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千霜道:“那柳惜见一人留在山上了?”

    众人齐看向尤昌宁,尤昌宁道:“是,那弟子将白水银珠拿回来后,让咱们去救柳惜见。柳惜见被吕山打了一掌,受了不轻的内伤。那弟子说吕山发出的内力充积在柳惜见肺中,他给柳惜见化去部分,但没有化尽。”

    尤昌宁看了常泽夫妇一眼,接着道:“咱们知道柳惜见在那山上后,便派弟子去寻她,可到了那山上,只见满山的火,金家人已放火烧了那山。”

    鹿关秋和程秀异口同声道:“烧山?”

    明千霜心上大惧,忽而想起柳惜见的佩剑光鲜如昔,不像是被火烧过的样子,这又转睛去看桌上柳惜剑那把长剑,确是没有火烧的痕迹,渐渐定下心。

    卫仪卿却没想到此,听说金家人放火烧山,只以为柳惜见已葬身火海,人前她极力忍了泪,置于双膝上的两手却已互掐出两个大红血印来。

    李允然正想开口询问柳惜见的情状,鹿关秋却先问道:“那孩子呢?”

    尤昌宁知他所问是柳惜见,说道:“那晚没事?”

    明千霜问道:“什么叫那晚没事?”

    常泽道:“霜儿,你师叔说下去你便知道了。”说罢,冲尤昌宁点点头。

    尤昌宁道:“咱们起先看大火将那山烧了个精光,也怕柳惜见出事,等金家弟子撤回去后,咱们到那山上找了一阵,没有见到什么尸首。”

    李允然暗舒了口气。

    尤昌宁道:“在山上这样一通找,却也耽误了时候。柳惜见这时已回到洛水镇上安师兄家里去了,安师兄家里的人告知她咱们在青竹巷,柳惜见便往青竹巷来找咱们,可一到半路便又被金家弟子发现踪迹。”

    蒋生右手做拳重重捶了一下自己大腿。

    尤昌宁道:“那天,是邹无晋和罗松云带人围攻柳惜见的。”

    鹿关秋道:“邹无晋和罗松云怎么会到了洛水镇?这才短短几日,要来也不会这样快呀。”

    尤昌宁道:“金起陆本来派罗松云和邹无晋去西域追查谭鑫玉他们三兄妹的下落,可听说谭鑫玉也绕道去了洛水镇,罗松云和邹无晋这才赶来,正好遇上金家弟子追拿柳惜见,便出来相助。”

    闻孝法问道:“谭鑫玉他们怎会去洛水镇?”眼珠一转,又道:“难道是为了金芒剑去的?”

    常泽道:“这我也想不通。”

    鹿关秋道:“好了,如今休扯别的事,昌宁,你接着说!”

    尤昌宁道:“是,柳惜见在那和金家弟子交手。用贵妃醉舞迷倒邹无晋,打了他一掌。又用计杀了罗松云。”

    众人一惊,原以为柳惜见撞在金家两大高手手上必会受创,不料竟是这样收场。

    鹿关秋道:“柳惜见如何杀的罗松云的?你可知当中详情?”

    尤昌宁道:“照金家弟子说的,柳惜见是在发射暗器时,假装将白水银珠夹在其间一起发出,她发出暗器后一面急喊‘白水银珠’,一面上前来抓取那波暗器中的一件物事。金家弟子说那物事飞来时确是黑白相杂的颜色,看着便像是白水银珠。”

    鹿关秋沉眉思索,尤昌宁仍在道:“金家弟子说,那时柳惜见一喊叫‘白水银珠’,他们心神便被引了去,看柳惜见不顾生死往前空抓去,众弟子又看向空中,罗松云大约也是这样的心思,他最先冲出去抓那像极了白水银珠一样的物事,柳惜见便趁罗松云疏忽之时掷出一把匕首,匕首正刺中罗松云小腹,柳惜见挨近罗松云时又在他胸上补了一剑,罗松云便这么死了。”

