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言语间提起冯姩雪,白珍有愧,也低了半日头。柳惜见可不知自己一语伤了两人,当下同了梅渡言和白珍道:“梅大哥,白姑娘,你们两位随我到这边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梅渡言应了一声,携住白珍手相随柳惜见之后。三人到了一处小山岗上停下,白珍与柳惜见道了一声谢。只是她尚不知柳惜见是女儿身,言语间仍以大哥相称。柳惜见也不表明自己身份,随白珍怎么称呼了。

    梅渡言道:“戴兄弟,不知有什么吩咐?”

    柳惜见道:“不敢。梅大哥,我只是有些事想问你。”

    梅渡言道:“那你问吧。”

    柳惜见思索片刻,说道:“那我便直问了,梅大哥几年前去盗株金磁图,是何人授意的?”

    梅渡言一听此语,有如雷震一惊,道:“姑娘你怎会知道?”他猛惊巨骇之下,竟连掩饰柳惜见身份也忘了。白珍听梅渡言叫这人姑娘,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柳惜见却仍以男子声音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此事还请梅大哥赐告。”

    梅渡言凝定心神,道:“此事多问于姑娘无益,我瞧,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柳惜见道:“梅大哥,此事于我紧要得很,求你告知。”

    梅渡言暗暗思忖一时,道:“不行。”

    柳惜见又道:“梅大哥,我知道了绝不泄露半个字,我可对天发誓。”

    梅渡言也有些急了,道:“不行,你知道了没好处。”

    柳惜见无法,向白珍瞥去,恶狠狠道:“好,那便怪不得我了!”说罢,身子一晃,已将白珍抓了去,梅渡言大惊失色,伸手去阻拦时,柳惜见已带了白珍如鬼魅般退到一丈之外。月光斜洒下来,明明白白可见柳惜见一手扼住白珍咽喉。

    梅渡言又惊又怒,大声喝道:“柳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

    柳惜见索性也不隐藏身份了,以女子声音说道:“是谁让你去盗株金磁图的,你说是不说!”

    白珍也听出这是柳惜见的声音,道:“柳姑娘,是你?”

    柳惜见垂眸瞧她,说道:“白姑娘,对不住了。”

    梅渡言大喝一声:“你放开她!”

    柳惜见道:“不放,除非你回了我方才问的话。”

    梅渡言右脚踏出一步,柳惜见扼住白珍咽喉的手劲力加了一分,梅渡言听得白珍轻呼一声,心中甚怜,又听得柳惜见道:“你别过来,不然我拧断她脖子!”

    梅渡言止了步子,道:“好好好,我不过去。”

    柳惜见又道:“是谁派你去盗株金磁图的?”

    此时,听皮绍在侧面叫道:“你快放了白姑娘!”原来他和高山在远处听见梅渡言喝骂,便跟了过来。

    柳惜见也不理会他,仍冲着梅渡言道:“是谁派你去的?”手上再加了劲,白珍双手不住拍打柳惜见手臂。

    高山被眼前情景吓住,明明方才还并肩作战,这会便反目了。他看柳惜见抓了白珍在手,结结巴巴道:“柳……柳姑娘,你……做什么……什么呢?”

    又听得皮绍叫嚷放人,柳惜见从怀中摸了几枚铜钱掷出,封住皮绍昏睡穴,皮绍心绪激动之下防备心全无,一击便中,瘫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柳惜见道:“高大哥,你把这人带走。”她言语间暗含威严,高山鬼使神差的便动了步子,将皮绍抱远。

    柳惜见望着梅渡言,厉声道:“好,你不顾念白姑娘性命,那也罢了。”说着,右手将白珍举起,白珍双足离地,难以出气,“呃呃啊啊”挣扎。

    梅渡言眼中蓄泪,道:“我说!”

