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圣一手撑着床爬起,颤声说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话多,和个不相识的人也能说这么久的话。”他早在柳惜见房中多时,只望她早点上楼,可哪知柳惜见竟迟迟不来,只好燃了桌上的半只蜡烛,引她上来。久候多时,年中圣此刻不免心中有些怨言。

    柳惜见细观他脸上,只见他面无血色,口唇焦干,胸前一片衣襟染了血,忙转身给他倒了已凉的一碗茶水,年中圣喝了个见底。

    柳惜见知他受了伤,见他要起身,忙伸手去搀扶。哪知未触到他身,年中圣便一口血喷在她手上。柳惜见一惊非小,连手也不知该往哪儿安放,略定了定神,扶稳了他坐在床沿,道:“你哪里受了伤?”

    年中圣喘吁两声,道:“被‘火鬼散仙’的‘玉扇扫帚’打了一下。”那“玉扇扫帚’是火鬼散仙屠逢道的兵刃,因那是用翠鸟羽毛连同金银丝线扎成的一把扇形扫帚,色如碧玉,便有了“玉扇扫帚”这名。

    那火鬼散仙武功虽不及常泽、金起陆等人,却也是武林中的前辈高手。柳惜见听年中圣说他是被屠逢道伤了,忧虑更甚,忖度片刻,道:“宫唯师叔有个弟子同我们一起,他颇得师叔真传,我请他来给你医治。”说着便要走。

    年中圣一把攥住她手,道:“不,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说,我的伤势我知道,不碍事。”他生怕柳惜见找了别人来,攥她的手越来越紧。

    柳惜见无法,低声道:“你伤要怎么治?告诉我。”

    年中圣道:“师妹,我没事,只是有别的事要央你帮忙。”他说话气息甚弱,柳惜见哪会信他说的什么无碍,说道:“好,可也要先治了你伤。”又道:“你同我说明白,你的伤究竟怎么个治法?”

    年中圣软绵绵摇头道:“没事,师妹,我只求你帮我救个人?”

    柳惜见这时哪里还忍心拂逆他意,道:“好,救谁?”

    年中圣道:“我一个朋友。”

    柳惜见柔声问道:“叫什么名字,去哪儿救?”

    年中圣勉强坐正了身,道:“她叫荣雪遥,被百日门的捉住了,如今在十里外的天门顶上。”柳惜见曾听梅渡言说过,火鬼散仙屠逢道已归入百日门,这时年中圣又这般说,已隐隐猜到年中圣等所遇之事,问道:“你们是和百日门的起争端了?”

    年中圣点点头。

    柳惜见正牵记明千霜,年中圣的事又凑了来,她微一沉吟,道:“好,不过和我一同在这客店里的还有几位同门,二师兄也在,咱们原定今晚便启程回晋安,亥时走。我先给他们留封书信,叫他们先行,师兄你等我一等。”

    年中圣道:“是了。”

    柳惜见拿出纸笔,匆匆写了封信封好,走出门去,过得一时回来,拿了包袱道:“师兄,咱们走吧。”

    年中圣起身,只觉脚下虚飘飘的,柳惜见看他脚步虚浮,问道:“你可支持得住。”

    年中圣强作笑颜,道:“没事。”

    柳惜见推开西窗,年中圣未免她有疑虑,先纵了出去。柳惜见只怕他脱力坠地,急随至他身旁。二人行出那客店,向北赶去。

    道上,年中圣道:“你把信塞进二师兄他们房里了么?”

    柳惜见道:“不,我让那客店里掌柜的半刻钟后将那信转交给他们。”

    年中圣道:“我师妹就是聪明伶俐。”

    柳惜见笑了一笑,问道:“师兄,你怎知我在清远镇?”

    年中圣道:“我前儿正午到云田镇咱们秘站去传讯,正巧卞同之带着那姓蒙的到了那儿,听他说的。”说到此,又道:“听他说你为给连师兄治内伤耗了不少内力是不是,可复原了?”

    柳惜见道:“已好了。”

    年中圣忽然止步不前,柳惜见道:“怎么了?”年中圣道:“师妹,你才复原,我便要你再入龙潭虎穴,你……你……,对不住了。”

    柳惜见道:“你我之间还要说这些话,可见师兄出去几年,是不把我当亲人了。”

    年中圣笑道:“我若不把你当亲人,今晚便不会来找你了。”

    柳惜见道:“那就是了,还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话。”

    年中圣笑点头道:“好。”

    柳惜见幼年拜入常泽门下后,日常与他对招拆招习练的是年中圣,是以他二人比之余的师兄妹情谊更深,柳惜见未家破人亡之时,有自己亲哥哥和梅渡言照顾爱护,到了万古山庄,年中圣待她也极好,不知不觉间,柳惜见便把年中圣当做兄长,此番愿为他冒险多为此情。

    奔行之间,年中圣忽听得柳惜见问道:“雪遥,是个姑娘吧?”

    年中圣“呃”的一声,道:“是个姑娘。”他来寻柳惜见,本就怕柳惜见问起此事,先前在客店中没见她问,还以为可避过去,不料柳惜见这时又问起,脸上一红,幸是在黑夜之中,柳惜见不曾看见。

    年中圣正恐柳惜见还问雪遥的事,可过了半晌,她竟没再提,这方宽了心,转说道:“只怕火鬼散仙还在天门顶。”

    柳惜见明晓其意,是说火鬼散仙是个劲敌,他两人未必敌得过,柳惜见又不知天门顶的情形,当下道:“师兄可有了救人的计策。”

    年中圣道:“一会儿到了天门顶,我去把屠逢道引开,你去救人。”

    柳惜见犹疑一时,道:“你伤成这样,怎么……”她话未尽,年中圣便道:“那地方我去过,比你熟,我去引开屠逢道,知道该往哪儿躲该往哪儿藏。”

    柳惜见思索后,道:“那我不知谁是荣雪遥呀,她又被关在哪儿?”

    年中圣悠悠叹了一气,道:“她被绑在天门顶正堂的一棵木柱上,那里只她一人,你不用费力寻她。”

    柳惜见凝眉半晌,问道:“你们怎么会和百日门闹起来的,金起陆不是和百日门握手言和的么?”

    年中圣冷笑道:“这个和气不长久的,如今便是为了些事暗暗较劲呢。”

    柳惜见道:“你说的明白些。”

    年中圣道:“焦顺拜入金门后,收了两个弟子,一个费闽,一个叶映,这两人是他的亲传弟子,费闽已被你杀了,那叶映嘛,如今已接替焦顺在金家的职司,一面管着金家的事,一面管着我们这群杀手。七八日前,叶映派我和一群兄弟前往西域打听一个叫左大成的人……”

    柳惜见听了“左大成”三字,心头大动,思绪飘远,已忘了听年中圣后头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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