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吟回到府中,为了感谢萧彻特意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可萧彻却无动于衷,只是坐下来浅浅尝了一口,将祭品换成了孙美人和宫人被杀之事悉数告知于她。

    正在吃水晶虾仁的谢吟顿住,她战兢兢地放下碗筷,一阵寒意如海啸般袭来,从头至尾。

    她忘了自己笔下的皇帝有多荒谬了。

    可萧彻此举为何意呢?

    为了让她知晓自己害死了两条人命,让自己有负罪感?还是警告她皇帝不好惹,让自己小心点别露了马脚?

    她不知道,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谢吟食之无味,她开始害怕了,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简单的几个字,或者一张纸。

    这个世界,她无法控制了。

    或者她才是被掌控的那个。

    萧彻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的笑了,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这汤真不错,咸淡可口,我喜欢。”

    自那以后,谢吟便在萧彻府中住了下来。

    闻生不解,他不懂将军为何留一个祸患在身边。

    萧彻飞身上马握弓,他只是觉得黎朝的祭品不该是无辜之人。若真要择选,孙总江督察的千金,孙美人才是最好的人选。

    他嗤笑一声,拉满手中的弓箭,直直射穿了百步之外的箭靶。

    萧家的仇,哪怕他孙家全族灭门都无法偿还。

    献祭当天,整个上京城人挨着人,都来看所谓祭品的神貌。

    为了不让孙美人在祭台上失礼,便早早把她毒哑了。

    宫妇把孙美人打扮得好似出嫁,发丝乌黑发亮,珠钗满头。身上的锦衣也是命司衣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

    这时的孙美人真真成为美人了,还是个哑巴美人。

    谢吟偷偷从萧府跑了出来,远远看到孙美人被钉在鎏金的祭台上,活人已似死了一般。

    她顿感心痛,可不知为何,隔了一仞之远,明明看不到她的眼睛,可就是感觉孙美人的双眼像是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谢吟感觉自己身后有密密的细汗渗出,她看着火把在孙美人的脚底熊熊燃起。

    傩人开始诵念祷告,祈求临朝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谢吟不忍再看,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寻了个隐蔽小巷准备回府,可走着走着竟不知拐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左右无人,如今人生地不熟,只得原路返回。

    可突然,她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有两人在说话。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可谢吟不觉得,她总是说没有好奇心的谢吟便不是谢吟了。

    她屏住呼吸,将自己贴于砖瓦墙上,悄悄附耳过去。

    “如今李相身陷地牢,在石兄你的地盘,弄死一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其中一人说。

    “且不说那姓李的如何,地库里的兵器和□□耽误不得。若是误了时辰,捅到圣上面前,我们俩就彻底完了。”

    “石兄,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胆小如鼠过……”

    突然一片褐色断瓦自房顶落下,那二人一惊。谢吟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躲向何处。

    小巷的路过于冗长,谢吟已无路而逃,就在快要发现之时,一只宽厚的手死死捂住她的半张脸,将她钳制住飞上了房顶。

    谢吟和那人紧紧贴着房瓦,不敢呼吸。

    那二人似是惊弓之鸟,发现只是乱窜的野猫后,仓皇而走。

    “你什么也没听到,今日你并未出府,身子不适卧病于榻,懂了吗?”

    谢吟背后的那人低声而语。

    此时她才发现这人是萧彻。

    谢吟扭头看着怼到眼前的这一张帅脸,默默咽了口口水。

    完全是我的理想型,额间整齐无一丝碎发,虽是眉骨锋利,中间却不乏清冷之感。

    不愧是我笔下的将才,是真帅啊!

    萧彻被这一双炙热的目光盯得无措,他轻咳一声错开了目光,拎着谢吟的衣领飞身回到了地面。

    回府之后,谢吟也安分了不少。她知道只能按照萧彻说的去做,而这一切确实也在按照她写的那般去走。

    待户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偷偷毒死李相之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彻立刻率三百精兵包围了地库,将所私藏的兵器和□□上交国库,渎职的那二人也被撤职。

    李相死了以后,朝中丞相之位空缺,而掌印太监刘贯唆使圣上废除丞相,萧彻大骂刘贯之辈司马昭之心,并推内阁大臣为新任首辅,最后寡不敌众,刘贯此次败落。

    那一段时间,萧彻忙着弹劾刘贯一派,经常早出晚归,谢吟也彻底成了萧府中的闲人。

    在穿越过来之前,她隐隐约约记得写到刘贯那阉人教唆皇帝把文幸,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兄长,历州将军派到边疆,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她哀嚎一声,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照现在这局势,不会真的只有帮助那傀儡皇帝夺回江山,天下海晏河清之后才能回家吧!?