    堂上众人听罢,一阵静默,半晌,鹿关秋才道:“此招甚险,若是金家弟子没上当,那这孩子可就险了。”

    李子道右手轻轻叩击座椅扶手,说道:“被人围攻,以惜见那时的情形怎样都是个险,她是捏住了金家弟子急于取回白水银珠这点心思来想的计策,我看也是个险中求生的法子。”

    鹿关秋道:“嗯,也是。”他言罢看向尤昌宁,道:“你说惜见掷出那像白水银珠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尤昌宁道:“是绑着银线的黑曜石珠子。”

    鹿关秋点头不语。

    闻孝法道:“那邹无晋呢,又是怎样中的迷药,这人如今是死是活?”

    尤昌宁道:“邹无晋倒没死,被柳惜见用摩冰掌伤了。柳惜见一面和邹无晋还有金家弟子交手,一面大叫‘贵妃醉舞’,做样子挥撒药粉,可接连三次也没真的撒出药来,金家弟子放松防备,到第四回上,柳惜见方真的撒出药粉,邹无晋便被药迷倒了。”

    常泽心中甚赞柳惜见此次在洛水镇对敌的种种应付,只是还有个常衡让他头疼,便喜也不敢喜,怒也没处怒。

    尤昌宁道:“柳惜见杀了罗松云后便趁乱逃了,可没走多远便遇着焦顺带的一路人,她和焦顺带的弟子又打了一场,这次受了重伤,听金家弟子说她被焦顺手下一个叫费闽的弟子砍伤右肩。咱们那时才从山上回到青竹巷,等得讯赶去时只见着柳惜见的长剑落在道上,她人不知到了哪里。”

    明千霜白了尤昌宁一眼,侧头琢磨。

    鹿关秋道:“有没有上金家那里查查,会不会是被金家人拿住了?”

    尤昌宁道:“查了,惜见没被金家人拿住,焦顺也正带着人四处找她呢。安师兄带着咱们找了惜见一天,不见踪影。后来我便被指派传信回庄,往后的事再不知晓了。在道上我遇着符师兄和常衡、杜北承三个,咱们一起回来的。”

    鹿关秋道:“你知不知道安玖儿后面怎么打算的?”

    尤昌宁道:“我回来那日,邓师兄和洪师兄已带着弟子退到白屏镇了。安师兄说,他会接着带人寻惜见。再者,金起陆要赶往洛水镇,章翼济也在那,安师兄要我回来请示庄主,后事如何?”

    众人一齐看向常泽,常泽道:“白水银珠已拿回来了,咱们不图金芒剑,便让白屏镇上的弟子都回来吧。”

    明千霜问道:“那柳惜见呢?”

    常泽道:“加派人手去找。”

    蒋生道:“金家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的,庄主,你不去洛水镇见一见金起陆么?”

    常泽道:“去见他做什么,有事让他自己上万古山庄来!”

    鹿关秋道:“派去抢夺白水银珠的弟子中,眼下只有柳惜见一人流落在外么?”

    尤昌宁道:“是,金家紧盯着惜见,便放松了对其他人的追查。我来那日,安师兄把能带的弟子都带去寻她了,不知两日过去,他们寻着惜见没有。”

    鹿关秋道:“这孩子是我万古山庄的佳弟子,不论怎样也要给我找回来!”

    堂上众人个个往常泽身上看去,常泽道:“惜见是我的弟子,我也盼她平安回来。”他自听说柳惜见受伤失了踪迹后便一直心神不宁,鹿关秋所愿正是他所求,只是柳惜见带伤遭人追拿围攻,他实无半点把握说柳惜见此刻是平安无恙的。

    闻孝法道:“咱们去夺白水银珠的谋划布置,是谁泄露出去的?”

