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走到半路,便听身后有人叫道:“柳惜见。”正是明千霜的声音。

    柳惜见转身回去,明千霜离她已不过五丈,柳惜见道:“师兄,怎么?”

    明千霜举了手中木盒问道:“这瓷瓶你从哪里得来的?”柳惜见看了那盒子一眼,道:“在城里一间叫‘馥香斋’的古玩店买的。”她看明千霜神色严肃,道:“怎么,这东西是劣品么?”

    明千霜道:“不是。你带我去那古玩店吧,我有话要问那店主。”

    柳惜见睁大眼睛道:“这会去?”

    明千霜道:“这会便去。”

    柳惜见道:“只怕关门了。”

    明千霜道:“那我便去看看那店铺所在。”

    柳惜见看了眼天色,道:“师兄,从正大门出去一路直走,到了……”她给明千霜指路,话没说完明千霜便拉了她手往正大门走去,任柳惜见怎样呼喝明千霜就是不放。柳惜见无法,只得带了明千霜到馥香斋。两人到时馥香斋已关了店门,柳惜见心中已把明千霜骂了几百遍。

    明千霜敲店门半天无人应答开门,柳惜见道:“师兄,你回去明日再来吧。”

    明千霜掉过面来,问柳惜见道:“你有没问店主这瓷瓶是从哪来的?”

    柳惜见道:“没问。”

    明千霜晃了晃木盒,道:“这是你赔还我的?”

    柳惜见道:“是,师兄可还喜欢?”

    明千霜拿了木盒在手,往前走去,道:“嗯,还算你有心。”

    柳惜见看他乐然收受,心头落下一块大石。明千霜走的方向与万古山庄相背,柳惜见指了另一侧道:“师兄,这才是回去的路。”

    明千霜道:“我不回去,我要逛逛。”柳惜见霎时僵住,暗呼麻烦,明千霜立在前头看柳惜见神色变换不定,有怒难发,初时觉好玩后又觉歉然,道:“你自个儿先回去吧。”

    柳惜见忍下气道:“师兄你才回来,认得城里的路么?”

    明千霜道:“认不得也走不丢。”说着迈步往前。他细听身后动静,觉知轻微的脚步声随他移来,知柳惜见也跟了来,面上含笑,心内安然。多走得几步,柳惜见已赶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行。

    明千霜举目看着左右林立的店铺小摊,柳惜见问道:“师兄,你这么急着来找馥香斋的店主,是为什么?”

    明千霜道:“我想问问店主是从哪里得的这瓷瓶,这瓷瓶本是一对的,另一只在哪?”

    柳惜见道:“列松如翠?”

    明千霜停住步子问道:“你知道?”

    柳惜见道:“是那店主和我说的。”

    明千霜听了,接着提步前行,道:“不错,这瓷瓶是成对的,一款识是积石如玉,便是你给我的这一只,一款识是列松如翠。这两只瓷瓶光映之下松影投射成列,上端云气亦是如此,会在下侧留出影来,成一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画像。”

    柳惜见道:“嗯,那店主也是这样说的。烧制这瓷瓶之人定是个心思灵巧的,能想出这样个奇巧的造设。”

    明千霜道:“这对瓷瓶十七年前在南方一个乡绅手中,我娘向那乡绅求购多次也不能得,后来她自己托人仿造了一对假瓷瓶,一只送了人,另一只便留着。她一直想着拿到那对真瓶,可总是不能够,想不到,有一日她留下的假瓶也坏在你手里。”

    柳惜见从李允然那问了馥香斋所购瓷瓶真伪,这时听明千霜说他母亲遗物是赝品也不觉惊讶,但听得明千霜说起她摔坏明夫人遗物一事,却大感愧责,低下头去不说话。

    明千霜续道:“我娘生前一直想得两只真瓶,如今得了一只,我问明了另一只瓶子下落,把那只一起取了来,这才好。”

    柳惜见道:“可那店主说他也只得了这一只,另一只不知到了哪里。”

    明千霜沉吟道:“那便向他问问这瓶子原先的主人,从旧主人那打听。”

    两人到了人多的闹市,柳惜见看有卖蜜饯的小贩,顺手买了两袋,明千霜道:“你明日便要出门了,还买这么多。”

    柳惜见道:“你吃一袋不就完了。”说着塞了一袋给明千霜,明千霜道:“我不爱吃这甜腻腻的东西。”柳惜见道:“程师伯喜欢,你要不吃拿给程师伯吧。”

    明千霜将那袋蜜饯拿在手中,随着柳惜见指点逛了一阵,看柳惜见面带隐忧,想起她明日要赶路,道:“我累得很了,咱们回去吧。”

    柳惜见道:“好哇,我早想回去了。”说罢已折身回程。

    明千霜看着柳惜见大步而行的背影,心道:“有时看你心机深沉,有时看你又直性爽快,还真叫人难猜透。”

    柳惜见看明千霜迟迟不跟来,回身对他招了招手,道:“这儿人多,你要真走丢了我可不管啦。”

    明千霜向柳惜见走去,道:“好好个人,哪会那么容易走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晚市人流,抄近路回了万古山庄。柳惜见一进院中,便见院中站着一人,身形魁然,是个男子身影。她神色一凛,走近道:“是谁。”

    那人回身道:“小师妹。”

    柳惜见吃了一惊,道:“大师兄,你来这做什么?”

