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道:“原来他那二叔是他亲爹的兄弟,不是继父的兄弟。”又道:“他们是奉了关无奇的令到这来看守你的?”

    展泉山道:“除了我,似乎还有个人被困?”

    柳惜见明知是司马罄,仍问道:“是谁?”

    展泉山道:“不知道,只是有时听他们言语,还有个人也被困在那地方。”

    柳惜见道:“这么说,想要我家剑谱的人实则是关无奇了?”

    展泉山点头。

    柳惜见又道:“你从前可曾听说,关无奇和我爹爹有什么仇怨?我是说我的亲生爹爹。”

    展泉山道:“这我便不知了。”

    柳惜见回思展泉山方才所说,只觉有不合情理之处,思忖道:“他说我爹中了二十多根浮影针,什么毒针能打二十多根在人身上?浮影针上的毒若是慢性毒药,二十根针的药量是多少,就定会致人于死命么,有无其他害处?他知道我爹中浮影针,同我见面却一点没问起我爹。我从没和他说起我爹离世,他知道了也一点不惊异,似是知道他定会身死一般……”

    柳惜见诸多疑问卡在胸中,正沉思静想间,展泉山道:“这下你都知道当年的事了。”

    柳惜见回过神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该来的来不该走的却也走了。”

    展泉山知她是痛惜养父之死,说道:“你这三年过的怎样?”

    柳惜见道:“好。”

    展泉山道:“我教你的功夫,你可有好好练?”

    柳惜见心中苦涩,道:“我爹用他一身武功换来的,我自然要好好练。”

    展泉山听罢,心内黯然。

    柳惜见道:“我要走了,你好好养歇吧。”

    展泉山站起身来,心欲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眼睁睁看柳惜见走出竹帘外,他赶着跟去,柳惜见回头道:“你不必送了。”言毕,转身离去。

    展泉山瞧着她倩影没入房前的林中,隔房房门打开,龚霜纨从内出来。展泉山微微一愕,道:“你一直在这?”

    龚霜纨道:“这是我的地方,我想在哪便在哪!”

    展泉山拂袖回转屋中,心中只想:“没了武功,连人在旁窥伺也不知。”

    龚霜纨以为他气自己窥听,说道:“我下回不这样做便是。”

    展泉山回到屋中,龚霜纨道:“你可别气了。”

    展泉山道:“我没气,也没怪你。”

    龚霜纨这才转喜。

    柳惜见走到假山石后,听四面无人,展开轻功重又回到芷汀轩,隐伏在展泉山他们处身的房外。

    只听得龚霜纨道:“人家收的徒弟是个徒弟,你收的徒弟,怕是个娘娘。”

    展泉山笑道:“她自小这样,把我当成仇人。”

    龚霜纨娇嗔道:“我看你哪,就是不识好。像我这样处处怕你伤着碰着的,你反倒一点不放在心上,像关无莹和柳惜见那样骂你打你的,你倒当宝贝一般。”

    柳惜见在外听了这话,心中纳闷,暗道:“这婆娘怎么疯疯癫癫的。”

    这时展泉山道:“你秉性温柔,自有你的好。”

    龚霜纨苦笑道:“是么。”片刻后,她忽而换了语气,道:“可你待她们那些凶巴巴又爱惹事的更好。”她似是顿了一下足,柳惜见听得足音响动一下,龚霜纨又说道:“你既更爱她们那样脾气的,看来我也不能待你太好了,这便把你也关个几年。”

    接下来只闻得一阵调笑之声,直听得柳惜见面红耳赤,好不容易龚霜纨又问道:“你怎地不对她说实话?”

    柳惜见闻得此语,心道:“果然有假!”

    展泉山并未答她言语,龚霜纨又道:“问你话呢!”

    展泉山道:“咱们换别的地儿说,我方才瞧那丫头神情,似是疑心我的话有假了。”

    龚霜纨道:“本就有假。”

    柳惜见正压制怒意之时,又听龚霜纨道:“你怎地不将实情告诉她,你该和她说你失去武功全是因为她爹。”

    柳惜见大惊,不敢信龚霜纨所言。

    展泉山道:“你别说了,我怕那丫头折回来。”

    龚霜纨道:“我已看着她走了。”

    展泉山道:“那丫头精得很,她要是不信我的话,多半会再回来窥伺,咱们不说这事了。”

    龚霜纨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受委屈!”

    展泉山道:“我没什么委屈的。”

    龚霜纨似嗔似怨,说道:“是啊,你不委屈!那柳惜见是你的心上人,你为她,又怎会委屈!”

    柳惜见心神巨震,片刻后心底涌生出莫名惧意,连身上也起了冷汗。

    展泉山轻怒,斥道:“霜纨!”

    龚霜纨哭道:“说破你心思,急了?”

    室中静下,无人说话,柳惜见在外却是思如潮涌,久难复平。隔了良久,又听龚霜纨道:“你初时和我说你心里有了那个小丫头,我只当你一时情迷,过一阵便会回心。没想到你越陷越深。三年前,柳薪己约你前去徽州帮他拿剑谱,你真就一点没瞧出他利用你?”