    可如今自己就是瞎子摸象,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萧彻。而且自己虽然作为一个编剧,剧情却也是只知一半,另一半根本就是未知数。

    她忿忿道,别人都是戴着金手指穿越,而自己就是个冤大头。不说穿到美满幸福的小甜文里面,倒是来到了吃人不眨眼的权谋书里。

    想到这里,谢吟有些坐不住了,她将萧彻嘱咐的话抛诸脑后,跑出府去,意图找到剧情点,推进如今的局势。

    谢吟一出府便被繁华的上京城迷了眼,时逢酉时未过,残阳西沉,热风拂面,城内各市人潮如织,火树银花。

    她逛了一圈,最终在全上京城最大的酒楼面前停下。

    乱花渐欲迷人眼,谢吟早已把出府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来此一遭,不去烟花之地岂不是枉来。

    她摸了摸口袋,别说一掷千金了,身上连个银边子都没带。

    可如此仍是不能劝退谢吟,她绕着酒楼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偏僻小门。顺着小门进去,大可以光明正大溜进酒楼,可惜她运气就是这般好,不巧碰上一男一女在假山后偷腥。

    墙角听得正欢,她就被一人像拎鸡崽子似的拎了起来。

    “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要老实点。”萧彻言语冷得让人发颤。

    不知是怨这该死的缘分还是什么,每次谢吟偷摸听别人墙角时,都要被萧大将军逮个正着。

    谢吟自知理亏,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惹了他的逆鳞了。

    这男人发起怒来与宫中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敢吱一声,只能低着头悻悻地听训。

    萧彻越过谢吟的肩头,朝躲在角落里的女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露出马脚,今日见面就此作罢。

    那人心下明了,做了个揖便悄悄退下了。

    今日来此,萧彻便是与那个女子碰面的,她是萧彻花了不少心思安排在青楼内打探消息的探子,可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谢吟打乱了计划。

    他知道谢吟并无威胁,只是不想让无辜之人卷入朝堂内斗。

    可如今她知道得太多了,外面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若是自己未从正门出去,怕是会打草惊蛇,现如今只得带着这个麻烦鬼一起。

    萧彻轻叹一声,伸手搂过谢吟的肩,低声说了一句:“不想死就别乱动。”

    谢吟可不敢动,她只是觉得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头上,有些痒。

    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萧彻,看向他眼底的幽暗,默默吞了口口水。

    算了,痒就忍着吧,我可没那胆量惹这阎罗。

    穿过一堆莺莺燕燕,终于出了青楼,萧彻装作有些醉醺醺的样子搂着谢吟回了府,甚至同进了一间屋子。

    进屋之后,萧彻马上放开了她。

    谢吟也像躲阎罗一般,堪堪后退五步之远。

    “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睡,委屈一下。”萧彻盯着谢吟说。

    谢吟明白他的无可奈何,宫中那位掌印太监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在他的身边。今晚若是露出了什么马脚,她和萧彻都别想活命。

    “不委屈不委屈,和萧大人一起共眠怎么会委屈呢?”谢吟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不仅不委屈,还求之不得呢。”

    萧彻不知眼前这个女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冒失话,明明是她在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可自己的耳朵尖却像火烧一样热。

    他撇开目光,用食指在鼻下蹭了蹭,像是这般就能扇去耳朵尖上的热气。

    谢吟嘴上说着不委屈,却还是识相地给自己打了地铺。正准备躺下,萧彻却开了口。

    “你睡床我睡地上。”

    空气停滞了半秒,谢吟风一般的钻进了床榻上的被窝,只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头对着萧大将军谄媚地笑。

    “谢过萧大人,萧大人之恩小女子来生无以为报。”

    见到此景,萧彻有些好笑,以为她要像女子看的话本里面一样,以身相许。

    可下一秒,就看到某个没心没肺的,侧躺着闭上了双眼。

    像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萧彻掀开被褥,掌风将桌上的红烛熄灭,双手枕在颈下,黑暗中有个碎玉般的声音响起。

    “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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