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炳煌与朱静服了“贵妃醉舞”的解药,渐渐回复行动,只是脚下仍有些虚浮。环顾厅中,一片狼藉,两人看着明千霜抱柳惜见出了厅,心中也担忧柳惜见安危。但怕吕山去而复返,没跟着明千霜同去,连忙安排人将金家一干人押去东阳湖畔的囚室中关着。

    明千霜抱了柳惜见往药房急奔,到得药房时,众人才给李允然喂完药。见明千霜又抱了柳惜见进来,各人见柳惜见身上插了把剑,面无人色,既惊且忧。卫仪卿和惊雾两个直掉下泪来,单冬雪一面惊心一面收拾桌上药罐。药房的主事弟子宫唯行医数年,给人治过无数伤病,见了柳惜见这等伤势,也是扶额叹气。

    柳惜见身上插有长剑,不能将她放躺在床上,便由她靠在明千霜肩头,宫唯一搭柳惜见脉搏,眉头一皱,道:“没脉了。”

    明千霜道:“等会儿。”说罢,运起内力往柳惜见腰间一送,众人不知他作甚,良久良久,明千霜面上神色不似先前,慌急起来,左手轻轻拍柳惜见脸颊,颤声叫道:“柳惜见、柳惜见!”

    卫仪卿掩面哭泣,惊雾也咬唇流泪。

    宫唯叹道:“救不转来了。”

    明千霜摇摇头,仍旧用手抵住柳惜见后腰,缓缓将内力注入她体内。再过一阵,柳惜见“哇”地呕出一口血来,□□一声,慢慢睁开眼。众人叫她,她只恍恍惚惚应了一声。

    宫唯伸手给她搭脉,脉搏微弱,心觉奇异,明千霜内力竟能助伤者起死回生。他自然不知,适才在厅上,明千霜看吕山发了狂一心要取柳惜见性命,彼时众师兄弟武功稍强的如班炳煌、朱静等人又不能立时来援,自己受了伤,只怕护不了柳惜见,他知吕山定是要看柳惜见断气才会罢手。当即施展冯嵘传授于他的一门功夫——伏阴寸,暂闭柳惜见气息,好使吕山以为柳惜见已死,不再纠缠。他揣对吕山心思,计谋也因此得成。

    只是柳惜见本就受了重伤,又被外力强行闭塞呼吸、抑制脉搏,身子自然经受不住,若是明千霜再晚一刻运气帮她打通气路,这一时的假死可就要成了真的永眠。

    “伏阴寸”是冯嵘门中的一门闭气与断绝脉息的功夫,自己可练,对他人亦可使用,但于修炼之人的内力要求颇高,稍有不慎,便真有送命之危。适才吕山见着明千霜一手抵住柳惜见后腰,并不是运内力给柳惜见续命,而是运内力暂时屏绝柳惜见呼吸。到药房中,明千霜才解除“伏阴寸”,让宫唯好替柳惜见诊治。

    宫唯细细给柳惜见把了脉,说道:“虽没伤到心脏,可这剑刺中的位置离心脏也不远。”

    卫仪卿哭道:“师叔,要帮她拔剑吗?”

    宫唯道:“现在拔剑她就没命了。”

    明千霜道:“那要怎么办?”宫唯道:“要找个内力极深厚的人给她传渡内力,护住她心脉,等她各处气血畅顺,再用内力将剑逼出。拔剑便只能这样,后面能不能活,还要看她造化。”柳惜见是常泽的得意门徒,宫唯也怕治不好她常泽会怪罪,心中所忧一点不下于明千霜和卫仪卿、惊雾几个。

    卫仪卿含泪道:“内力深厚,可如今程师伯他们谁也不在,要去哪儿找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呢?”

    明千霜自己受了伤,在客厅上几场大斗内力也有耗损,这时绝不敢强为柳惜见医治。他暗忖片刻,想起一人,说道:“邢玿,邢师叔!”

