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颐皋领着金家弟子来到柳惜见所住客房,各人在房中搜寻一阵,不见柳惜见人,看那房中除了门别无出路,钟颐皋看了许久,才去打开那扇木窗,往外看去,只见对面一排客房,楼下是个敞阔院子。

    戈绍一瘸一拐凑近窗来看,道:“多半是从这里跑出去了。”

    钟颐皋点点头,道:“追!”说罢纵下窗去。那些腿脚未受伤的弟子随他跃窗而下,出了后院。戈绍这些腿脚有伤的弟子回到客店,下楼出门,自去治伤。

    掌柜见打架的凶徒散尽,领着店中的小二、帮工清扫打理前厅,口中咒骂不休。那年轻的喂马杂役也出来帮手,心道:“那位爷说的真准,他怎知这里会有人打架。我运气也真好,凭白便得了这样一笔银子,叔还要帮那位爷跑腿。”

    柳惜见趴在客店不远处的一间房屋顶上,看着钟颐皋领十一二个金家弟子出了“八方汇”后院往两边街道上寻去,她看人手少了许多,料想余人或还围在客店前,不敢下房随意走动,仍是伏在那房上。

    柳惜见看着四下景象,忽而忆及客店中见的那蓝衫人,思想道:“那人怎会和三师兄生的一个模样?见鬼了。”她在客店中见了蓝衫人会一惊收剑,只因那人容貌与她病逝的三师兄年中圣一般无二。

    她仰躺在青瓦上,再思忖道:“三师兄平日不见外客,就连山庄里的人也长年见不到他,师父向来重礼,也不因三师兄不见客无礼责过他。二师兄说,师父会私下里教授三师兄武功……,三师兄平日里无病无痛,四年前却一病不起,这就没了。”

    她一手放在眼前遮阳,寻思方才蓝衫人看自己的神情,捉摸不透其意,心道:“不曾听三师兄说过他有什么孪生兄弟,若是无血缘之人,绝不会相像至此。如今想想,三师兄并非寡言木讷之人,在山庄时深居简出只怕是师父的意思,难道师父是有意让三师兄潜入金家,才不让三师兄与人多见。若二师兄说的不假,那师父私下教授三师兄的武功当是金家的武功了?三师兄为了潜入金家,诈死?”

    柳惜见想了半晌,越发觉得那蓝衫人是自己的三师兄。她昨夜一宵未寐,疲累已极,思事到一半时天又阴上来,燥热退散,思想着那蓝衫人,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已是被房下人吵醒。原来那户人家发觉屋顶上躺得有人,在院中大呼道:“喂,喂,上面是谁,快下来!”柳惜见睡眠极浅,这便被叫醒。

    她醒来拿起剑往院中一看,见院中站了三个人,两个少女和一个老头。当中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笑道:“你怎么上去的?快下来,我给你拿梯子。”

    柳惜见听那少女话音爽朗,心中喜爱,道:“不用,我自己下得去。”她在房顶上站起,一跃落到院中,后背被青瓦硌得有些疼。

    院中三人看她从空跳下,无依无凭,只怕她摔死,惊声大叫。待看她稳稳落地,最先说话的那少女目定口呆,另一个女子抚膺颦眉。柳惜见仔细看了两个女子,梳着双髻的女子活泼灵动,另一个女子穿着更为讲究,端庄娴雅。已猜出两人一是小姐一是丫鬟。

    正如此想着,果听那梳着双髻的少女道:“小姐,这人没死!”

    另一女子这时已气闲容从,道:“小云,不得无礼。”

    小云不再说话,乖乖站在小姐身后。

    那老头见柳惜见一手拿剑,忙将两个少女护在身后,道:“你……你别胡来,不然我叫人报官。”那老头曾听说过强人劫掠都是武功高强带着刀剑,他又见柳惜见从空降下无虞,心中先把柳惜见当做贼盗。

    那小姐明白老头意思,探头出来看了看柳惜见。

    柳惜见道:“老伯别怕,我不是歹人。”她说这话不再仿男子声音,而以女子真声示人。

    小云道:“哎,你是个姑娘呀。”

    柳惜见道:“我被坏人追,这才换男装逃跑。”

    老头见她是个女子,不似先前那般害怕,小姐问道:“姑娘,你怎会在我家房上?”

    柳惜见道:“我是为了躲坏人才躲上房顶的。”

    小云看了看房顶,道:“那么高,你上得去,哎,姑娘,你是不是女侠?”

    柳惜见道:“当不得一个‘侠’字,只是学过些粗浅武艺。”

    小云双眸含光,柳惜见道:“小姐、老伯、小云姑娘,我想同几位借身衣裳还有换几吊铜钱,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老头本是这户人家的管家,他看柳惜见来路不明,想劝她早点离去,便道:“这,倒不是我们不帮,只是我家老爷不在,账房的钱归整归零,是乱不得的,咱们做不得主。”

    柳惜见情知主人家在婉拒,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告辞了,不知老伯家正门在哪一边?”