    柳惜见将白珍放立地上,手上虽松了力,却仍做扼喉之状,双目直视梅渡言。

    梅渡言道:“几年前,我急需用钱,便参与了一桩江湖买卖。有人出一百万两银子,要我和另外九个人一起去徽州城一户姓卓的人家家里抢夺株金磁图。可是咱们十个去了那儿遇到埋伏,和我一起的两个同伴都死了,我被人追杀,跳到河里才逃过一劫。我不甘心那么多银子打水漂,又再重返卓家,谁知这次进卓家时,却见到那雇主和另一人一起现身在正屋,地上全是尸体。”

    柳惜见听得出奇,道:“雇主和另外一人一起现身在卓家?”

    梅渡言道:“是,我躲在暗处偷听他们说话,后来看清了另一人的脸,是金起陆。”

    柳惜见听到这,不知为何,心中也是突突跳了起来,听着梅渡言续道:“金起陆是我杀父仇人,我虽恨他,但也知道那时情形危急,没有露面。我听着他们说话,才知道什么盗取磁图都是金起陆设的一场局。”他说到这,甚是愤恨,暗暗捏紧了拳头。

    柳惜见仔细听着,点了点头,又听梅渡言道:“原来那时百日门的金百日练成了祖上传下来的‘北海游’神功,门下又招募了‘火鬼散仙’屠逢道,还有‘独脚侠’喻承坚。”

    “北海游”神功是金家最高深的一门功夫,金家祖上的一位先人金伏阴曾凭这门神功称霸江湖十余年,便连万古山庄和朝阳教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他。但这门神功精深难练,这么多年来练成这神功的也只金伏阴一个。现下柳惜见听说金百日也练成了,恐他来日威胁万古山庄,不禁暗忧。

    那屠逢道和喻承坚也是江湖上的两个高手,“火鬼散仙”和“独脚侠”分别是两人的外号,这两人多年来无门无派,没想到竟投入了百日门,柳惜见对此也是颇感讶异。寻思一阵,她问道:“百日门的事,和金起陆设局有什么相干?”

    梅渡言道:“你既知道株金磁图,那也该知道这磁图的要紧吧。”

    柳惜见道:“听说过。”

    梅渡言道:“金百日是从徽州金家反出自立门派的。株金磁图于他光大门派有要用,他也想得到这株金磁图。那时金起陆门下还有八大高手,倒是不惧百日门。可百日门为了磁图已经两次上徽州金门闹过了,金起陆不胜其扰,便设了这个局,叫百日门以为磁图已经被盗了。”

    柳惜见道:“那卓家,是什么人家?金起陆为何指引你们到那儿去盗磁图?”

    梅渡言道:“金起陆的第三房小妾便出身卓家,卓家人都是金起陆的亲信,可这回他便利用了卓家。先和卓家通了声气儿,说有人要上卓家盗金银钱财,所以卓家有了防备,咱们去卓家时,才遭埋伏。而金起陆借那雇主之口,对咱们说株金磁图在卓家,咱们是被雇去的,但不知情的人看来,咱们便是盗磁图的首要元凶。我们十个人一起上卓家厮拼一场,两方死伤多人,这事当时在徽州也是轰动一时。金起陆谎说株金磁图存放在卓家,他牺牲卓家,造了这样一场灭门惨案,再对百日门散播磁图被盗的消息,那便大大的可信。”

    柳惜见点点头,道:“你说你重回卓家时,地上全是死尸,这么说卓家后来死的这些人是金起陆他们杀的了?”

    梅渡言道:“是,我听金起陆和那雇主说话,原来他疑心卓家和朝阳教勾结,便趁此机会把卓家一起清除了。”

    柳惜见心道:“那你们几个冤大头,不仅没拿到磁图,还吃了这个暗亏。”

    梅渡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时我能逃脱,也是金起陆有意为之。他故意放跑我,对百日门散播消息,说磁图是被我拿了。好在我一开始便易了容,用的又是假名,使的武功也是别派的,这么多年才能逃过百日门的追查。”

    柳惜见道:“百日门还真信了株金磁图被盗的事么?”