    单冬雪道:“可是邢师叔负责看守龙首刀,他没庄主吩咐,不能出倾鬟水阁的。”卫仪卿也想到此处,正感为难,听得明千霜道:“咱们把惜见带到倾鬟水阁给他医治就好了。”众人豁然一悟,宫唯道:“好,先用人参吊住她气。”说着,便吩咐自己一名叫“若水”的女弟子舀参汤来。

    若水却摇摇头,说道:“师父,参汤方才已经全喂给李师妹了,药房里也没现成的人参了。”

    明千霜回到万古山庄后,常泽曾送过两只人参给他,当即说道:“人参我那有,我回去拿,你们先把惜见带去邢师叔那儿。”

    众人当下分头而行,宫唯让若水收拾了些药材药罐,命卫仪卿抱了柳惜见,带了若水及另外两个弟子便往倾鬟水阁去。惊雾与单冬雪两个留下照看李允然。

    明千霜回到房中拿了两只人参,便抄近道往倾鬟水阁去,谁知到了邢玿那儿,宫唯几人还没将柳惜见带到。

    明千霜将祝堂跃背后偷袭,以致柳惜见中剑受伤一事说了,又说需邢玿为柳惜见医治。邢玿听说金家众人已被制住,心中为之一宽。柳惜见受伤庄上又无旁的高手,他无论如何都会替柳惜见医治,只是早先听说金家纠集人众上庄来闹事,怕是冲着龙首刀来,他奉命护守龙首刀,职责甚重。若是金家人及一众江湖人还没走,只怕替柳惜见医治之时外人来夺刀,难以两顾,但眼下已不需担心此事。邢玿只让明千霜在自己给柳惜见治伤时,同自己的弟子一起护卫倾鬟水阁,明千霜自是应从的。

    等了一阵,还不见宫唯等人来,明千霜焦躁起来,只怕多耽搁柳惜见便死在路上了,再等不下去,同邢玿道:“师叔,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没来。”

    邢玿心里也觉奇怪,药房到倾鬟水阁的路不算远,算时候早该到了,他只怕柳惜见有闪失,同明千霜一样急,答道:“是了,你快去瞧瞧怎么回事。”

    明千霜奔出倾鬟水阁,沿路回药房,才走了一半的路,便见肖成君一瘸一拐迎面走来。明千霜见他这副模样,问道:“肖师弟,你怎么了?”

    肖成君道:“师兄,遇到你便好了,方才咱们把金家弟子押去关了,回来时见到卫师姐抱着柳师姐,在清风堂门前和吕山打起来,宫师叔和若水师妹他们几个也在……”

    不待他说完,明千霜便急忙插言问道:“吕山?吕山他还没走?”

    肖成君道:“没走,他看起来还要杀柳师姐,卫师姐为了护柳师姐受伤了,我们到时宫师叔正和他交手。咱们见到后,上去帮宫师叔,可吕山那家伙实在厉害,咱们伤了好几个师兄弟都没能拦住他。”

    明千霜一颗心忽地收紧,问道:“那柳惜见呢?”

    肖成君道:“吕山要对柳师姐下手时,一个老尼姑不知从哪里出来,一掌打在吕山后背上,吕山摔在地上,晕了过去,柳师姐被那个老尼姑带走了。”

    明千霜心中稍安,又道:“可这老尼姑是什么人?”

    肖成君道:“没人知道啊,陈奔他们把吕山带去关着了,陶师兄让我去倾鬟水阁给邢师伯报讯,想不到遇到师兄你。”

    明千霜垂首喃喃念道:“老尼姑……老尼姑……”突然想到一人,提了声欣喜说道:“难道是燕祖师?”

    肖成君怔了一怔,却觉也大有可能。明千霜忧虑消了不少,和肖成君作别,往前奔去。到了清风堂门前,果见打斗痕迹,只是此时人多已散尽,只余三个弟子收拾残迹。明千霜问了宫唯、卫仪卿两人去向,有弟子答道:“他们先回药房去了。”

    明千霜又往药房赶去,到时陶辰、班炳煌、朱静、卞同之四人也在。卫仪卿一见他进来,便哭道:“四师兄,师妹被人劫走了。”

    明千霜瞧她坐着,头发凌乱,面上也沾了尘垢,问道:“听说你受伤了,伤着哪里?”

