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听得侧边说话之人是白珍,忙寻了个可容身的隐蔽山石倚靠,想要探个究竟。

    这时听得一女子说道:“我不想见她。”

    白珍道:“这柳姑娘我曾见过的,秀外慧中,很是讨人喜欢呢,姑姑不妨见她一见。”

    有个男子道:“她已经走了。”

    柳惜见听这声音,便是先前守门的两个家人。她探头往声音来去看去,只见白珍和另一个身着紫衣的中年美妇同坐在一棵枇杷树下的石桌之旁,那个守门的家人则微微俯首,立在紫衣美妇身侧。

    柳惜见细看那紫衣美妇,三十来岁年纪,云鬟雾鬓,面如芙蓉,美艳不可方物,比之白珍的清冷,更多了几分可亲。心道:“莫非这人就是龚霜纨,她们说的,好像还是我呢。”

    那紫衣美妇同那守门的家人道:“你先回去吧,柳惜见要是再来,便和方才一样,不许她进来!”

    那家人躬身道:“是,夫人。”

    白珍道:“姑姑,你似乎,不大喜欢柳姑娘。”

    紫衣美妇道:“珍儿,你不明白的,我怎么喜欢得起她来呢,我……,要不是有人要见她,我不会让她进我家里的”说着哀叹一声,再不言语。

    柳惜见被人背后嫌恶,心中又气又奇,心道:“我何时得罪你啦?”

    紫衣美妇道:“珍儿,你怎识得柳惜见的?”

    白珍将前夜所遇柳惜见、李允然一事说了,紫衣美妇听罢,道:“偏也这样巧。”

    白珍道:“姑姑,方才我一直忙着给展伯伯配药,还有件事没来得及同你说呢。”

    紫衣美妇道:“什么事?”

    白珍道:“我想拿回放在姑姑这的黑珍珠。”

    柳惜见闻言,心道:“你也有黑珍珠。”只听得那紫衣美妇道:“我当什么事呢,那黑珍珠是你的,你要待会随我到房里拿去。”

    白珍道:“是,姑姑。”

    紫衣美妇又道:“不过你不是怕祁妈妈发现收了去么,怎么要拿回去,还是这会不怕了。”

    白珍道:“不是,那位明少侠来了,我想托他将这黑珍珠转交给冯姑娘。”

    紫衣美妇声音微变,道:“明千霜来了?”

    白珍道:“是。”

    紫衣美妇站起身来,道:“他同你为难没有?”

    白珍道:“没有的,姑姑。”

    紫衣美妇这才坐下,道:“没有便好,不然这会你展伯伯这样,怕还护不了你呢。”

    柳惜见凝眉思索道:“莫非展泉山化名为家明休给白珍解难,是因这女子。”

    白珍道:“明少侠来,看样子是要找皮公子的,他昨儿到我那,一见着皮公子,便说道‘你在这也省得我多找了’,带了皮公子出去后没再回来。”

    紫衣美妇道:“这可又是巧中凑巧了,你可知明千霜是柳惜见什么人?”

    白珍道:“什么人?”

    紫衣美妇道:“他是柳惜见的师兄。”

    白珍沉吟片刻,说道:“可我听梅大哥说,咱们那晚遇见的李姑娘所使剑法是万古山庄的,柳姑娘和她是同门,该也是万古山庄的呀。那明少侠,不是蜀州冯前辈的徒弟么。”

    紫衣美妇道:“你展伯伯说过,明千霜本来是万古山庄庄主的徒弟,后来因中了什么化血针,不能再练本门的武功,万古山庄的庄主才把他送到蜀州,和冯姑娘他的父亲学武呢。柳惜见也是万古山庄庄主的徒弟,她和明千霜可不是师兄妹嘛。”

    白珍道:“这么说,明少侠和柳姑娘、李姑娘她们也有同门之谊了。”

    紫衣美妇道:“是啊。”

    白珍道:“这可好了,我不敢去见明少侠,不如把这黑珍珠带去给那柳姑娘,让她托明少侠转交冯姑娘。”白珍微微叹气,又道:“也好减轻我的罪孽。”

    紫衣美妇道:“你那时也是无心,莫要多自责了。”

    白珍道:“怎么能不自责,我毁了冯姑娘的亲事,毁了她的眼睛,她好好一个侠女,因我误了一生,我……我前世的罪过太大,今生才沦落风尘,谁知又害了冯姑娘,下辈子,不知又要受什么磨难,这世间,只怕还有比落入风尘更苦的事等着我呢。”

    紫衣美妇道:“你想的也太多。”

    白珍背对柳惜见,柳惜见在后见她用绢帕拭泪。

    紫衣美妇又道:“好孩子,你为了存银钱给冯姩雪买寻黑珍珠,迟迟不肯赎身。他们若是知道了,也会宽宥的。”

    白珍点点头。柳惜见听了此言,心道:“还有这样一回事。”

    紫衣美妇又道:“哎,要我说你当日就该跟着皮绍走了,偏偏又要念什么贞信之道,死等梅渡言,后面出了这么多事,一点转圜之地也无。”

    白珍道:“梅大哥若不是为了挣那十万两银子给我赎身,冒险去盗什么株金磁图,也不会被金起陆打成重伤,论到底,诸般根源都是我。”

    柳惜见听她说“株金磁图”,不由得伸手隔衣抚摸坠在自己胸间的平安符,心道:“株金磁图分明在我们兄妹这,怎地她说梅渡言去金起陆那里抢?”

