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柳惜见便日日躺卧养伤,药房中最好的金创药都拣了给她,过了七八日,伤口处疼痛已减了不少,烦闷时她偶尔会到庭院中走走。卫仪卿见她出来,也会拄了拐杖到院中同她谈心。李允然伤也好了不少,已来探过她三回,几人中,目下倒是她仍伤的最重。

    此时已近深秋,北方多严寒,早晚冷冻。这日日出后,柳惜见又来到院中晒太阳。不一时,卫仪卿出了来,两人一同说起前去徽州夺取龙尾剑的一行人。卫仪卿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不大好。也不知这次他们去徽州,会怎么样?”

    柳惜见深知远行夺宝不是件容易之事,若说遇到什么险事那也是寻常。但看卫仪卿神色憔悴,忧心忡忡,可不敢再说实话,只劝慰她道:“咱们去的都是门中的杰出弟子,大师兄、明师兄、班师兄,个个不俗,何况金家的大高手都在咱们手上,他们哪有什么人与咱们相抗,师姐你别担心。”

    卫仪卿得了劝说,稍稍放心。不多时,汤芷芬走进院来,三人汇到一处,柳惜见问道:“师父要金家拿龙尾剑来换人,金家那边可回消息了?”

    汤芷芬道:“倒是派了人来,只是不知和庄主他们商议得怎样了?”

    柳惜见又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汤芷芬道:“昨儿晚上到的,他们不敢在庄上留宿,估计是到城中的客店投宿去了。”

    卫仪卿道:“这不过十一天,金家回信回的怎么这么快?”她自常亦走后,便天天数着日子,于过去了多少时候,记得最清楚。

    汤芷芬回道:“庄主他们派去送信的弟子走水道南下,这季节又是吹的北风,咱们的师兄弟送信南下一路顺风顺水,倒是快的。金家这次派来回信的乃是号称‘千里旋风’的”胡零括,这人轻功属天下第一流,脚程比起旁人那自是快的。

    柳惜见道:“从这到徽州,若是走陆路,便是用最好的名驹,单程最快也要十日方能到达。师父来回却只给了金家十五日的时间,为的也是要逼金起陆早做决断。”她顿了一顿,又问汤芷芬道:“那我大师兄、四师兄这些派去徽州的弟子,可有音讯?”卫仪卿也甚是关心此事,早拿眼睛紧望了汤芷芬。

    汤芷芬道:“没呢。”

    卫仪卿垂下头去,又起忧思。柳惜见拍了拍她手,叫她安心。汤芷芬却不知卫仪卿心中所忧,道:“卫师姐,你怎么了?”

    卫仪卿哪好意思和人说自己心中所系,只得道:“没事呢,只是愁我这断骨什么时候才能好,如今天天跟个废人一样,哪都去不得,愁也愁死了。”

    汤芷芬道:“师姐怎地这么说,你过几日便会好。”

    几人正说之间,忽见北方一声爆响,一股红烟冲天而起,三人大惊,汤芷芬道:“那边出事了,我去瞧瞧。”才说完已到了门边,柳、卫两个伤者只能在原处干急。等了半日,见院门前有个巡守弟子奔过,柳惜见叫住,问道:“师兄,北边出什么事了?”

    那弟子道:“有人闯庄!”他神色匆忙,答了话便欲离去,柳惜见又问道:“是什么人?”

    那弟子道:“还不知道那人身份。”说罢,向北面奔去。

    柳、卫两人身上均带着伤,虽记挂着北边情形,但知自己去了也是徒增麻烦,便一直留在院中,等了良久,惊雾从外进来,柳惜见忙问:“惊雾,你可知北边出了什么事?”

    惊雾道:“有人闯庄,我师父和方师叔在北面上清院处理杂事,正遇上那人。”

    卫仪卿拄着拐杖上前来,道:“是什么人?”

    惊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没人认得那是谁。”

    柳惜见又急问道:“拿住了没有。”

    惊雾道:“让他逃了。”

    柳惜见和卫仪卿互瞧一眼,均想能从万古山庄逃出去的,可不是寻常人。两人心中暗暗纳罕,这一日便始终存了疑虑,各怀着满腹心事到了半夜。

    这一夜是单冬雪来与柳惜见作伴,两人亥时睡下。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柳惜见迷迷糊糊中听得屋上有足音,猛从床上坐起,再细细聆听,果有足音,只是已走远。她叫醒单冬雪,同单冬雪道:“今晚不太平了,我方才听着头上有人,往东北那边去了,你快去同巡守的师兄们说,叫他们严查细防。”

    单冬雪道:“真的吗,师姐。”

    柳惜见道:“错不了,你快去。”单冬雪答应了一声,忙即点亮了灯起身穿衣,柳惜见也起来穿上外衫,用两支竹钗将头发挽起。

    单冬雪才提了剑走出门,便听见远处传来打斗之声,单冬雪道:“师姐,动上手了,我去帮手。”她声音越飘越远,柳惜见走到门边去时,已不见了她人影。

    倚在门边站了一会,柳惜见回屋中拿起自己佩剑,又抓了一把铜钱入怀,在屋中坐等。过得一会,探头往外瞧去时,见卫仪卿屋中也亮起了灯。“铿铿”之声越传越近,柳惜见心知定是来人被师兄弟门逼退,返了回来。当下拔剑出鞘,走到院门上取下一盏灯笼,忍痛跃到院墙之上,向打斗声传来的地方眺去。

