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街上的锣鼓敲得震天般响。

    “小澄,今日这街道上怎么这么多人呀?”

    正值月末,理账最忙的时候,外边的喧嚣声吵得宋婉姝心烦意乱。茶馆二楼的书桌前,宋婉姝只能无奈地将笔放下,用手狂揉着太阳穴。

    明明面前的姑娘看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可是却整日整日没分寸地喊自己“小澄”。

    江慕澄缓缓抬眸,清澈的眼底尽是宠溺。

    “听说前线打了胜仗,今日是穗国军队凯旋的日子。”

    江慕澄温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正如桌前的那杯清茶,缓解了宋婉姝的烦躁。

    “凯旋的日子呀?”宋婉姝看向窗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影,“那淮王也回来了?”

    “许是回来了。”见宋婉姝快将整个人都探出了窗外,一边的江慕澄将宋婉姝面前的账目移至了自己的跟前,笑道,“得了,这月的账交给我吧,你去街上凑凑热闹。”

    “那就麻烦你啦。”宋婉姝巴不得有这等好事,直接将笔甩给了江慕澄,便赶紧往一边的首饰盒里找着什么,“咦,我的那枚朱雀簪子呢?”

    “放在右边的柜子了。”江慕澄答道。

    “好嘞。”宋婉姝将那枚略显陈旧的朱雀簪子往头上一带,便撒腿往楼下跑去。

    望着小丫头饿狼扑食般的背影,江慕澄嘴角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笑,然而心中却又泛起了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苦涩。

    这么多年了,这位小丫头心心念念的夫君,总算是回来了。以后这家铺子,估计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吧。

    想再多也无用,江慕澄终是接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账目,将心中的苦涩一点一点地压回了心中。

    江慕澄是在一年前遇见宋婉姝的,他的记忆,也是从遇见宋婉姝的这一天开始的。

    一年前,江慕澄醒来,发现自己片体鳞伤,全身湿透了的躺在一张草席上,而宋婉姝正在一旁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包扎。当宋婉姝问起情况时,江慕澄自己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故,竟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名字、做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

    小丫头说自己是在白沙江边发现自己的,所以就给自己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叫作“江慕澄”。

    从此,江慕澄便和宋婉姝相伴。宋丫头人傻钱多,不过运气不错,自己不是什么坏人。于是,两人进了些货物,靠着赚差价积累了些资金,合伙经营了这家茶馆。

    虽说不是很赚钱,但是好歹两人也过得衣食无忧。

    宋婉姝曾吹牛自己家里很有钱,江慕澄望着她的小金库,信了。

    宋婉姝曾吹牛自己是淮王未过门的媳妇,江慕澄不信。

    淮王何许人也?

    当今淮王名叫韩瑾,是皇上的胞弟,手握军权,常年驻守边疆。虽然常年生活在刀光血影之中,但是听说淮王的长相却是极其温文儒雅的。毫不夸张的说,韩瑾,全穗国少女的梦。

    虽说宋婉姝家里有钱,但是要将这天上人一般的淮王拐到手,希望还是比较渺茫的。但是,望着宋婉姝那么坚定的目光,江慕澄心里却突然没了底。

    搞不好,宋丫头真是淮王未过门的妻子?

    叹了口气后,江慕澄往外边看去,想看看小丫头心心念念的淮王到底是什么样的,哪知第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宋婉姝的身上。宋婉姝被拥挤的人群推来推去,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晕头转向找不着方向。街道的中间是那凯旋的人马,队伍里面不乏身披战甲的将军,却总归没有什么突出的人。

    终于,江慕澄发现了队伍的中央,一匹极品的乌珠穆沁正载着一个人缓缓前来。马背上的人目光颓然,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远没有江慕澄想象的那般风度翩翩。

    还以为那些女子的眼光有多好,天天囔着要嫁的王爷就这?

    江慕澄“啧啧”了两声,目光一刻也不想在那位淮王身上逗留。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江慕澄重新将望向挤在人群里的宋婉姝。与其同时,他眼中的小丫头费劲力气,终于拨开了人群。许是太兴奋了,宋婉姝一个趔趄,竟直接扑在军队前行的道路上。

    江慕澄倏地心头一紧,翻过窗一跃而下。

    正当此时,那匹乌珠穆沁停住了马蹄,整个队伍的进程随即停下。

    “谁这么大胆,敢当淮军回京之路?”

