒,猛地挣脱了他爹的桎梏:

    “爹!你就那么喜欢看你儿子当狗熊?你这样,我今后还怎么在弟兄们面前抬得起头?”

    吴玲捕捉到什么重点似的眼皮一掀:

    “李老师您听听,孙茂可亲口说了,他还有弟兄呐!这不是团伙预谋作案是什么?可怜我们灭资,没依没靠,只有白白挨揍受气的份。啊呀,这世道真是不公平呀……”

    李老师忙打圆场:“赵灭资他大姨,儿子伢之间打打闹闹是正常现象,没那么严重的,今天我请你们来,主要是教育教育……”

    吴玲不理会李老师,开始喊冤叫苦,恨不得把孙茂家说成是压榨贫农的土豪乡绅。

    赵灭资早就觉得吴娟言过其实,当下更觉得大姨是在借题发挥,但一想到孙茂对自己自尊心的践踏,最终还是放任吴娟夸大其词去了。

    班主任李老师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吴娟在办公室里赖着不走连哭带骂的程度。

    这人一边感动于女人对赵灭资比对亲儿子还亲,拉不下脸面劝她离开;另一边又担心这么一闹耽搁了孩子们的课程,只好打发几个孩子先回了教室。

    孙松最能明白吴娟的用意,他知道,这女人明摆着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靳海妈,别哭了,李老师和其他老师还得上课批作业,咱老占用别人的地儿,多影响人家办公啊。再说了,孩子们也得上课不是?走了走了,有什么事咱回去说。”

    吴玲泪眼婆娑地望了他一眼:

    “我不走,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妹子的伢讨个说法的。哎呀,我妹子也太可怜了,男人男人不是个好东西,闺女闺女又叫流氓糟蹋了,好不容易盼着儿子有点出息吧,又倒霉催的受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欺负。”

    孙松有些着急了:“靳海妈,话可不兴瞎说的,茂茂不懂事归不懂事,我可从来没有滥用职权仗势欺人的。”

    吴娟终于说到了重点:“切,我才不信呢。当年我家老靳和那个姓邢的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还不是受到牵连了。你家茂茂,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百分百的惯犯。你敢说你这个当爹的就一丁点都没给兜着?谁信呐?”

    孙松瞳孔一震,脸上一阵煞白一阵火红。他心虚了。给儿子擦屁股的事他虽然没直接干过,但授意孙芳替他操办的远远不止一桩一件。孙松只是没想到吴娟会当着老师的面将话说得这么直白。

    吴娟见孙松脸色不好,心中大喜,起身凑近了对他说:

    “我呢,也没别的意思,老朋友了,我和老靳就是希望咱们两家能够亲上加亲。”

    孙松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娟一眼:“可是芳芳她不乐意。”

    吴娟挤眉弄眼,表情很得意:“哎呀,前天我去瞎眼老头那里算了卦的,小海和芳芳八字合着呢。姑娘家嘛,谁都有点不好意思的。”

    孙松一口气堵得慌,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仕途,这么些年有多爱惜羽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续弦的事都搁置了,这会儿竟然受了妇道人家的威胁,进退维谷,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娟乘胜追击,再次俯身轻声说:

    “瞎眼老头还说呀,过河拆桥,那可是要遭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松满头大汗,黑着脸扬长而去。

    吴娟见目的差不多就要达成,和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打了招呼,扭着腰挎着样式时兴的小牛皮包也跟着离开了。

    孙松回到家心情很沉重,这人狠狠吸了一周的烟,终于在一个橘色晚霞美得不像话的傍晚对孙芳讲了自己的苦衷:

    他说这么多年爹一个人拉扯你们姐弟俩长大不容易,又说爹为了让你能有个好单位,早早和靳大伯一起想法子给你铺路,还说爹现在总算盼着你有出息了,可时代变了,靳海家的没门道走不了特殊途径,人家眼红啊,他们见不得咱家好,特别是靳海妈,就是不乐意,就要撕破脸,爹实在是没办法,乖女儿,你能不能理解爹的苦衷?