    耳听得声音又近了一些,等了片刻,听卫仪卿喊道:“师妹,他们对付得了的,你下来吧。”

    柳惜见回头看去,见卫仪卿站在门廊上,回她道:“我坐不住,我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她话未说完,已隐隐见得前方有一高瘦黑影踏着房上瓦檐,奔袭过来,柳惜见从怀中拿出四枚铜钱,扣在手中,趁那人纵起未落之际,运劲发了出去。她这一发射铜钱出去,牵动伤处,不禁咧嘴吸了口凉气。

    那人却被她发出的铜钱所阻,在挡格铜钱时也后退一丈来远,万古山庄从后追来的弟子多了这一刻功夫,已追了上来,重又和那人交起手来。柳惜见提了灯笼在原处观望,瞧了一会,看清那闯庄之人所使的剑招,心中惊惶,暗道:“是梅渡言吗?”

    原来那人所使的招数与梅奇晚的武功是一路,柳惜见一时还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当下星眸一转,跃向前去,趁那人和本门中一个弟子交手时,装作从旁相助,将手中灯笼掷了过去。借着灯笼火光一看,这下可看得分明,那人正是梅渡言不错,略一寻思,已明白他是为何而来。柳惜见心中叫苦,这回可又得花心思把梅渡言保出去。

    正思想对策,见梅渡言已把本门的两个师兄弟踢下屋来,一时只剩单冬雪和另外两个弟子与梅渡言交手,但柳惜见知此时四面的巡守弟子定闻声赶来,再耽误下去梅渡言越发难脱身。便叫了一声“我来帮你们”,随后冲向前去,一剑刺向梅渡言左肩,梅渡言挥转长剑荡开柳惜见攻刺。柳惜见又再横剑削向他后背,梅渡言此时正化解单冬雪攻招,听得柳惜见横剑削来,只能旋身避让。

    柳惜见看他躲过,用剑划了个大圈,猛地一翻上来,斜伸横在梅渡言颈前,便像是要勒住他脖子一般。梅渡言看有人用剑要抹自己前颈,忙将身子往后一撞。柳惜见心中一喜,她便是要梅渡言使出后倾的态势,她脚下后退两步,梅渡言怕剑伤着自己,也随着后退。

    两人没退几步,便到了房缘处,单冬雪大声叫道:“师姐小心!”她话音未落,柳惜音见便“啊”的一声尖叫,拽着梅渡言坠下屋顶去。

    趁着离众同门远了,柳惜见便低声同梅渡言道:“一会落地,你挟持我。”梅渡言方才在暗夜之中,一直没瞧清柳惜见面容,这时柳惜见说话,他才听出柳惜见声音。不过柳惜见叫自己挟持她,梅渡言一时也是不胜错愕。正想之间,一股柔力上托,将下坠之势冲缓。却是方才落至一堵墙的墙头上时,柳惜见足尖在墙上一点,借力化解了下堕之势,又运起内力护身。

    片刻后,梅渡言觉一股力将自己往侧边一推,自己掉落在地上,身上无哪里疼痛,却听得身旁柳惜见大叫一声。梅渡言适才被柳惜见所说的话惊住,下堕时一直揣度柳惜见用意,反忘了自救。他落地时被柳惜见一推,掉往另一侧,才回觉过来坠楼后柳惜见已运力化解了危势。

    微一愣神,又听柳惜见轻声道:“要救车飞琼,便听我的。”梅渡言这一惊更甚,他站起身来,听得前后左右四面传来叫喊声,梅渡言登时清醒过来,捡了剑一把拉起柳惜见,在单冬雪等人从房上跃下来之时,将剑横架在柳惜见脖子上。便在此时,他却觉自己关元穴上似被珠钗、簪子等尖锐之物抵住,若是那尖锐物向前一送,自己势必受伤。梅渡言心中又是一惊,随即明白柳惜见并非全然放心自己,怕自己真杀了她,这才也做此防备。垂眼一看,见柳惜见左手抚着胸口,轻轻□□,心想道:“这丫头真会做戏。”

    单冬雪瞧柳惜见一手捂胸上的伤处,一手扶腰,还以为她摔坏了腰,越发担忧,冲梅渡言喊道:“你放开我师姐。”

    此时,左右两边新到的两批人围将上来,右面有人朝梅渡言道:“你放开我柳师妹!”

    梅渡言朗声道:“那你们得放我走,等我出了万古山庄,自会放她。”

    柳惜见咳嗽两声,说道:“别听他的,杀了他!”

    梅渡言斜眼瞧了瞧柳惜见,暗道:“这丫头搞什么鬼。”他冷笑一声,同单冬雪等人道:“想叫她死的,尽管过来。”

    万古山庄弟子怕梅渡言真伤着柳惜见,谁也不敢上前半步。梅渡言见状,提了柳惜见后领,双足一点,展开轻功带着柳惜见飞跃上房,纵行出庄。身后遥遥传来万古山庄弟子的斥骂声,他关元穴上,却也始终被柳惜见用尖锐物抵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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