    宋婉姝连忙从地上撑起,迎头正看见一个满是胡渣的大汉瞠目怒视着自己。

    “额,我……”

    正当宋婉姝要解释时,一个淡青的身影紧紧将她护在了身后。

    “兵大哥,是这样的,舍妹听闻淮军大胜,特意前来相迎。又闻淮王英勇无双,便打算一睹王爷英姿。许是太激动了,一时没站稳,还请淮王赎罪。”

    江慕澄向马背上的人行了大礼,身后的宋婉姝也赶紧跟在江慕澄疯狂点头。

    “原来如此,只是王爷……”

    一提起“淮王”,胡茬大汉叹了口气,正欲往下说,却被乌珠穆沁上的贵人制止。

    “老田,进京要紧,莫要耽搁了。”马背上那捧着檀木盒子的贵人这才缓缓抬起眼,似乎并没有把乱入的两人放在心上,牵起了缰绳。

    白色的乌珠穆沁顿住脚,走了两步上前,好像想去舔舐江慕澄的脸,却被主人拉住了套在头上的缰绳。

    “走吧。”

    贵人缓缓开口发话。

    江慕澄与宋婉姝退到一边,回头望去,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看起来淮王和宋丫头似乎并不熟,看来八成之前是宋婉姝在诓自己。

    想到这里,江慕澄嘴角一扬,心中莫名晴朗了许多。

    “淮王妃,你的夫君好像有点不太记得你呀?”

    待人群散去,江慕澄凑到宋婉姝身边打趣道。

    “呸,什么淮王妃?傻子才是淮王妃,这个世界上哪有淮王妃?”宋婉姝把头撇开,一副翻脸不认账的样子。

    认识这么久了,宋丫头每次说不过自己时,总是喜欢装疯卖傻。

    江慕澄偷偷一笑,随即赶紧复附和道:“是啊,淮王妃是傻子,淮王妃还没出生。”

    西际的天是赤红的落日,江慕澄就这么一口一个丫头长,丫头短地跟在宋婉姝身后,寸步不离,直到两人的身影被拉得斜长。

    一日喧嚣过后,四周终于沉寂。

    江慕澄理完账回到房中已是深夜。

    幽幽的光线从纸糊的窗中透出——看来宋婉姝还没有睡。

    江慕澄悄悄推开门,只见宋婉姝独自一人趴在桌边。鱼枕灯的光线透过薄薄的一层羊皮,照在桌上,宋婉姝的眼眶被映得有些发红。

    “丫头,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见江慕澄来了,宋婉姝转了个方向,并不理会。

    看来宋丫头还在为白日里自己取笑她淮王妃而生气,只是没想到她对淮王迷恋得这么深。

    江慕澄赶紧搬了张椅子,挨在宋婉姝的身边坐下,真诚道歉道:“丫头,今日玩笑开过了,这次是我不好。”

    听江慕澄道了歉,宋婉姝这才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盯着江慕澄。

    “小澄,我记得书里有句话叫做‘言笑晏晏’来着?好像形容小时候的誓言不可靠来着。”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江慕澄小心提醒道。

    “对。”宋婉姝趴在桌上,瞥了瞥江慕澄,又问道“你说一个人说的话,会可靠的吗?”

    “这得分人吧。”江慕澄心中隐隐有些不对劲,安慰道,“你看,当初咱不是说好了,你救了我,我给你打一辈子的工,不要钱。你看,一年多了,除了平时里的吃穿用度,我什么时候拿过你一枚钱?”

    “这几日我出趟门,你帮我看店吧。”宋婉姝想了想,“要是回不来了,这家茶馆就归你了。”

    “你该不会是要找淮王……”江慕澄欲言又止,不安地看着宋婉姝。

    “不找他,他不值得我找。我……”宋婉姝鼻子一酸,“我只是想家了。”

    宋丫头那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在外面闯荡这么久,能不想家吗?江慕澄心中泛起一股怜悯之感。

    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在外面流浪这么久。

    这也一直是江慕澄想不明白的点,出身富裕、又身为女儿的宋婉姝怎么能一人漂泊在外这么久,家中还没有一个来寻她的人。

    “那,路上不安全,我陪你回去。等到了,你就说我是你雇的保镖。”江慕澄顿了顿,“这里是你第二个家,以后你想回来就回来,好不好?”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宋婉姝早把江慕澄当做了家人,听江慕澄这么说,眼眶愈发红了。

    “小澄,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我当初就是相信了淮王的话,和我爹闹翻了。”

    豆大的泪珠从宋婉姝的桃花眼中溢出,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桌子上。

    “别哭啊,别哭……”江慕澄最怕宋婉姝哭了,一时间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哄,便只好轻抚着宋婉姝后肩,任宋婉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擦在自己的青衫上。

    “丫头,如果你有什么伤心事的话,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

    似乎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冒犯了,江慕澄随即又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

    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运地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宋婉姝毫不客气地就抓起江慕澄的袖子,往湿漉漉的脸上擦去。要是在平日里,患有洁癖的江慕澄早就不知所踪了。可是这会宋婉姝显然很需要他,此时的江慕澄不敢有半分反抗。

    “你说,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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