    孙芳沉默了。第二天,孙芳红肿着一双眼对孙松说:

    “爹,我愿意。为了这个家,为了您,女儿就是死也愿意。”

    熟人办起事来比一般人就是有效率,孙芳一点头,孙松就提着烟酒去了靳海家。

    孙松对吴娟说,两个孩子可以结婚,但他就一个闺女,又是正式单位的,从小还没娘,不想亏待了孩子,希望靳家这边能先弄个订婚宴,两家人都风风光光地把喜事办好。

    吴娟其实看不上孙芳,她嫌弃这女孩身材纤瘦,一看就不太好生养,但念在孙芳有正式工作,性格绵软,嫁过来好拿捏易使唤,不至于有太多婆媳不合,就算有,那也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占上风,就答应了孙松的要求。

    “我不要和芳芳姐结婚!”靳海得知了这个消息,大发雷霆。

    靳卫国“啪”地一声搁下筷子:“小海,人生大事,你不要胡闹!”

    靳海从座位上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吴娟和靳卫国的鼻子高吼:

    “我才没有胡闹!胡闹的是你们!”

    第二天一早,靳海离家出走了,还卷走了家里的全部现金,他去省城寻夏冰去了。

    夏冰在省城的财校已经毕业,她被分配到了省城城郊A地的金属材料公司。

    夏冰是作为“高材生”的身份进去的,加上人又生得明艳大方,正式上班还没两个月,她就让单位里的男女职工们在背地里议论了个遍。

    单身的小伙子们见了她眼睛发直。

    已婚的妻管严们不敢明目张胆,个别近水楼台的只是隔三差五地打着工作的幌子和她搭讪,为此还险些招致了不必要的夫妻矛盾。

    有个别年纪稍大的妇女,甚至直接找到夏冰的宿舍里来,明着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实则打听她的家庭情况,好给自家儿子物色漂亮媳妇。

    夏冰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倒不是因为她对靳海还有什么情愫。事实上,夏冰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靳海,他们之间充其量只能算是同学一场。时过境迁,夏冰对靳海的好意心怀感激,但也仅限于心怀感激。

    “我不能因为感激靳海,就把自己的命运和他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尤其是当夏冰想到,夏玉曾经和她讲过,靳海妈已经在着手给靳海寻对象,且靳海爸似乎还参与了什么破坏公平的勾当。

    “那样的家庭,哪怕家财万贯权倾朝野,也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这不是上赶着往火坑里跳么?”

    尽管她时刻用强大的理智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夏冰最近还是非常焦虑。

    夏冰是在省城的财会学校里学的财会专业,又是作为优秀毕业生分配到了A地的金属材料公司的。

    虽然A地地处城郊,远远比不上省城,但身为姑娘家,还是从乡里来的姑娘家,能够分到一只稳定的“铁饭碗”,后半生的好日子几乎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夏冰理应心满意足。

    问题就在于,领导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夏冰干任何与她专业相关的工作。

    更直白点说,夏冰从一名人人艳羡的名校高材生,一夜之间变成了单位里只具备观赏功能的人形花瓶。

    夏冰起初认为这是单位的规矩,想着年轻人的确得从小事做起,不能还没开始就好高骛远,也就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单位的安排。

    但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她的工作日常仍然只停留在打扫办公室,端茶倒水和逢人微笑打招呼这样琐碎又消耗人的事情上。

    “难道我心力交瘁,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进到单位里来做这些是个人都会做的事的?”

    夏冰在冰冷的宿舍铁床上辗转反侧,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几个月来,由于身份转换和环境调整引发的人际激变,对当下的不可控,对未来的迷茫,让夏冰在心理上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而这种不适应在夏冰心中逐渐累积,目前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可她却无人倾诉,更无从着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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