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身处宇宙的一个不知名小角落里,就算没有第二个人类能够看见我这幅样子——我也不可能任由自己一直光着。

    我回到刚刚那张床旁边,一把扯下了上面铺着的的床单;也许是出自于绑架我的这个外星人对地球人的顾虑,它给我准备的床褥和都和我在地球上的家里具备的没有什么区别。

    我熟稔地把床单对折,像浴巾一样围在了身上。但就在我刚刚掖好床单一角,把它固定在了胸口前的那一个瞬间,一个很像是游戏里总会弹跳到玩家面前的信息框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最上层是带有透明度的黑色,底层还有一面晶莹的蓝色透明层调和灰暗的主面板,像极了科幻电影当中主角的智脑ai为他提供资料时放给观众们看见的系统界面。

    我眨了眨眼,并没有看见这个信息框跟随我的眼睛的开合而时而变大,时而变小——这说明它并不是和我的眼睛链接在一起、也并不受我的眼睛开合控制。

    我又试探性地摇晃了一下脑袋。

    这次我清楚的看见了信息框的变化:它在随着我的头部偏移而变换位置,就像是归家路途当中,在上空看见过的月亮——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

    在弄清楚了信息框的来历(目前我推测它是一个被装在我脑子的什么东西,并会持续创造出一种欺骗我的幻觉,让我即使闭上双眼也会被迫用大脑承认下它就在那里、且让我无法躲避的这一认知)之后,我将快速略过的目光慢了下来,注意力转移到了信息框上的文字。

    上面只写着很简单的这样一句话:

    【当前剩余积分:0】

    先不说这个积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被算在我头上,玩过几款游戏的我不难立刻反应出它将会是一个对我接下来的旅途产生重大影响的数值。

    也许它是一种货币,让我能够交换物品。

    又或者,我能让这些积分作为一种【工作表现】展示给那个外星人看;毕竟把我抓来的外星人,在期待着我做出点成果给他看。

    ——但我要如何收集到这些【积分】呢?

    我幽怨地看着面板上的数字0,下意识伸出右手、半是迟疑,半是不甘心地碰了一下面板。

    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的实感,我只摸到了空气,但积分的查询面板却顺利被我关掉了。

    幸运的是,这个操作并不是单纯地让整个面板都消失在我面前,导致我陷入不知道如何把面板再度调出来的困境当中。

    现在我面前是一个很像是背景桌面的窗口,屏幕上只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齿轮?图标,类似于人类在手机中预留的那种【设置】应用界面。

    考虑到一时半会也回不到刚刚的【积分】界面,我伸出食指双击?图标,很是意外地看见一个粉红色窗口(而不是那种白色银框的系统设置页面)在点击后跳了出来。

    一条下划线在新开启的界面上飞快闪烁着,左边是它要求我输入的内容:

    【请输入新的昵称:______】

    昵称?它在跟我索要什么东西的昵称?

    是要在这里输入一个属于我的游戏昵称吗?我被这个输入框搞糊涂了。

    我向来有点起名强迫症,而且总是对自己亲自新命名的东西具有极强的掌控欲,我甚至能够在眼下这一情景当中突发此症;比如在仅仅裹着一条床单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摸索着下巴,苦苦思索该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最好。

    塞巴斯蒂安,听上去像某个恶魔管家,又或者是某个窝在父母家地下室里敲键盘工作的宅男,不好。

    科比,听上去像是喜欢拿着照相机在魔法世界到处拍照的一个学生,又或者是某个跟主角爷爷修炼两年就当上海军大将的海世界著名逆袭粉毛配角,不好。

    ——好像奥米尼斯就挺合适的。

    当然我起这个名字绝不是因为我最近很是偏爱某个在游戏中出场过的古老家族后裔,而是它真的很合适!

    就算、就算这个昵称最后变成了我自己的名字也完全没有问题!

    介于输入界面细心地为我准备了一个26键输入界面,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点击按键,一边忍不住怀疑那个绑架我的外星人到底把我的脑子已经研究到了什么地步: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都太方便我操作了吧?

    我还以为自己需要面对外星人的一些古法输入或者跟人类完全不一样的文字输入类工具,结果你现在告诉我……26键输入法?

    『外星人懂得【设置】被人们习惯性地设置成?图标,还知道要配置一个人类创造的26键输入法听』起来就像『一个金发白皮的老外刚到北京第一天就自己学会了穿拖鞋和白色二流子背心上街一边喝豆汁一边摇着团扇』一样惊世骇俗。

    我在输入框中输入了【奥米尼斯·冈特】这个名字,屏息等待着它的回应——但什么也没发生。

    或者应该这么说。

    什么也没有立·即·发生。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加载符号,看着它游刃有余浮现又消失,认出了这个呈现渐变色的过场动画——好像我在家的电脑里就是这种加载方式。

    反正也无事可做,所以我就在心中默默地计数,尽管每一秒之间的误差都很大,我依然很快就发现它加载的时间有点过于长了。

    哪怕我故意转移视线(在都市传说当中人们这样做就能让进度条加快速度)了片刻再回去偷看它,进度条也没有突飞猛进。

    ——难道就算科技发展到了现在这种程度,程序下载的进度依然还会受到网速限制吗?

    顺带一提……这个房间里真的会有无线网络这种东西吗?

