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行车后,他们来到了距离京城很近,但又很小的一个城镇——烟城。

    城如其名,烟城不同于昌都的繁华,是一个烟火气息十分浓厚的城镇。

    灵簌与岳子初落脚在了城中最好的客栈后,特地来到城中最热闹的广川路。

    二人并肩走着,各式各样的店铺令人眼花缭乱,百姓穿梭于各个茶楼饭馆,吆喝声不绝于耳。

    精巧的发饰、热腾腾的桂花糕、简陋实用的竹篮,还有算命先生、地摊铺子、卖花的孩童、街角的乞儿、晒果子的老妪……这各色鲜活的市井风貌,乱了她的眼。

    这里不如京城大气,却别有一番味道。

    “灵儿喜欢这儿?”

    “是,比起京城的繁华,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繁华有何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我初入京城,见到的必然都是好的一面,可世事无完美,谁知道繁华背后又是什么?”

    广川路与南华城有些相似,灵簌一时间生出了许多感慨。

    “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也不愿为了我不想要的东西付出我不该付出的代价。”

    岳子初闻言一愣。

    “怎么?”灵簌见他出神,手掌在他眼前摇了摇。

    “……想不到灵儿如此通透,真是难得。”

    灵簌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拐着弯骂我蠢哪。”

    岳子初唇角含笑,侧头看着她:“这你可冤枉我了。”

    灵簌对上他的目光,觉得他笑吟吟地注视着她的模样十分好看,她心头一跳,赶忙转头看向别处,余光瞥到一个淡紫色的窈窕身影。

    那是……?!

    灵簌脸色骤变,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袋,搅得她思想停滞了一瞬。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急忙往前方走,却被岳子初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怎么了?”

    “她——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犹自陷在惊讶中,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

    岳子初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一淡紫色衣衫妆容妩媚的女子正袅袅走向另一街道。他提议道:“走,跟上去瞧瞧。”

    灵簌拔腿向前掠去,岳子初紧随其后,跟着紫衣女子走过好几条街道后,看见她走进了一栋花香柳色的楼阁。

    二人抬头看了看匾额——迎香坊。

    迎香坊是烟城最大的花楼,一至三层为卖艺不卖身的伶人,四、五层则是明面上的伶人,人尽皆知的娼妓。

    “如何,看清楚了吗?”

    “相貌一模一样,可是气质完全不同……我……”她顿了顿,刚举步准备迈进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拦住:“你要做什么?”

    “别拦着我!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我一定要查清楚!”灵簌挣扎。

    “你就穿成这样进去么?”他轻笑一声,“跟我来。”

    一刻钟后,一位白袍公子与一位红袍公子并肩走进了迎香坊。

    白袍公子锦衣长缎,手持一把折扇,唇角噙着一抹笑,凤目流转间尽显风流之色。

    红袍公子身量稍矮,身形单薄,面容清秀,圆目滴溜溜的转着,像是还未长成的少年。

    “不知二位公子想到哪层就座?”迎香坊的月娘踩着莲步盈盈来到跟前。

    “你们这儿可有一位紫衣姑娘?”岳子初目光朝一楼大堂扫了扫,“方才在街上见到她,我兄弟二人情不自禁随她来到了这里,还请坊主请她出来相见。”

    “公子说的是雪儿吧。”

    听到这个名字,灵簌心头一紧。

    坊主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一路上到了五层,二人被带进了一个雅阁。

    虽是寻欢作乐之地,但毕竟是与乐坊在一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整个房间都显得十分清幽,颇有文雅之风。

    灵簌忐忑不安地坐下,时不时望向门口,既期待又紧张。

    她是雪游师姐吗?

    如果不是,为何长的一模一样?如果是,又为何会在烟城迎香坊?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妩媚女子手持琵琶走了进来,走到了桌案对面款款坐下。

    她轻轻抬眸,美目流转,视线扫过二人,在灵簌身上停了一下,“妾身雪儿,见过两位公子。”

    这毫无波澜的神色、略带软糯的声音……灵簌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愣在当场,怔怔看着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雪游师姐外表冷漠淡然,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说话也惜字如金,从来不会这般柔声细语,满面风情。

    更何况,她见到她时一点反应也没有,如陌生人一般。

    真的是巧合么?

    岳子初笑言:“今日得见雪儿姑娘姿容,是我兄弟二人的荣幸,不知可有这个福分得姑娘献曲一首?”

