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也带了狄莺跃上楼去,两人慢了云峰一步,到得楼上时,云峰已踢开一间屋子的房门。

    楼下已是人声如沸,也有急着赶上楼来的,嘈嘈杂杂。

    柳惜见进房来时,只见云峰急奔向窗边,再一看,床下一人仆伏于地,身着金色绸袍,袍子褪了近半,皱挎在右手臂弯,露出中衣,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上无鞋。

    屋中还站着一身着白衣的女子,正拉整衣衫,若不是她鬓乱钗横,唇上口脂一半有一半无,真可说天仙也不为过。

    柳惜见看她,她却也瞧着柳惜见,两人互望片刻,那女子向柳惜见微微欠身,柳惜见亦如是,心中也讶然,出了这样的事,此女却丝毫不见慌乱。

    狄莺目光注在地上那人的后脑勺,是黑白参半的头发,他心中一喜,走去把那人身子扳正过来,一见那人正脸,忍不住便啐了一口。伸手探他鼻息,已没了气,心底只道:“死得好死得好!”

    云峰回过身来,听楼梯那里足音急促,知有人往这里赶来,只怕狄莺举止有异被人疑心上,把他拉了起来,拖到自己身后,低声道:“别露异相,免得惹麻烦。”

    柳惜见看地上那人面颜,也算俊秀,只是满嘴口脂,胸前坦露大片,她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却听得那白衣女子“噗嗤”一声笑,柳惜见向她望去,只见她只颇有意味瞧着自己。柳惜见暗自想道:“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这时,那老鸨扶门进来,一见地上情形,捂着胸口大叫一声,后边人一个个赶到,见了地上人,都是一脸惊恐。

    老鸨颤着身走去把那白衣女子牵到近门处,说道:“道微,孩子啊,没吓到你吧。”说着,便用手绢把她唇上剩的口脂都擦了干净,这时,屋里人屋外人的目光俱都往道微身上去,一眼不想移开。

    老鸨指着地下那人道:“道微,吴大爷,怎么,怎么样了?”

    道微理一理鬓发,说道:“好像没气了。”

    老鸨吓得一个哆嗦,道:“是……是……,怎会这样?”

    道微道:“有个女人进来,不知丢了什么东西过来,也不知打中吴大爷哪里,反正他便没气了。”

    老鸨道:“女人,从哪里进来的?”

    道微指了指窗口那里,说:“那儿。”

    众人道:“这样高,哪个女人有本事上来,搭梯子么?”

    老鸨虽也有这疑惑,但这情形下,自是不许人疑心到道微头上,先说道:“天下不是有许多侠士什么的,那些人要上来还不容易?”

    柳惜见瞧着窗那处,自想:“云峰先进来,不知可瞧见那人没有?”

    那老鸨见人来得越发多,恐闹得大了,堆笑着把众人都请了出去。

    柳惜见、狄莺等人本便是为了吴兰涛来的,如今他已死,也不必留下,几人随众出了道微那房,回到楼下原先坐处。

    到这儿来取乐的客人也无了兴致,大都要归家,老鸨与众女忙着照应。狄莺大仇得报,欣喜无已,看万物都顺了眼,自个儿斟了一杯酒,要喝时,被云峰夺下。

    云峰道:“你身上有伤。”

    狄莺笑点头道:“好,不喝便不喝。”

    柳惜见抬眸上望,只见吴兰涛殒身那屋房门已被关上,悄声与云、狄二人说道:“咱们也走吧。”

    狄莺起身,道:“走吧。”径自挤开前头人,出了金风玉露。三人中,柳惜见落在最末,偏又被人一挤,裹往人潮里头去,更赶不上狄、云二人。延滞一阵,摸到门口时,忽觉手被人一拉,柳惜见回头一看,见拉住自己的竟是道微。

    道微似笑非笑望着柳惜见,柳惜见只觉她手指在自己掌心搔了一下,全身一震,猛把手抽回来。

    道微掩口笑道:“哪有男人看了男人的膀子还会害羞的。”说着,倾身过来,柳惜见不觉便把身子后仰,道微面上笑意更甚,道:“哪有男人,会讨厌一个美貌女子碰他的。”

    柳惜见眸光闪动,道微压低了声,再道:“姑娘,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柳惜见从怔愣中缓过神来,用女子声音温言道:“姑娘也是爱瞧美貌女子的,道微,你说我来做什么?不过,不知美貌女子今夜有没被吓到?”

