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过我屋里。”

    李安意盯着沈澹,满脸肯定说出令他心惊胆战的话。

    “我……我……”

    沈澹的嘴张张合合,半吞半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想撒谎却又被她的神情摄住。

    瞧着沈澹惊慌的模样李安意了然,她只是借机诈一诈他,没想还真诈出来。

    她后来问过知秋当时她回来过或者有人回来过吗?

    知秋说自己去拜祖,一无所知。

    清明那天早晨博海院仅有沈澹一人,但他人亦有可能进自己的屋子,如今沈澹不打自招。

    清明节前夜恰好是她与沈渡交谈之夜。

    李安意目光一凝,手指无意识摩挲衣裙,当时沈澹果然听见沈渡的声音。

    但他应该只知道那夜她面见的人是一名男子,尚且不知那名发声的男子是自己的庶弟沈渡。

    否则以沈澹小心眼的性子,必会寻沈渡麻烦,闹得他不得安宁。

    听来福说沈澹偶尔会寻沈渡喝酒,看来他们关系尚且安稳,无需担心。

    心思千百转,李安意眯眼目光沉沉,她不咸不淡道:“为何?”

    沈澹苦思冥想用什么话回答李安意,直说我怀疑你深夜与狗男人见面,因此趁你出门潜入你房间搜查狗男人踪迹,看你们到哪一步,这种方式肯定使不得。

    他还想以后调查出狗男人是谁,此时暴露出他知晓这事,引起李安意警惕之心,得不偿失。

    那夜沈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里来来去去是一句男人的话——小心。

    到底是谁?

    发生了什么?

    为何要说小心?

    是向李安意说吗?

    ‘小心’两字如拥有魔力般在沈澹耳边萦绕,使他频频睁眼。

    与此同时,沈澹惊觉狗男人的嗓音好似从他书房后的那扇木窗传来,而昨夜进屋时恰好未查看窗外。

    沈澹懊恼抓头,他大意了。

    翌日,博海院主子、丫鬟皆外出,鬼使神差之下,沈澹无声无息踏入李安意的屋子,希望却又害怕发现异常,他眼神四处扫荡,划过翘头衣柜,爬过叠的整整齐齐的床铺,最终定在雕着兰花的木窗。

    他信手缓缓开窗,翠绿欲滴、茎秆挺拔的竹子在春风中翩翩起舞,泥土未有明显踩踏痕迹。

    松了口气,沈澹舒缓眉头,面上含笑注视着窗边活灵活现的兔子灯,暗想李安意还颇有少女心,还喜欢这类小动物形态的物件,桃芝为她买来,即使内里烛灯已熄灭,却依旧挂上了,他决定下次亦送此类物件。

    元宵当天,沈澹一行人意外碰见游玩的桃芝,他询问她夫人呢?

    桃芝恭敬回答,夫人嫌人多挤待在府内,奴婢出来为夫人买花灯。

    沈澹殷切叮嘱桃芝细心为夫人选买,并给她几两银子,故他误认为兔子灯是桃芝带来的。

    而李安意听见桃芝手里的花灯是沈澹吩咐买的,一眼未看,冷淡命绿衣带回去送给亲朋好友的孩子。

    一场美丽的误会,让此后的李安意从沈澹那儿收获诸多憨态可掬的小动物玩意,可她依旧命绿衣带走。

    而粗心大意的沈澹未留意开窗时飘落在地的细长黑发。

    打结的黑发是李安意走前特意设下的提醒,提醒她有人曾来过开窗,此后她的房门时时上锁。

    “为何?”

    李安意平静地重新问一次。

    沈澹从回忆里抽神,他攥紧双手答:"找衣服。"

    他没有向李安意辩解,辩解是一种愚蠢的方法。

    然而撒谎亦是一种愚蠢的方法。

    李安意目光冷然地注视男人仓皇远离的身形,转而埋首继续书写。

    她早就料到沈澹会借天气寒冷搬回主屋。因此去岁十月命桃芝将沈澹的衣服、配饰、鞋子连同箱子一并搬去书房。

    博海院主屋绝无出现沈澹衣物的可能,一片一角都不可能!

    且她还命桃芝购置两床厚被褥送到书房,防止沈澹喊冷。

    因这事他们冷谈许久,若非那段日子沈澹疲于公事,两人定会吵得不可开交。

    离开的沈澹转身死咬薄唇,牙尖陷入唇肉里刺破表皮,细微的痛楚传入脑海。今日是‘沈澹’和‘李安意’成婚一周年的日子,他本欲借此邀李安意游街,顺道忆起两人上辈子一周年结婚纪念日欢乐的时光,勾起李安意的怀念。为能早点下值,他前一天工作到快宵禁的时间,踏着急促的鼓声回府,奈何……