    雪儿掩唇轻笑应下,葱葱玉指开始拨弄琴弦。

    轻拢慢捻,琴声沁人,可灵簌却半点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一曲终了,雪儿起身将琵琶放在了一旁,“献丑了。”

    “不知雪儿姑娘可是烟城本地人?”岳子初见灵簌心神恍惚,干脆自己打探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雪儿却起身绕开岳子初,来到了灵簌身旁坐下,将案桌上的茶具摆开,为二人斟茶。

    “公子这是要打听雪儿的身家来历么?别的公子来这儿,可不是找知心人聊天的。”

    她将一杯茶递给了岳子初,一杯茶却端至灵簌嘴边,轻佻又含蓄地暗送秋波。

    灵簌向后靠了靠拉开距离,自己接过杯子默默一饮而尽。

    “那便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岳子初向后倚靠在软垫上,看着手足无措满脸尴尬的灵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两位专程为雪儿而来,雪儿也不好拂了公子的意。不过,雪儿私心里很是喜欢这位小公子。”

    她的手轻抚上灵簌的脸颊,激得灵簌一抖,“不如公子……就成全我和这位小公子吧?”说着还轻轻在灵簌耳后吹了吹。

    灵簌惊得站了起来,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脸涨的通红:“你……”

    “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姑娘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灵簌呆了一瞬,脸色沉了下来:“你故意戏弄我?”

    雪儿掩唇一笑,而后坐直身子,淡淡道:“二位来我迎香坊,到底有何见教,总不至于真的是来寻乐子的吧?”

    “姑娘聪慧,我二人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解惑。”岳子初点头。

    “我猜猜……想来是我与姑娘的某位故人相貌相似,姑娘想问个清楚吧。”

    灵簌惊愕不已:“你如何知晓?”

    莫非雪游师姐还有亲姐妹,而她不知道?

    方才冷下来的心又开始激动起来,灵簌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你和我师姐是什么关系?”

    “非也。”雪儿抚了抚衣袖,摇摇头笑道:“我并非与你故人有关系,只是姑娘从见到妾身起便神情有异,似惊喜似哀伤,我便大胆猜测了。”

    灵簌脸色一僵,沉默半晌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是啊,她已经死了,我在想什么呢。”

    灵簌扯了扯岳子初的衣角低声道:“我们走吧。”岳子初点点头,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案桌上,站起身温柔道:“好。”

    .

    半夜。

    灵簌悄悄地从客栈跑了出来,一路疾行至迎香坊,一跃而上登上了房顶,朝着五层的某个房间掠去。

    屋内一片漆黑,十分安静。

    灵簌缓缓移向帐内,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姑娘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房内烛火被点燃,只见雪儿拿着才熄灭的火折子,轻轻放在了一旁。

    她身着单衣,香肩半露,眸光微闪,“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这样的地方也敢夜闯?”

    入夜后,雪儿卸下了白日浓厚的艳丽妆容,露出了清秀的原貌,再加上此刻冷淡漠然的神色,与灵簌记忆中的宋雪游,渐渐重合。

    “师姐。”

    灵簌脸色有些激动,刚想上前,就被雪儿打断:“我顾念姑娘思亲之情,姑娘可不要得寸进尺。”

    雪儿脸色十分不好,不知是不是被灵簌打扰了好梦。

    “我今日打听过了,你两年前才到烟城,根本不是本地人。”灵簌盯住她。

    雪儿轻笑一声,“我自幼漂泊无依,四海为家,两年前被坊主收留,这有何不妥么?”

    “我方才进屋时,竟没有发觉你隐在暗处,你一介孤女,一身的功夫从何处学来?”

    “你也说了,我一介孤女学点功夫自保,这姑娘也要置喙?”

    灵簌眼中暗光一闪,忽地提步带起一阵劲风,横冲直撞朝雪儿扑去。

    雪儿见状大惊,几下推拉化开灵簌的掌风,堪堪挡下了这一击,惊怒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灵簌冷笑道:“你既不是我师姐,又何必管我要不要命!”

    话音未落又一闪身,灵簌一把钳住她的手腕,一手将她的袖子大力往上一推,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

    “这个疤,是当年雪游师姐为了救我留下的,你如何解释?”

    雪儿嗤笑,“手上有疤又能证明什么?难道世上所有手臂上曾受过伤的女子都是你师姐不成?”

    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她还是不肯承认。

    灵簌喉咙有些发紧,眼眶倏地红了。

    雪儿见状轻叹一声,劝道:“姑娘,前事已了,你又何必执着?”

    “师姐,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你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舍我们而去,你有想过戚师叔吗?”

    灵簌的声音哽咽了,“他知道你的死讯时,整个人憔悴不堪,一头青丝变成了白发!他一直没有忘记你,你真的不想再见见他吗?”

    雪儿睫毛一颤,眼中不明神色转瞬即逝。

    “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想办法!”

    雪儿慢慢收回了被灵簌抓住的手,“……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去吧,别再纠缠我了。”

    灵簌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沉默良久后哑声道:“我会找出真相的。师姐保重。”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窗口,毫不留恋地跳窗离去。

    雪儿听得她离去的声音,转身走到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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