    道微展颜一笑,道:“一点小惊。”

    正说到这,云峰一只脚跨进门来,道:“柳惜……兄,你走不走?”

    柳惜见又改了男子声音道:“什么我不走,明明是你们不等我。”言罢,向道微一拱手,道:“告辞。”

    道微还礼,柳惜见这便出门离去,道微在原处怔了一怔,望着柳惜见背影,长久来的空虚之感似有消解,只不多时刻,身后便有客人过来,道微立时又冷了脸来应付。

    柳惜见与云峰到外头来,云峰问道:“她和你说什么呢?”

    柳惜见道:“没什么。”又道:“你最先进的屋子,可见是什么人杀的吴兰涛?”

    云峰脚下一顿,却不言语,柳惜见道:“你见到了?”

    狄莺道:“管她是谁,我谢她便是了。”

    柳惜见道:“你都不知是谁,如何谢人家。”

    狄莺道:“总之她是老天派来帮我的,对天拜谢便是。”

    云峰心有不平,暗道:“你不也该谢一谢这位姑娘么?”一面说,一面望瞧柳惜见。

    柳惜见却只想知那除了吴兰涛的人是谁,问云峰道:“你是不是见到动手的人了?是不是?”

    云峰不答,柳惜见一看他神色,道:“你不只见了,还认得那人是不是?”

    云峰看了狄莺一眼,道:“人家有仇的不关心是谁,你倒是急着知道。”

    柳惜见道:“我便是想知道嘛!”

    云峰瞅了狄莺片刻,见他仍是一副不关己的模样,心中便觉此人实无感恩之心,来了气,道:“柳惜见,你也别想着知道了,不该你来问。”

    柳惜见看他气不对,没再多言,几人当下沿道回去。狄莺走了一程,便力虚难行,柳惜见看云峰却无背狄莺行路的意思,连连给他使眼色,云峰不顾。

    柳惜见心道:“总不能让我去背吧。”但也无使唤云峰背人的道理,无法,只得自己上前搀扶狄莺,她不知云峰因何不快,还以为是自己和道微说话时云峰与狄莺生了不快,才会这般冷漠。左右猜想不来,心道:“好好的怎变成了这样?”

    狄莺走得艰难,云峰心也软了下来,过来将狄莺背起。

    三人回到客店之中,柳惜见到厨房中煎了药给狄莺喝下,狄莺便睡下。柳惜见洗漱过了回到自己客房中,才欲躺下,门便被人敲响,柳惜见开门一看,见云峰、柏鸣月在门外,问道:“何事?”

    云峰道:“不是想知道是谁除了古茗和吴兰涛吗,跟我来。”

    柳惜见道:“哦哦,什么高人,还要咱们去见她么?莫非是你师父?”她一面说一面把门拉了关上,云、柏二人已下了楼。三人轻手轻脚出了客店向东行,约摸行出三四里路,到得一棵大树下。

    此时树顶压来,愈显阴森,柏鸣月心中害怕,抱了云峰右臂,道:“云大哥,咱们到底来见什么人?”

    柳惜见晃亮火折,这才见那树干粗拙,足可够三人合抱,树皮皲裂,犹如鱼鳞。她仰头望去,手上火折之光却照不到顶,心中暗叹:“这树也不知历经几百载风雨方得这巨躯,哎,咱们人说起来,也是最短命的生灵。明师兄啊……那样的人,也只这么点光阴……”想到这儿,忽觉侧边来风,忙转身对去,只见人影闪落,还不及出言问询,便先听那人道:“你怎还带了人来?”

    柳惜见却是一愕,不曾想过是这人帮着除恶,但想起前几日事,却又觉此人除恶方合情理,暗骂自己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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