    这时又听得紫衣美妇嗤鼻道:“有什么用,受了一身伤,钱也没捞着。要不是为了给他治那点子伤,你又怎么会去找皮绍要天山雪莲,又怎么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白珍道:“姑姑不要再说了,梅大哥是为了我,后面出了事,自然要我为他缝弥。”

    柳惜见心道:“原来渡言哥哥受伤是为了盗株金磁图,是谁指使的?他要株金磁图做什么?”当下心觉疑团丛生,却又因株金磁图念起哥哥弟弟来。

    紫衣美妇道:“好了,你今儿一早来,到现在也有半日了,祁妈妈怕是又在唠叨了,你先回去吧,我这便带你去取黑珍珠。”

    白珍道:“好。”两人起身,正往柳惜见这来。柳惜见急忙前行,绕躲到一处山石洞中,耳听得紫衣美妇道:“明千霜要是再来找你麻烦,你可千万要和我说,你展伯伯目下虽失了武功,可他智谋过人,定有法子再赶走明千霜的。”

    白珍笑道:“梅大哥今天便回来了,有他在,来了谁也不怕的。”

    紫衣夫人道:“别人我不知道,可你展伯伯六年前便说过,明千霜才十五岁便能抵挡住他逆风十三式中的十招,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你梅大哥六年前怕便不是他对手,何况今日呢,六年过去,明千霜武功只怕更甚往昔。”

    白珍不以为然,心道:“梅大哥这六年也苦练不辍,未必便比明少侠差了。”

    紫衣美妇忽地住了步子,说道:“不只明千霜,你展伯伯说,就是她那个徒弟,六年前武功也在梅渡言之上。”

    白珍听人贬抑自己情郎,微感不悦,却又对一事有疑,问道:“展伯伯也有徒弟么,怎地没听你们说起过。”

    紫衣美妇道:“有一个,不过你展伯伯,现今后悔收了这个徒弟了。”说罢,哀叹起来。

    柳惜见肚中冷嘲,心道:“是么,后悔了,我爹爹可把一身功夫舍了,他后悔,他把好好一个人逼成残废!”不禁越想越怒。又想道:“你教我武功的事,竟还有第四个人知道?”

    柳惜见跟着白珍和那紫衣美妇来到芷汀轩,白珍拿了黑珍珠不多时便离去。柳惜见一直暗暗跟随那紫衣美妇,白珍走后,紫衣美妇到厨下端了一碗粥,重回到芷汀轩,驱退众仆,径入里间。

    柳惜见待众仆役散后,潜入芷汀轩房中,隐伏在一处竹帘之后。只听得那紫衣美妇道:“大哥,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展泉山道:“白珍回去了么?”

    紫衣美妇道:“回去了。”

    接下来一阵窸窣之声,想来是展泉山起身。又听得展泉山道:“她一大早给我送药配药,真是劳苦她了。”

    紫衣美妇笑道:“珍儿向来记恩念情,你曾帮过她,她都记在心里的。这会你有难,以她脾性,自然要给你尽点力她才安心。”

    闻得碗勺碰撞之声,紫衣美妇道:“要不要我喂你?”

    展泉山道:“不必,我自己吃。”

    紫衣美妇嗔道:“我偏要喂,你在那牢底的时候,关无莹不是也顿顿喂你么。”

    柳惜见心道:“关无莹?地牢?难道是那个在地牢里守着他的女子?”

    展泉山道:“我那时不得自主,如今出来了,便要自己动手了。”说着,不知是不是从那女子手里抢过勺子,只听他道:“拿来。”

    紫衣美妇道:“我也该把你关起来,让你一步也离不开我。”

    展泉山笑了一下,道:“你不会的。”

    紫衣美妇道:“你倒是知道。”她叹了口气,娇声道:“反正这辈子我是被你吃定了,你呀,我怎么偏就遇到你呢!”

    展泉山似是又笑了。

    柳惜见听得满身起鸡皮疙瘩,展泉山道:“明儿午时,劳你派人去接引我那个小弟子。”

    紫衣美妇“哼”地一声,说道:“弟子弟子,你让柳惜见来照顾你吧!”

    展泉山道:“怎么又发脾气了呢。”

    紫衣美妇道:“你不知我为的什么发脾气么?”

    房中寂静良久,紫衣美妇又道:“明儿我会派人去接柳惜见的。”

    展泉山道:“她叫谭霏玉。”

    柳惜见一怔,自从与哥哥弟弟分别后,再没人叫她谭霏玉了。这时“谭霏玉”三字从展泉山口中飘出,真是百感交集。

    紫衣美妇道:“我管她叫什么!”

    柳惜见心道:“这人怎地对我有这么大火气?”

    又听得紫衣美妇道:“只是听珍儿说,她还有两个同门一起,她能不能抽身出来,我可不知道,到时接不到她,你别怪我。”

    柳惜见掀开竹帘走入室中,道:“我来了,他便是想怪你也没法子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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