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盼儿到的时候,家下的婆子丫头全都围在一起;嗡嗡嗡的你一言我一语,围在中间的正是她的好表妹柳宝珠,此刻正坐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天杀的,欺负我不懂;不知给我下了什么药,此刻正犯恶心;若有个好歹,你们都逃不了干系;杀人偿命啊!”

    边说边躺下来蹬腿撒泼,众人却不被她言语所恐吓,只觉得她新鲜有趣;更有她在花厅里被自鸣钟吓的钻地的‘好事’早已在家中传遍,上至夫人小姐,下至丫头仆妇小厮,口口相传,各个听到了都想来凑热闹。

    “咱们只说那是澡豆,是你问那澡豆能不能吃;咱们还没回过神来,你就抓了把往茶汤里泡;嘴里还念叨‘茶汤面子,香是香,就是不甚咸,味道再重些就美了’,可是你说的?”

    原来柳宝珠把洗手的澡豆当成茶汤面子给喝了,不光喝了还一饮而尽!

    这下才是真正的哄堂大笑;说话的是玉簪的丫头倚翠,话没说完自己笑的捂着肚子;小丫头们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拍掌相扶,更有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行笑一行还要调侃。

    “澡豆都不知,哪来来的乡下丫头”

    “能饮到这澡豆是你的福分,放了多少名贵香料,咱们都没口福,竟不知能喝!”

    “那也是豆沫子做的,吃不死人的,我看姑娘还好,没像要死的鱼一般倒沫……”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柳宝珠气的大哭不止;圆滚滚短溜溜的打起了滚,簇新的朱砂红绢纱裙也顾不得了,在地上滚来滚去,又是泪痕又是鼻涕,看的周玉汝姊妹直掩鼻;众人只是笑,却无人相助,直到刁婆子来了,才呵止住了;

    “蹄子们还不快把姑娘扶起来,地上寒凉没得再病了;”

    又打发人去请大夫来前来诊治,刁婆子在花厅得了信说这边闹起来了,就知道定是这蠢物在作妖;果不其然,若是和旁人闹便打发个婆子骂两句算了,听到是周玉汝,生怕她受委屈,才慌的跑过来挟制;也大概知道个所以然,又看到自家姑娘没事,便和起了稀泥;然而柳宝珠呢,却不明就里,看到刁婆子似看到救星,以为可以伸冤了,指着周玉汝便骂;

    “妈妈你可来了,就是她;黑心肝,不要脸,好小人;知我不懂,故意撺掇我喝茶,还说这沫子香;我果真要喝,也不拦着,还让我尝尝;定是看我拿了她块石头,心里小气,借此作践人,妈妈要狠狠的罚她,掐烂脸才好……”

    说着起身要上前拉扯,她如何近的了周玉汝的身;早被丫头们挡在前头,合力推倒在地,又开始撒泼;

    “周家欺负人,没得来帮忙,还落得这个下场,要害死人才罢。”

    “住口,你冲撞了姑娘,还不跪下来赔罪;姑娘不治你得罪便是高抬贵手了!”

    高盼儿从听信而来就知道大约是柳宝珠,待到看她泥巴猪似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太阳穴突突的跳;众人都拿她当个乐子,如此不堪,恨不能掉头就走;谁不知周玉汝阖府都宠着,她真是想死不挑好日子;想着自己和周彦邦也被无端打断,顿时气极,扬手给了柳宝珠一巴掌

    “哭闹个没完,成何体统!苏姐姐在家如何交代咱们的,让你来帮忙原是抬举你;可你倒好,尽帮倒忙;还不快给姑娘磕头赔不是。”

    周玉汝早已经抽抽搭搭的哭起来,柳宝珠骂的实在难听,她养在深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原因那东西是我生辰舅舅送的,棋子是烟晶制作,满京城有银钱也难寻第二幅;她不识货,只当是个石头子,偏要拿了去,可不就少了!总说咱们欺负她,如此说来,我不要便是了!让她喝茶是好意,她自己看到了偏要说是茶汤面子;说咱们唬人小气不给她,馋痨鬼似的自顾自的吃了;现在又反咬一口;真真是没见过这样的无赖,街上的泼皮是何样不知,这等泼妇确实见识到了……”

    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长这么大没被谁骂过,就是母亲也没动过一根指头,这遭儿竟被骂了!新嫂子不是家中无人吗,如此看来家中尽是好汉!人还没进门,先指挥人来叫骂前阵,是想给谁立威吗?单单挑了这么个的痴儿夯货前来,没得丢人现眼!”

    众人看周玉汝哭了,全围过去擦泪的擦泪,哄劝的哄劝;刁婆子唯恐闹大,余氏那边再生气;劝着周玉汝别处去逛逛,周玉汝倔强起来也是不依不饶。

    “妈妈为何撵我,这是我家;她又是哪门子亲戚,想来新嫂子没进门,就嫌我这个姑子了吗?我住了十几年的,轮得到她嫌我。即便是她入了我家的门,也是我姓周她姓苏,这里说多远都是我家!”