    书房里的沈澹抓发颓废地坐于案后,他轻柔抚摸未送出手的精雕细琢的桃花玉簪,深深陷入沉思。

    上辈子李安意的态度究竟是何时开始改变,一阵苦思冥想,男人抬头灵光乍现,好似是那次见完沈母之后……

    她态度产生细微的变化。

    *

    孟夏四月,气温升高,草木葱郁,随着雷雨天气的增多,承恩伯府内的氛围愈发低压,方入夏一周,荣安堂那位主子就连连砸了三套瓷盏。

    轰隆的雷声由远即近,天空电闪雷鸣,压抑的黑云放肆翻涌,狂风肆虐,吹得绿树倾倒,后花园的娇荷成片被刮倒。

    王氏近日诸事不顺,先是被禁足,放出来两天后收到郭氏假惺惺的安慰信。

    郭氏信中言自己不应听风信雨,导致二人关系出现裂痕,接受王氏的赔礼后她生心愧疚,故送来此信期望和缓两人关系。

    王氏当即摔了一套茶盏,骂郭氏得了便宜还卖乖,沈恺外放她动手是一部分原因,最大因素是沈恺政绩比不上同期,如今他磨练多年,资历、眼见渐长,估计明年开春会调回盛京,那时真是自己头疼的时候。

    更令王氏烦心的是她又被沈恒禁足了,未等寻出泄密之人,自己排挤妯娌之事被人传出,闹得满城风雨,七嘴八舌地讨论,可想而知此后的京中宴会她会受到怎样的白眼与嘲讽。

    沈恒听闻此事火冒三丈、怒形于色,当即责骂王氏笨拙无能,治家无方,命其待在荣安堂反思三日。

    恰逢此时,林氏布行来人焦急询问上批布料王氏可有瞧上眼的,已经过去大半年,还未回话。

    怒气冲冲的沈恒顿时追问王氏,见她一副含糊其辞的模样瞬间明了,愤然甩袖离开。

    王氏咬牙补齐银钱,暗里大骂沈恒清高,凭他那点俸禄养活承恩伯府众人痴人说梦,她辛辛苦苦打理最后竟得无能二字。

    当天荣安堂正屋,陈嬷嬷的宽慰没停过,王氏气得双眼通红,连砸两套白瓷盏,她咬牙切齿大声喊叫,“真是娶了个扫把星回来,一遇到她的事就倒霉。”

    顿了顿,她捏着手帕不甘道:"儿媳孝敬婆婆天经地义,去门看看盛京哪家不是这样,轮到她却……"

    “唉!”

    王氏叹气哀怨,“早知便拒了这门亲事,一笔糊涂账。”

    *

    博海院正间

    浅绿色的纱帘飘动,恰到好处遮挡刺眼的金光。

    李安意笑着听桃芝说荣安堂发生地争吵,王氏愈气愤,自己愈高兴。

    将王氏在沈恺调任动手之事透露给沈恺夫妇是她做的,而把事情捅破,传入京中贵妇耳中是沈渡下手。

    王氏暗中赔礼说尽好话后,身处百里之外洛阳的郭氏赴宴时特意大夸嫂嫂贤良淑德,实乃主母典范,此事产生的风波方渐渐平息。

    然而王氏的名声早已被败坏,参宴时京中贵妇话里话外挤兑她,也是好不容易的新鲜事,当然要拿出来好好玩玩,好在沈滢已订婚,未受影响。

    沈恒的名声稍稍受些不痛不痒的影响,他费些口舌向同僚解释这捕风捉影之事。

    桃芝停嘴踌躇说:"小姐,桃灵求见。"

    桃灵回来后,人瘦了一圈,蓦然变得疑神疑鬼,时时晚上摇醒自己,神神秘秘地凑近说些含糊其辞的句子,桃灵担忧又害怕。

    今日桃灵突然叫住桃芝,让她禀告小姐,桃灵有事找她。

    桃芝不情不愿嘟嘟囔囔前来。

    “让她进来。”

    桃灵垂首缓步进入里间,她胆战心惊行礼道:“奴婢桃灵拜见夫人,愿夫人金安。”

    屋正中间垂立的粉裙丫鬟脸色恢复红润,经过几天的休养,精气神肉眼可见好起来。

    “起来。”

    桃灵立身,眉眼却兀自低垂。

    李安意面无表情地凝视她,前几次念她刚结束关押精神脆弱未细问,眼下找自己,相必有所决断。

    女人冷然的视线游荡在自己身边,桃灵身躯微不可察地颤抖,她哆哆嗦嗦道:“夫人说的事成之后放奴婢离开……奴婢斗胆询问是何事?”

    “桃灵,你好大的胆子!”

    李安意愠怒拍桌,桌上茶盏抖三抖。

    桃灵浑身触电似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惶恐跪地,“夫人恕罪。”

    空气凝固,鸟雀惊飞。

    “奴婢答应夫人,只求夫人信守承诺。”

    桃灵脸色惨白回答李安意的问题,随后失魂般木愣愣退去。

    李安意低眉双睫轻舞,安静饮茶,如桃灵这般小心思活络的丫鬟就该以强力镇压,方能死死掌控。

    时光飞逝,仲夏五月,温暖而热烈的气息笼罩盛京,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的露面为和离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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