    老管家指了指西北角,柳惜见微微欠身,便往西北角走去。

    那小姐心善,怜她一个女子被坏人追赶,柳惜见将要走离庭院时,小姐道:“姑娘且慢。”

    柳惜见立定脚跟,回头道:“小姐何事?”

    小姐走近柳惜见,她看柳惜见样子是长着自己几岁,便道:“姐姐,账房中的钱动不得,我前两月的月钱还攒得有,姐姐若是要换钱,我可以换给你。”

    柳惜见道:“真的?”

    那小姐道:“真的。”

    柳惜见道:“多谢妹妹。”

    那小姐道:“姐姐客气了。”说着便引柳惜见进屋,老管家道:“小姐,这怕……,老爷怪下来怎么办?”

    小姐道:“到时我和爹爹说。”

    老管家没了法子,只好招呼柳惜见。

    小姐引柳惜见来到平日里招待客人的客房,差了小云回房取钱,对柳惜见道:“姐姐还要身衣裳是不是?我拿我的给你换。”

    柳惜见道:“妹妹,追我的人知晓我是个女子,我想要身男装,这可方便?”

    小姐道:“倒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家里有两个哥哥,我倒是可以拿他们的衣裳给你,只是他们生的比你高,你怕是穿不下他们衣裳。”

    柳惜见看了看那老管家,瞧他身材和自己相差不多,道:“我和老伯身形差不多,不知老伯可否能借一身衣裳给我。”

    小姐道:“王伯,你就借这位姐姐一身衣裳吧。”

    小姐发话,老管家也不敢不从,道:“好,我回去拿。”他走出门,看房中只有小姐和柳惜见一人,不大放心,看远处有个给花浇水的小丫鬟,叫道:“梅香,来了客人,你给客人送茶水点心去。”

    叫梅香的小丫鬟放了水壶要去泡茶,老管家走近梅香,道:“你可要和小姐作伴,别让那客人对小姐做出什么事来。”

    梅香不知前情,满腹疑惑,但老管家向来严厉,她也不敢多问,只答应了匆匆去端茶。柳惜见何等耳力,隔了房窗也能听见那老管家和梅香的说话,她素来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倒也不怪那老管家,仍旧面不改色和那小姐闲聊。

    梅香的茶还没端来,老管家已拿了一身衣服来,柳惜见抖开来看,是件灰色长袍。那小姐知柳惜见要换衣,和老管家出房去。柳惜见换上那灰色长袍,仍将藏有白水银珠的黑腰带系上,另一条黑腰带收入怀中。

    她换好了衣裳出去时,小云已捧了四吊钱在门口与小姐、老管家一齐候着,梅香也已端了茶水点心来。

    小姐见柳惜见出来,问道:“姐姐,你看这些钱够么?”

    柳惜见道:“够了。”说着拿出一锭银子,双手递给小云。小云看了小姐一眼,道:“小姐,这……”

    小姐道:“姐姐,咱们手上的几吊钱可没你这锭银子多。”

    柳惜见道:“我这也没碎银子了,今日得妹妹相助,这多出来的钱便由妹妹做主花使吧。我这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妹妹,不知妹妹家里可有琴盒,我想拿来收我这剑。”柳惜见看这户人家布局清雅,像是书香门第,猜测多半有琴盒等物,这才开口询问。

    小姐道:“琴盒有的。”她看了看柳惜见的长剑,道:“不知装不装得下。”小姐回头对小云道:“小云,你去拿那个檀木琴盒来,姐姐那多出的钱咱们要找补给她,你再拿些钱来。”

    小云遵吩咐去取琴盒,小姐将柳惜见请回客房用茶点,几人等了一阵,小云拿了琴盒来,她一进门便道:“小姐,方才我回去取琴盒时听菊芳姐姐说,不久前有人来问咱们家有没有来过一个黑衣人,听她们说的相貌,便是这位姑娘。”小云一面说一面看着柳惜见。

    柳惜见道:“是了,多半是来找我的,可不能在这多留了,小云姑娘,你把琴盒给我吧。”小云将琴盒和一些碎银子给了柳惜见,柳惜见一并收取。

    小姐道:“那些来问姐姐下落的人打发走了么?”

    小云道:“守门的不知姑娘在咱们这,只说没见这样一个人,那些人便走了。”

    小姐看向柳惜见,道:“万幸。”柳惜见淡淡一笑。

    琴盒用蓝布囊装着,柳惜见自布囊中拿出琴盒,将自己佩剑放入盒中,正好装得下。她收置了佩剑,将琴盒负在背上,和小姐一行人告别,便翻墙出了那户人家,径往大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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