    柳惜见听到此处,心道:“爹爹利用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展泉山叹道:“都是我欠他的。”

    龚霜纨道:“你欠他的早还了!你不是已经遵行诺言,十三年不露面,只教柳惜见武功了么。”她轻轻笑道:“你便是知道柳惜见对你逼他自废武功一事耿耿于怀,才想着助柳薪己取回剑谱,好在他们父女二人面前求个好,让柳惜见他们少恨你一些么。”

    展泉山闭目不言,柳惜见在外心惊愁烦。

    龚霜纨续道:“可你没想到柳薪己那样恨你,你帮他拿了剑谱后他竟会用浮影针伤你。”她停叹一气,又道:“不过,你们真算是两清了,他刺你一针,害你没了武功,你刺他一针,害他丢了性命。你真该好好谢谢他,他最后还是遵照伤后所约,没将你用浮影针伤他的事告诉柳惜见。”

    柳惜见心绪万端,一怒当头,若不是生性沉稳,真要冲出去了。

    原来展泉山传授柳惜见武艺十余年,及至后来竟对柳惜见暗生情愫。可柳惜见一直恨他逼柳薪己自废武功,视他如敌。展泉山因对柳惜见生了情意,言行便不比往常,这点端倪被柳薪己瞧了出来。柳薪己待柳惜见如亲女,他心中痛恨展泉山,又知展泉山的爱恋为世难容,只怕后日若不慎抖露出来,不利于柳惜见,只得让柳惜见与展泉山减少往来。

    可柳薪己为人精明,又利用展泉山对柳惜见的心意,要他帮着打听谭家剑谱的下落,后更求展泉山取回谭家家传剑谱,他各事算计得不动声色,展泉山心有所系,便未多想,竟一一助柳薪己成事。

    柳薪己所为从来瞒着柳惜见,柳惜见便不知这当中始末。到了取剑谱那日,聂夫人发出浮影针后,展泉山当即挟着柳薪己躲开。只是两人逃躲途中,柳薪己听得在后追赶的聂笑平、聂夫人等人说,浮影针上的毒可令人失去武功,这一言勾起柳薪己旧恨,在避敌途中,便顺手捡了聂夫人他们发来的五根浮影针在手,等得甩开聂家的追兵,趁展泉山懈怠无备之际,将三根浮影毒针往他背上刺去。

    这一刺,便激出了展泉山遇敌反攻的本能,当即回掌向柳薪己打去。柳薪己早没了武功,被展泉山一掌击倒,倒地时一手撑地,便正好被手中剩余的两根浮影针刺到,中了毒。

    只是展泉山心中仍念着柳薪己是柳惜见养父,发掌时没用上内力,便是如此,柳薪己才没受内伤,回到万古山庄也没引起大伙疑心他伤情。

    那浮影针上的毒并非什么“三旬伏”,而是“红花椒”,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一种奇花“摩罗辛”花所制,这花毒毒发虽缓,毒性却厉害,只要入人的血液,便直侵人的四肢各脉。

    中了此毒的寻常人,多是先瘫痪一段时日,后慢慢死去。若是身怀内力之人中了这毒,可凭内力与毒质相抗,生死便要看各人内力深浅。内力强者,多能逃得一死,只是这全身筋脉被花毒侵毁,一身武功自也难保难留了。

    展泉山和柳薪己当日均中了这“摩罗辛”的花毒,柳薪己没了内力抵御,当即全身麻痹。展泉山虽恼他出手暗害,到底念着柳惜见,运功帮他逼出毒质,因此,柳薪己才得多延两月寿命。展泉山却因这浮影针上的“摩罗辛”花毒武功尽废。

    展泉山后来打听得这浮影针的厉害,携了柳薪己去寻江湖上的名医吴熹棠求治。吴熹棠把过柳薪己的脉后直摇头,坦言相告,他只余两月寿命。柳薪己默坐一夜,次日便欲赶回万古山庄,将夺来的剑谱交还柳惜见。

    展泉山生恐柳惜见得知柳薪己中毒针有他一掌之助,便与柳薪己立约,他会为柳惜见报父母大仇,求柳薪己莫将自己推他倒地以致他中毒一事告诉柳惜见。

    柳薪己却不满此约,要展泉山此后不得对柳惜见再有男女之情,如此才肯守约。展泉山这才知晓自己秘密心事早已被柳薪己看出,他自知与柳惜见难有正果,便应下此约,两人当即对天盟誓。

    柳薪己自有风骨,回到万古山庄后也不曾对柳惜见提起抢夺剑谱各事。只是展泉山在回晋安途中,遇到旧日的情人关无莹。关无莹年轻时便爱慕展泉山,两人结下露水情缘,展泉山后来不辞而别,关无莹一直未能忘情,她又知展泉山有个红颜知己龚霜纨,越发吃醋,到处追寻展泉山,免得他被其他女子抢了去。只是展泉山后来隐居十三年,关无莹没能寻着,直至此次展泉山因中浮影针落难。

    关无莹将展泉山救起后,本想从此与他双宿双飞。展泉山却无成家之念,只是他失去武功,难逃难走。偶有一日,他酒后失言,将自己去夺谭家剑谱的事透露了三言两语,关无莹知道兄长关无奇也正寻这剑谱,便将展泉山取走剑谱一事告诉关无奇。展泉山此后便真遭了罪,被关家囚于地牢,逼问剑谱下落。

    关无莹初时还悔恨自己给情郎招灾,后来想展泉山离己咫尺,不用终日饱受相思之苦,倒欢喜起来。她求得兄长留下展泉山性命,便搬去地牢和展泉山同住。因关家在合家口还囚着司马罄,后来便把展泉山移了过来,同囚在一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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