    突然,“叮叮”两声连在了一起的提示音把我吓了一跳,屏幕上的加载符号消失了,画面短暂黑了一瞬,随后突然睁开了两只眼睛。

    但我并不是在说屏幕长了眼睛——是指屏幕上突然之间出现了一副五官。

    如同像素线条一般潦草且不断颤动着的白色简笔画眼睛在屏幕上滴溜溜的转,小巧(像个括号)的鼻子,一条曲线似的嘴巴,位置可能在屏幕范围外面的耳朵和闭上嘴巴时看不见的(也不可能会看见)舌头被它的【造物主】当成多余配件从【五官】当中从它的【正脸】当中临时给去掉了。

    我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因为这双眼睛像伪装巧妙的摄像头一样让我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在察觉到我的存在以后(也许它刚刚只是刻意忽略了我。毕竟我就站在它正前方,它不可能刚刚才看见我)那双眼睛就不再到处乱看了,而是眨巴着眼睛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感谢你的命名,”那条弧线似的嘴巴颤动着张开了,像粉笔笔触的动画一样在我面前播放着,我顺势看见了它藏在口中的,同样是极简画法的圆圆舌头,“我是奥米尼斯·冈特,你的智脑机器人管家。”

    它的机械声线听着像是属于一个青少年。

    “虽然我现在是属于你的东西,但我的购买者是西洛伊希卡利先生,因此保有they的联系方式,如若需要,你可以通过我和they取得联系。they告知我要在初始化过后播放一条留言给你,请问是否要现在进行播放?”

    我点击了弹出来的提示框的【播放】,有点紧张,不知道那个叫希什么卡什么的外星人给我留下了什么讯息。

    但留言的内容并不是什么提醒我要按时完成任务的最后通牒,而且跟我预想的一切可能都相差甚远。

    留言的内容只是一首歌曲,这首歌我在学习的时候经常听(特别是在被绑架的这几天),所以很熟悉,甚至在一开始听见的时候吓了一跳。

    一直到歌曲播放完毕,白色的空间里重新恢复死一般的寂静,我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仍然可悲地处于一种阶下囚的状态,面临着一个必须独自完成的艰巨任务。

    我看向屏幕,发现那双线条简约的白色像素眼睛似乎在我听音乐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

    “可以请你……呃,把这条留言存下来吗?”我抱着胳膊,感觉有点局促,“我喜欢这首歌,也许我可以把它存下来反复听几次。”

    “当然,”奥米尼斯闭上了眼睛,好像把脑袋缩回去了一样让屏幕黑屏了几秒钟,然后才重新出现,“我已经为你下载了星云网络中下载量最高的音乐软件,西洛伊希卡利先生的留言已经成了曲库中的文件,你可以随时在桌面上点击它进行播放。”

    “对,说到这个,”我抓住了它的话头,“那个桌面……好像你出现之后我就看不见了,这是我的问题吗?”

    奥米尼斯瞪着它的两只眼珠子看着我,好像我刚刚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出来。

    “你明明可以直接跟我说想听什么,你为什么会想到自己会需要亲自去点击桌面上的应用?”它做出了一个委婉的表情,当然,语气也很委婉,除了他掩藏情绪失败变得非常咄咄逼人的说话内容。

    “因为刚刚在你出现之前,我就看见了桌面?它出现的时机对我来说早于你?”我试探性地说。

    “我是你的智脑机器人管家,我的任务是负责打理你的一切,”奥米尼斯语气坚定地说,“你可以对我说出你的任何需求。”

    “嘿,让我们换个话题吧,好吗?”我深深觉得这个话题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了,既然奥米尼斯的出现已经给我带来了便利,我不需要再去看一眼黑屏后面的桌面是什么样。

    “当然,请说。”

    “你能不能……换个形象?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我移开了目光,不敢再去看黑色屏幕上的动态简笔画,“科幻电影里面的智能管家都是有投影的,或者本身就是个实体管家。”

    “……”

    奥米尼斯沉默了片刻,让我还以为自己伤到了他的感情,可不等我补充上一句【其实不换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场面话,一个清晰得如同真人凭空出现似的投影“刷”地一下就挡住了我看向屏幕的视线(也许现在这东西才是屏幕本身)。

    我长大了嘴巴,感觉自己在做梦。

    奥米尼斯·冈特本人就站在我面前,身上还穿着斯莱特林的校袍,和他本身的设定有出入的是,他那双雾蒙蒙的蓝色或者绿色的眼睛并没有因为看不见而看向一边,反而是直直的看着我。

    “你喜欢这个形象吗?”他问,“我调查了一下我的名字的来源,猜测你是因为喜欢这个虚拟角色才对我进行的命名。”

    “是的,”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这样看起来好多了。”我忍不住对奥米尼斯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但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我恨不得立刻打自己一巴掌。

    就算知道这个奥米尼斯不是真的,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感觉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刚刚过去的三十分钟里产生情绪变化的次数——孤独,困惑,焦虑,放松,以及最后的,产生了……奇怪的色·欲。

    “你不会把我的这些小秘密,就是类似于这个角色的事情,告诉那个,呃,西什么的外星人吧?”我尴尬地弯曲了脚趾。

    “西洛伊希卡利先生知道有关你的一切。但我不会跟他汇报任何有关你的私人信息。我是属于你的智脑管家,我跟他的服务条约已经在they把我转赠于你时就彻底结束了。”

    “那就好。”我点点头,内心却对奥米尼斯的话不是很信任。

    我连它的生产说明书都没看见过,鬼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但想想也是,外星人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我在对方面前早就被看穿底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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