    各人一凛,目光齐向尤昌宁注视去。

    尤昌宁道:“这还没查出来。”

    门外一人道:“是我。”

    众人往门外看去,见门槛外站了一人,白袍黑靴,颈上挂了段白布,悬绑了右手在腹前,左眼上缠了纱布,红血渗出纱布外。脸上有被刀剑划伤的痕迹,面色苍白,两颊凹陷。这人正是常衡。各人一看他这副模样,便知手骨断了,左眼多半也瞎了。

    常衡一瘸一拐走到堂上,道:“是我泄露的消息。”

    常夫人道:“衡儿,你胡说什么,不是说是……”

    常衡喝道:“娘!就是我说出去的,你们也别找旁人了。”

    常亦道:“二弟,这事可不能乱认。”

    常衡道:“我没乱认,就是我说的。”

    常夫人道:“让你尤师叔来说,说到底是谁泄的秘。”常夫人咬牙道:“尤师弟,你说。”

    常衡不待尤昌宁开口,便道:“都说了是我,哪还有别人。是我害了周太师叔,害了柳师妹还有那么多师兄弟,你们要杀要剐,全冲我来!”

    常夫人含泪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常泽一声断喝:“住口!”堂上再没人说话,他又道:“先把惜见找回来,等白屏镇上的弟子全回来,再论此事!”他说罢,走到李子道、蒋生几人跟前,道:“三位师弟放心,周师叔的事我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李子道三人虽然恼恨常衡坏事,更致师父殒命,但常泽礼数周全,又有了亲口允诺,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依常泽。

    程秀想起陶辰双足被砍,心中难过,叹息一声。

    蒋生道:“找惜见,要是找不着活人怎么办?”

    常泽心头微怒,李子道斥道:“蒋师弟!”

    明千霜这时却道:“怎么办?给她买最好的一口棺材!”

    明千霜回庄后常泽事事顺着他意,便是明千霜对自己口出不逊他也能容忍,但此刻明千霜的话却动了常泽真怒,他也不想自己对明千霜的各样愧疚,说道:“你闭嘴!”语气甚是严厉。

    明千霜没一点惧退之意,反问道:“难道庄主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常泽一时噎住,竟找不出句话来回他。

    鹿关秋从没见哪个徒弟敢这样顶撞师父,一时怔住。

    明千霜冷笑两声,走出正气堂,卫仪卿喊了两声“四师兄”他也不理。

    常泽看着明千霜离去的身影,神色复杂。

    常夫人扶了常衡,道:“你先回去歇着。”说着也带常衡走出正气堂。

    常泽回头与鹿关秋、程秀等商议救援柳惜见一事,最终议定由程秀和李子道、闻孝法率领一百一十个弟子前去寻柳惜见。而蒋生和山庄中一名叫车云都的弟子率人南下,前去接应在白屏镇上的弟子。

    常亦、明千霜、李允然、袁百卉得以随程秀去寻柳惜见,卫仪卿本也想一同前往,但常泽要她留在庄中相助常夫人,没有答允。

    众人定在午后赶路,时间颇紧,因此计议一定,便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明千霜先一刻离开正气堂,没有听见众人后面的议事。众人散后,常泽立即遣毛团去告知明千霜他有任在身,可毛团到了明千霜住所不见明千霜踪影,四处找人问了也没人见着明千霜。

    毛团找寻一阵不见人,只好回去禀复常泽,常泽当下又多派了两人去寻明千霜。如此耽搁,程秀、常亦等已要出发了,常泽只好先去送行,与常亦告别时,他伏在儿子耳边低声道:“定要把你师妹带回来。”

    常亦重重点头,随着程秀骑马出庄。

    常泽回到住处时,毛团急匆匆跑来,道:“庄主,有千霜的消息了。”

    常泽忙问:“在哪?”

    毛团道:“听马厩那里的养马弟子说,半个时辰前他去那要了两匹马便走了。我方才派人去大门那里问才知道,千霜骑了一匹马赶了一匹马出庄去了。”

    常泽凝眉说道:“问没问往哪边走了?”

    毛团道:“看门的弟子说他往南边去的。”

    常泽想起明千霜在正气堂上的神情举止,松了口气,道:“没事了,霜儿多半是往南边寻惜见去了,随他吧。”

    毛团道:“好。”

    常泽坐倒在椅子上,说道:“这两个孩子就没一个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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