    卫仪卿道:“小腿骨断了,已接好了,不碍事的。”

    隔了片刻,明千霜道:“你们可有见过燕祖师?”各人一怔,燕覆水出家多年,少见外人,虽会接见万古山庄弟子,但药房中诸人却都没去拜访过。单冬雪随常夫人去过几次水月庵,却不得燕覆水召见,也没见过燕覆水面貌。这时明千霜问起,人人摇头,班炳煌道:“师弟你是说,带走柳师妹的人是燕祖师。”

    明千霜道:“我是这么想的。”

    班炳煌点点头,道:“我派个人去水月庵问问。”

    明千霜道:“我去吧。”

    陶辰道:“水月庵都是女尼,让个女弟子陪着你去,方便些。”

    单冬雪走出来道:“那我陪明师兄去吧。”

    明千霜道:“走吧。”便出了药房。两人也没骑马,展开轻功便行,单冬雪轻功比起明千霜大有不及,途中总落后着明千霜十余丈。约摸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到了水月庵外,看守庵门的是个中年尼姑,面色慈祥,但水月庵不许男子进入,那尼姑一见明千霜,便把他拦下,道:“施主留步,咱们庵堂,不许男子入内。”

    单冬雪道:“师太,咱们只是来打听一事,不知忘尘师太在不在?”

    那尼姑道:“忘尘师太?哦,忘尘师太前昨儿受了梨花庵本了师太邀请,今儿一大早便上梨花庵去了,如今不在庵中。”

    明千霜心直往下沉,单冬雪后面再和那尼姑说什么他半点也没听进去。直到单冬雪唤他,他才回神。

    单冬雪也是面带愁色,道:“师兄,咱们回去再商议吧。”

    眼下无法,也只得如此,两人原路赶回,行到半途,迎面来了个小尼姑,奔行甚速,显是身怀武功。明千霜回程行得也不快了,与单冬雪并肩,这时见了那小尼姑,两人互瞧一眼,都住了步。

    明千霜轻声道:“跟着她。”

    单冬雪点点头,两人当下一路远远跟着那小尼姑回行,行了一阵,见小尼姑走的路是去水月庵,心中均想:“水月庵还有这样的人。”

    小尼姑到了庵门前停下,回身道:“两位施主,请出来说话吧。”

    单冬雪一愕,心道:“她知道咱们跟着。”她思想之时,明千霜却已出去了,她只能随后。那小尼姑一见了单冬雪,便道:“单女侠,你在便也好了。”

    单冬雪仔细端详那小尼姑面容,认出是跟随忘尘师太的明易,喜道:“明易小师太,是你!”

    明易微微一笑,道:“你们可是为了柳女侠来的?”

    明千霜答道:“正是。”

    明易道:“你们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带你们去见她。”说罢,头也不回奔回庵中,明千霜想要问话却也不能。

    过不多时,明易从庵中出来,提了只木盒,只说了声“走吧”,话音一落,人已在数丈之外,轻功之佳可见。明千霜和单冬雪跟上,明易始终行在前头,单冬雪心想:“这小师太是得了燕祖师传授吧。”

    三人到了万古山庄西面的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明易在前朝明、单二人招招手,二人跟着进了门去。明易在庭院中道:“师父,弟子拿来了。”

    门内一苍老的声音答道:“进来吧,谁同你一起来的?”

    明易进了门,回道:“是万古山庄的女侠少侠。”

    明、单二人知道门内便是燕覆水,两人一齐说道:“弟子拜见……”这拜见后面说的却不同了,明千霜说的是“拜见祖师”,单冬雪说的却是“拜见忘尘师太”,两人说的拜见之辞不相一致,都感尴尬。

    忘尘师太也不介意,在屋内轻轻应了一声,明千霜和单冬雪在门外斜眼往里看,见忘尘师太与柳惜见同坐炕上,双掌相抵,知师太在给柳惜见治伤,不敢打扰,只在门外静观。

    柳惜见中的剑还没拔出,双目紧闭,面上罩了一层红艳艳的光,不多时,红光转为绿光,忘尘师太侧对门外,明千霜、单冬雪见她脸上光晕同柳惜见脸上一样,到得后来,两人头顶都冒着丝丝白气,门外人虽知那是在治伤,可眼中所见情景实在诡异。过了半个时辰后,忘尘师太和柳惜见面上绿光气变为紫气,头顶白气直如煮饭时的蒸汽,喷喷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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