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登上船,梅渡言见她手中提了一人,问道:“这是谁?”

    柳惜见道:“金家雇来杀我的,这位是河朔帮的英雄,我因他说话不大客气,便想抓了他来教训一顿。”

    众人听说那人是追杀柳惜见的,也不如何在意。柳惜见放下那高个在甲板上,便在一旁看着梅渡言给那船家择菜。他往日也会帮船家打下手,只是自知道梅渡言藏了□□后,柳惜见便分外留心起来。待船家炒最后一盘菜时,柳惜见只说身上痒,回舱中去了。过不一时,船家烧好了饭,梅渡言帮着摆了,叫众人去吃。

    柳惜见踱出舱外,来到饭桌前,却往平日里车怀素坐的位上落坐,端起她位上的饭便要动筷。梅渡言脸色一变,叱道:“柳姑娘,长幼尊卑有别,此座是我师父的,还请姑娘让开。”

    柳惜见淡淡瞧了他一眼,道:“我偏就要坐这。”说着,便要将那碗饭扒到自己口里。梅渡言一手夺过她手中碗筷,摔掷地上,道:“那便谁也别想吃了。”

    柳惜见看梅渡言额头上青筋呈露,此刻越发断定他在车怀素饮食中做了手脚。柳惜见笑盈盈道:“好,我不吃你师父的。”说罢,伸手又去拿梅渡言手中的竹筷,梅渡言将手中筷子紧紧拿住不让柳惜见抢去。

    车怀素因柳惜见适才说了一番贬损自己与小郑国的话,心头兀自有气,只以为柳惜见是有意叫自己难堪,也不止梅渡言斥骂她。

    梅渡言看柳惜见的目光有几分怪异,柳惜见见他神情,越发笃定心中所想,便道:“车前辈,你徒弟要害你呢。”

    梅渡言大惊,道:“你胡说!”

    车怀素心中一凛。

    柳惜见道:“梅少侠,你昨日要我好好照顾白姑娘,要我将她送到无险之地,是为什么?”

    梅渡言满腹怒火,目眦欲裂,绝想不到柳惜见在这节骨眼上说出此事。

    车怀素脸色微沉,道:“柳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惜见道:“梅渡言他藏的有□□!”

    白珍道:“柳姑娘,你不要冤枉梅大哥。”

    柳惜见道:“我没冤枉他,昨儿他趁你和车前辈不在,和我交代后事呢。我那时便觉得奇怪,方才你从舱里拿出一包盐,越发叫人惊奇……”梅渡言一掌向柳惜见打来,却被车怀素阻住,车怀素阴森森道:“你干嘛不许她说下去呀?”

    梅渡言对师父终究存着几分畏惧,结结巴巴道:“师……师父。”

    车怀素一把将他推往后,道:“柳姑娘,你接着说。”

    柳惜见顿了顿,虽说是另有隐情,还是感到谦仄,忍了片刻,道:“我从白姑娘手里接过那盐时,撒了一些在袖子里,我已收集了在一处,方才上岸抓药时,我拿着那东西去给药铺的大夫看过了,大夫说,那是□□,不是盐。”她说到此处眼望白珍,道:“白姑娘,那若真是梅少侠拿去给你调制药的,你怎会不知呢。”

    白珍自是偏向梅渡言的,不管梅渡言因何藏了□□,她也不在意,当下道:“梅大哥自有他的用处。”

    梅渡言道:“我是几日前看船上有耗子,买来药耗子的。”

    柳惜见道:“那你敢叫白姑娘吃了车前辈座上的那碗饭吗,你敢让白姑娘用你师父座上的筷子吗?”

    车怀素双目如电,向梅渡言射去。梅渡言面如死灰,迟迟不答言。

    白珍见这情景,道:“柳姑娘,我吃给你瞧。”说着便去扫集撒落在甲板上的碗粒,梅渡言拉她起身,白珍一愣,瞧着梅渡言道:“梅大哥。”

    梅渡言目烁泪光,道:“珍儿,我所托非人,不止搭了自己进去,也害了你。”说罢,恶狠狠向柳惜见瞪来。

    柳惜见面不改色,道:“对不住了,梅少侠,我身上‘枯骨散’的毒还没解,这发作起来难受得很,你话说的不明不白,我信不过你,要是你杀了车怀素后再杀我灭口呢?我身中剧毒,可不是你对手。”

    车怀素冷笑道:“好啊,渡言,你胆子竟这样大,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

    梅渡言机关被识破,适才一番话,惊惶已去,眼下反是泰然,回道:“师父,你做事也太不择手段了些,弟子受你抚养,为你效力办事那是应当,可是珍儿她一个弱女子,你竟想……竟想让她……”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续道:“弟子为师父的奴仆十三年,好事歹事都为你做了不少,养育之恩已报,咱们两不相欠,今日,不管你要如何处置我,我都是要还手的。”

    车怀素轻轻嗤笑一声,道:“果然长出息了。”

    梅渡言将白珍拉往自己身后,道:“师父若不是苦苦相逼,弟子绝不至于此。”

    车怀素上前两步,说道:“师父,你还叫我师父,不是说两不相欠了么。”