    “姐姐混说了,哪有新嫂子使唤人来得罪姑子的,闹成这样,自己脸上也无光。”

    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周玉簪今日的热闹算是看的痛快,专管架桥拨火;

    “是啊,哪有得罪人的新嫂子;咱家就有,你们都看到了,人家新嫂子都是送珠送玉,百般讨好;我这新嫂子送了一通骂,她不懂她家中也不懂吗?挑这么个现眼的东西,她是想让我见识她的厉害对她俯首称臣吗?”

    可怜苏锦此刻还病恹恹的尚未痊愈,高盼儿和她表妹这厢来帮忙的贵客已然把人得罪光了,巨大的黑锅从天而降,可想苏锦以后的处境;

    听到这里,高盼儿心中乐开了花,乐的头上的蔷薇花颤颤;这正是她思量的,总之出丑是这蠢猪,就是丢脸也要拉着苏锦,大家都要来沾沾光,不能她一个人背了;本身就是帮她来做事的,自然出了事都要她托着!想她这乡下表妹这趟来的真没错,闹,使劲闹!她今日不自在,便谁都别想好!大家都赚不成!

    “这行货在家里就疯疯癫癫的,我原说不让她来,苏姐姐偏……”

    不听则罢,闻言气极,三言两语把个周玉汝惹的立刻炸毛,端起棋罐摔了出去,烟晶的棋子也不要了,嚷嚷起来:

    “还没进门就搅家,敬她是嫂子,她竟然作践我,我怕过谁?若不想好大家都别过了,又不是多正经的,拿自己当个人物,只管来!”

    小姐发威,下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圈子,就是刁婆子也噤口躬身,由着她把火发完。那厢又是呼啦啦的一队丫头婆子匆匆过来,原来余氏也听说了,打发人来才把周玉汝哄着劝着带走了。

    周家到底还是顾着面子的,临走时赏了每个丫头两匹尺头,另外送了高盼儿一柄黑绿玉花卉云纹梳背,一匹妆花缎;另外送了许多名贵香料、药材、冰片、麝香、藏红花……诸如种种,满满装了一车子;又套了自家马车,载着一车子礼物回去了;到送行时,连刁婆子都没露面;只两个略有头脸的妈妈就打发了。待到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街看不到了,两个婆子撇撇嘴。

    “哪里来的穷花子,长得好一副痴呆相;可把咱们府上闹了个遍,如今见了赏赐倒像没事人一般,笑的嘴咧到耳根子;尚书府没人了吗,弄了这么个行货子充数,没得丢人。”

    “死贼胆的,骂了大小姐;如今还在夫人那里哭呢,肿泡红眼的;夫人心疼的跟剜了肉似的,发狠了定要拿人作筏子;咱们都躲远些吧!说来,这新夫人家真不会做事,没得把婆子姑子都得罪了;咱们那夫人素不好惹,无事还要躲着,这下梁子结大了,新夫人进门有的好果子吃哦!”

    “咱们夫人除了对自家养的好,下剩的与谁好;何况大爷又是她的疔刺,孙姨娘这些年被寻了多少由头;现下大爷成了亲,自家的媳妇还不拿在手心里捏,她必定要摆婆婆款;打我的话来,再不会错!”

    “嗐!与咱们何干,且看着;这些年闹的还少,她闹她的,咱们只管看热闹!只是刁婆子素来奸滑的人,也被夫人好一通抱怨;咱们的管家大奶奶今日也吃了这行货子的挂落,哈哈哈……”

    “原她是夫人的心腹,当着众人被骂了个没脸;你没看到她那脸先是白了,登时又青了,后来又涨的紫了;都知她外头营生有个染料铺子,今日竟开到自家脸上了;她平素下巴壳子抬到天上去,如今也跌了一脚;看她那样,倒是这花子的功劳了……”

    刁婆子是余氏眼前当红第一人,凡余氏管辖内,刁婆子皆说得上;奖惩治罚,买奴卖婢,摊公获缺,月例赏钱;余氏哪里管得了这些,又信不过旁人,大多事情到了刁婆子就断了;更有甚者,或卖或撵,或罚或扣,她说的就算;哪个想谋个好差事,哪个想塞个人进来,走刁婆子的路子准没错,也算得上一手遮天,背地里都叫她‘管家奶奶’‘费大总管’;只是为人太尖酸刻薄了些,对上阿谀谄媚,恨不得吮痈舐痔;她又是余氏自带来的,故而余氏最信任她。对上有多谄媚,对下就有多恶毒;凡得罪她的,或是得罪奉承她的,抓到错处狠狠制裁;若有人拖情,送了好处的,便轻轻放过;阖府上下都知她如此谄上抑下,却又拿她无法;所以她还有个诨号‘刁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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