    常亦神色扭捏,支支吾吾道:“我……我……,嗯……师妹,你有见你卫师姐么?”

    柳惜见这下心中了然,捏了那装蜜饯的袋子,道:“师姐方才和我还有允然在一处呢,咱们去万仙楼吃饭,也才回来一会。”

    常亦长舒一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今晚爹爹宴客,让人来叫你们去那边用晚饭,你找不见卫师妹也找不见,爹爹知你要了肉多半是不去了的,也没在意。卫师妹派人来请了几次也不见她开房门,我怕爹爹怪她,说她病了这才完事,可不知她去哪,所以这会才来找她呢。你也是,把你师姐叫走也不吱个声,让我好找。”

    柳惜见道:“大师兄,你也把我看得太小气了吧,得了好东西难道我就只会躲起来偷吃,忘了师姐。”

    常亦哪想到柳惜见会这样回他,连连摆手道:“这可不敢,是你师兄我笨了,这都想不到,师妹你别往心里去。”

    柳惜见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快回去吧,师姐我来照顾,这么晚了你多待在这不好。”

    常亦道:“好。”便离了柳惜见院子。

    柳惜见关了院门,回房看卫仪卿、李允然两人正自熟睡,去了隔房熬粥,又忙了半个时辰,才熬得一罐粥,叫醒李、卫两人吃了,两人吃了东西,柳惜见看她们睡下这才收拾碗筷歇息。夜间李、卫两人有时要水,柳惜见起了几次,一夜间也没怎么睡着。

    挨到天明时分,卫仪卿先醒来,爬起身便见柳惜见伏在桌上,她看了看屋中四处,才知自己是睡在柳惜见屋中。下床来叫醒柳惜见,柳惜见揉了眼睛起来,看窗外天色,道:“师姐,我要走了。”

    卫仪卿道:“是了。”她隐隐约约记起昨晚柳惜见喂她喝水吃粥,道:“师妹,昨晚我们醉了,是你照看的?”

    柳惜见道:“师姐,你们酒量可真不怎么样。”

    卫仪卿脸上一红,道:“劳苦你了,师妹。”

    柳惜见道:“师姐,咱们昨晚买的东西还在万仙楼,你和师妹得了空去拿。”

    卫仪卿道:“好,你放心,你的东西我先帮你拿回来。”

    柳惜见望着小榻上的李允然道:“李师妹你照料一下,我真要走了。”

    卫仪卿点头。柳惜见拿了包袱奔往练武场,众人约定在练武场聚集,她到时已去了一半的人。再等一刻钟,众弟子聚齐,便按原先所定,分三路出发。此次行事隐秘,也没多的人来相送。常泽和常亦父子送别前去夺珠的一众弟子,再返回家去。

    常泽走路间抬眼瞧东方,见东墙的一棵古树上站着一人,他凝目细望,看出那人是明千霜。回头对常亦道:“亦儿,你先回去。”

    常亦应了一声,见父亲往东行去,他没见明千霜立在树上,也没特意留心,只往家的路走去。常泽为见明千霜,及至后来已是使出上佳轻功,过不多时已来到明千霜处身的那棵古树上。明千霜耳力极灵,听到衣料擦滑之声回头,见来人是常泽,眉头一皱,道:“庄主,你怎么也有兴致到树上来玩?”

    常泽道:“霜儿,你在这做什么?”他看了看明千霜,又往明千霜先前脸面朝向的地方看去,见十多骑马在道上驰行,正是前去夺珠的一队弟子,看服色是洪沧、班炳煌、柳惜见一路人马。

    常泽回看明千霜,道:“霜儿,你也想同去是不是?”

    明千霜道:“你叫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常泽道:“你秀姨难道没和你说?”

    明千霜道:“龙尾剑?”

    常泽道:“是为了这剑。”

    明千霜道:“什么时候动手?”

    常泽迟疑片刻,道:“拿回白水银珠之后。”

    明千霜道:“那我也只有拿龙尾剑时才能出手了。”

    常泽微笑道:“你日后留在庄里,能出手的时候多着。”

    明千霜道:“拿到龙尾剑的人能得到什么?”

    常泽道:“只要是万古山庄的弟子,拿回龙尾剑,那这剑便是他的。”

    明千霜冷笑一声,纵下树去。常泽随着纵下,眼看明千霜要走,叫道:“霜儿,你这些年怎样,好不好?”

    明千霜心中怒极,道:“好得很!”

    常泽听他语气,只感痛心生愧。道:“霜儿,你在那受了什么委屈,和爹爹说。”

    明千霜道:“庄主慎言。”说罢拂袖而去,空留常泽一人立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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