    梅渡言道:“是啊,车前辈。”他见车怀素并不向自己动手,同白珍道:“珍儿,今日我要大大的连累你了,只怕你我无一点生还之机。”

    白珍含泪道:“你到哪儿我便到哪。”

    车怀素道:“我偏不叫你们如愿!”话音未落,她身子已飞出,一掌向梅渡言胸上击去。梅渡言将白珍推回船舱中,身子一闪,躲过车怀素这一掌,拔剑出鞘,往车怀素眉间刺来。车怀素身形微晃,伸出手去便夹住了梅渡言向自己刺来的剑。梅渡言撤不回剑,挣的面上通红。

    柳惜见在旁看得惊心骇目,她此前便已知道车怀素武功高强,却没想到她竟能强悍至此,梅渡言在她手上只过得一招。眼又见车怀素左手弹出,打在梅渡言小腹上,梅渡言倒退数步,立定后吐了口血出来。

    白珍心忧情郎,在船舱中叫了声“梅大哥”,便跑了出来。梅渡言缓了口气,道:“我没事,你回舱里去。”白珍摇摇头,梅渡言无法,硬将她塞回船舱中去。

    那船家见船上有人动手,又怕又气,已收拾了钱财悄悄逃上岸去了。

    车怀素和梅渡言当下又拆了数招,眼看梅渡言不敌,频频遇险,柳惜见心中焦急,不住往岸上看去,只盼着那矮个子快些带了官府的人来。耳听得“噗”的一声,回头来时见梅渡言又捱了车怀素一掌,正弓腰呕血。见梅渡言受这大亏,柳惜见心中愤恨,瞪着车怀素后背。

    梅渡言强忍着起身,挥剑又朝车怀素攻去,柳惜见暗暗焦急了半日,正想着如何劝车怀素住手时,听得不远处有一人道:“喏,反贼在那边。”

    柳惜见心内大喜,车怀素和梅渡言听得“反贼”二字,也都住了手,转头瞧着岸上。船上各人瞧着一矮子领了一群捕快上来,有的暗惊,有的不明所以,唯有柳惜见暗喜。

    为首的捕快道:“谁是反贼呀?”

    那矮子指了梅渡言,道:“那穿蓝衣服的就是,姓戴的。”

    梅渡言大是讶异,那捕快打量了梅渡言一阵,瞧他手上拿剑,道:“还带着兵刃,拿回去好好审问!”

    众捕快答应一声,便上来拿梅渡言,车怀素不知这群捕快怎会忽然来此,她在河沟镇布有小郑国的人手,只恐自己牵扯进去要赔上小郑国众人,眼下见众捕快只拿梅渡言,她便退在一旁,不出言语。

    白珍从船舱中出来,哭喊道:“梅大哥。”梅渡言如大梦初醒一般,心想自己还有白珍要照料,可不能任人欺虐。当下挥剑砍向众捕快,众捕快一惊,当即也抽刀抵挡。梅渡言适才和车怀素激斗受了重伤,这些捕快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他气力不支,众捕快人又多,当中不乏好手,竟将他拿住了。一个凶横的见梅渡言始终动弹,一掌打向他后颈,将他击晕。

    白珍在一旁哭求,柳惜见见了这副惨状,别过头去。为首的捕快问白珍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车怀素忙出来道:“官爷,这是我女儿,我们本是跑江湖卖艺的人家。”说到这,车怀素指了梅渡言道:“这臭小子上月遇见了咱们,此后便一直跟在咱们后面,不知他说了些什么甜言蜜语,要骗了我女儿走,他们私奔对咱们家名声可不好,我便追到这来了。”

    白珍道:“我不是。”

    车怀素竖起眼睛骂道:“女生外向,有了情郎连亲娘也不认了,那小子骗你呢,你知道不知道。”说着,便到白珍身旁,悄悄点了她穴道。

    众捕快心中终究有疑,为首的捕快又指了柳惜见问道:“那她是什么人?。”

    车怀素道:“她是我大女儿。”

    柳惜见道:“是,这是我母亲。”

    为首的捕快道:“你们随我一起到县衙去,好问明白。”

    车怀素貌色微变,柳惜见上前笑着对为首的捕快伏了一伏,道:“大人,咱们这边说话。”

    那捕快见她容色娇媚,笑意相迎,便也随她到船的另一头去。柳惜见从怀中拿出两锭银子,递给那捕快,笑说道:“大人,这是我和我母亲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回头请众兄弟喝杯水酒吧。我和母亲、妹妹还急着赶回家去,能不能便免了这衙门之行,求大人行个方便。”

    那捕快看了看手中银两,又瞧瞧柳惜见,柳惜见从头上拔下枝玉簪,道:“这个也给大人,只求大人别叫我们进官府,要是再和那拐了我妹妹跑的人纠缠起来,事闹大了,被别人指责我家家风不正,只怕连我的婚事也要告吹,还求大人可怜可怜我这个小女子。”

    那捕快禁不住她软言相求,何况又收了她东西,便将那银子收回怀里,道:“好吧。”

    柳惜见同捕快道了一声谢,捕快走回去,命人将梅渡言绑了便离了那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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