    梅渡言道:“金起陆何等狡猾多智,他自有办法让百日门信的。”

    柳惜见沉吟半晌,道:“梅大哥,去盗磁图的十个人里,可是属你武功最高?”

    梅渡言道:“这倒不见得。”

    柳惜见道:“可为何金起陆单单放了你出来?”

    梅渡言不语,柳惜见道:“梅大哥,你在江湖上行走,还是要多加小心,我总觉,金起陆不是那么容易骗过的。”她言中意思,自是说金起陆已认出了梅渡言身份。

    梅渡言默思半晌,又听柳惜见道:“你父亲和谭清谭大侠都曾在金门效过力,你纵是被雇时易了容、改换姓名还有武功招式,但便能肯定此前你的身份一点没漏吗?说不定,金起陆便是知道了你是梅渡言,才放了你,而不是放别人。”

    梅渡言思绪万端,想了一阵,忽道:“可是他为何要那样做?我与他有仇,他知道我是仇人之子,为了防止后患,不是更该杀了我吗?我倒觉,他正是不知我的身份,才错放了我,好对百日门说株金磁图在我手上,让金百日把矛头转到我这来。”

    柳惜见的猜测不是凭空而起,只是她心有苦衷,此时不能全盘托出这推断的依据,只道:“你往后多加小心便是,如遇有难处,要我帮手的,你尽管开口。”她这话若在挟持白珍以前说出来,梅渡言定是信的,还会感激,但此时她用白珍威胁梅渡言,梅渡言听她再说什么“要我帮手,尽管开口”的话,大是不屑。口上也没答柳惜见话。

    柳惜见又问道:“梅大哥,那你又是怎样伤在金起陆手里的?”

    梅渡言道:“我那日先和卓家的高手们厮拼,受了伤,后来偷听金起陆和那雇主说话时咳血,便被金起陆察觉,和他动起手来,捱了他一掌。”

    柳惜见道:“这就是了,你带着伤捱了他一掌竟能活命,怎知不是金起陆有意放你的?”

    梅渡言道:“他要我活着,才有人替他背了盗走株金磁图这口黑锅呀。”

    柳惜见轻轻叹息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知雇你们去盗磁图的雇主是什么人?”

    梅渡言道:“我听金起陆称他作聂兄,只知他姓聂,旁的便不知了。”

    柳惜见想起聂笑平来,正在思疑之间,梅渡言道:“你问的我都已答了,该放了珍儿了吧。”

    柳惜见放了白珍,白珍急步跑到梅渡言身边,抱了他“呜呜”哭起来。柳惜见走上前几步,深深作了一揖,道:“白姑娘,对不住,让你受惊了。你如今可以打我出气。”

    白珍只抽抽噎噎哭个不住,也不理会柳惜见。梅渡言却是真怒尤存,道:“柳姑娘,我一直以为是不该打女人的,这些年来,便是和武林中的女侠们动手也都是礼让,不曾伤过女子。可你今夜所为却实在……实在欺人!”说罢,抢上前去,在柳惜见左右脸上各打了一耳光。

    柳惜见不避不让,生生受了。梅渡言手上劲力不弱,他手掌一落,柳惜见脸颊上火辣辣疼痛,均已肿起,左边嘴角更流了血,

    白珍似被吓到,紧紧拽了梅渡言袖子,柔声道:“够了。”

    柳惜见又打了一躬,道:“梅大哥和白姑娘消气便好。”

    梅渡言瞧着柳惜见,又听她道:“金起陆狡诈,梅大哥你要多加小心。”梅渡言不答柳惜见话,柳惜见知他仍有气,道:“今夜后,晋安于你和白姑娘已是险地,你们快改装连夜走吧。”顿了一顿再道:“我这便走了,烦两位去和高大哥说一声。”说着,朝梅渡言抱拳作别,转了身径自去了。

    梅渡言摇摇头,道:“这姑娘,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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