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回府便听说周曜病了,也去三房看了看侄儿,见他用药后并无大碍,才安心往回走。

    淡茜在净室备水,晏晏心不在焉地为周熠宽衣,思绪飘在九霄云外。

    “你怎么了?”

    周熠捏着她的脸颊粗鲁地往唇边抬,温热的暖流刹那就将晏晏唤回神。

    “没。”晏晏软软的手掌推着周熠的肩。

    这一个字显然并不能将周熠打发了,她便将今日周容的反常说给周熠听:“我不想再等了,再拖下去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我想直接将周容接来住。”

    周熠凝着晏晏漾着莹莹水光的眸子,嘴角一扯,“让我去当坏人?”

    晏晏一惊,他竟能一眼看穿她藏在心底里,这般龌龊的小心思。

    “可以吗?”

    甜蜜的音调软扑扑地送出来,还带着她身上独特的软香。

    周熠微扬下颌,藏着得逞的笑意。

    可以,怎么不可以。刀山火海都能去。

    “侯爷,水放好了。”淡茜说完便乖觉地退了出去。

    周熠按着晏晏的腰肢,没羞没臊:“一起?”

    晏晏犹豫地盯着周熠深邃的眉眼,天知道他会不会勾得她浑身难受以后,又告诉她太晚,或是找别的借口。

    周熠似乎又是顺嘴一提,见她有顾虑,便抬掌顺着她的脊骨滑下去,拍了拍她,然后一个人往净室走。

    晏晏愣在原地,鼻尖还能嗅到周熠身上那股独特的残热。

    周熠对她的态度,时晴时雨,让她很难琢磨透他的心思。

    愣神时,房门被叩响,晏晏走去开了门。

    “郡主。”幼凝立在门外,托盘里装着一碗红豆薏米粥。

    晏晏接过托盘,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等她走进去放下托盘,回眸见幼凝还立在门外,似乎还并不打算走。

    夜色在她脸上染着大片浓稠的阴影,晏晏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幽然的冷意。

    “还有何事?”

    幼凝不说话,将袖中一方叠好的手帕递给晏晏。

    手帕里包裹着一截硬物,晏晏打开那一刹,头皮发麻。

    断指。切口血迹斑斑。

    晏晏僵得仿佛置身冰窟,“你怎么敢?”

    幼凝不敢直视晏晏猩红的双目,见她在不住地抖,幼凝竟也有些悚然不稳,“是太后之意,奴婢也没得选。”

    晏晏攥不紧拳,愣在那里万般难受,思绪是杂乱的,血液似在逆流,冲得脑袋昏沉。

    “怎么了?”

    直到周熠从净室出来,晏晏才被他暖酽醇厚的嗓音唤活过来。幼凝不知何时退下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晏晏感受到身后的热意,下意识攥紧那方手帕,整个拳头都藏进袖中,“没有。”

    两人分合上两边房门,周熠拢着眉,目光紧锁着连脚步都心事重重的晏晏。

    她不小心磕着木凳,疼得弯腰时,周熠大步追上来,将她捞进怀里搂着。

    察觉到她眸中盈盈微动的泪,周熠的心跟着揪起来。他坐在凳子上,抱着晏晏,动作轻缓地揉她的膝盖。

    “到底怎么了?嗯?”

    他实在不能见到晏晏这般委屈难过的模样,心疼得都快碎掉了。

    晏晏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还能怎么开口。她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细作”,失败到在周熠面前宛如一个透明人,她的所有心思他几乎都知道。

    “没有。”委屈到逼近决堤的哭腔。

    周熠心疼地握着她露出指尖的手,放在掌心里爱抚地反复揉捏,直白盯着她曳着艳红的一汪水眸,出神得几乎忘记呼吸,不到片刻便口干舌燥。

    可惜搜索枯肠也不知能说什么。

    “红檀,还能回来吗?”

    闻言,晏晏强忍半晌的泪哗然地流。周熠手足无措地捧着小泪人的脸仔细拭泪,嘴里急急密密的都是道歉:“别哭别哭,是我多嘴了,红檀肯定能回来……你别哭。”

    我的心要碎了。

    晏晏克制着,只哭了一会儿,情绪得到发泄后,便温软地伏在周熠怀里啜泣。

    她自小便是这个毛病,但凡哭起来,无论长久,结束后总有好长的啜泣不止。大抵是小时候被爹爹和阿娘娇惯的,所以哪怕长到如今也改不掉。

    “你知道吗?被抓的官妓,叫侯萱。”

    周熠一手按着晏晏软塌塌的腰,另一只大掌严丝合缝地拢着晏晏的脑袋,嗓音温柔又缱绻。

    晏晏抽了抽鼻子,“不知道。”

    “晏书韫镇守北离州时的副将之一侯蠡,是她父亲。”

    侯家世代驻守北离,晏晏不识得侯萱,也在常理之中。

    圣元八年春,晏书韫率军打击南下扰民滋事的北荧军,五万精锐在将阳关外的缚龙谷被北荧设伏歼灭。

    主帅一死,军中士气大减,接连败退。后虽有晏然屡次率军取得大捷,保住了北离边城,但北离军却折损过半,元气大伤。

    战后,副将司徒墨在晏书韫军帐中找出他与北荧王的通信,殃及侯蠡和他的两个儿子。

    “我问过她关于她父亲和兄长的事。”

    侯萱没有直接回答周熠的质问,而是反问周熠,晏书韫为何要留下他与北荧互通的证据。

    侯萱还说起,晏书韫的副将中,要属侯蠡和司徒墨资历最深,能力最突出,但晏书韫向来更倚重侯蠡,这在当时的晏家军,如今的北虎军中,一直都不是密辛。

    “当年的事,一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其实本该去缚龙谷的是我,嫡兄见我因退亲的事别扭,才在父亲面前换下了我。与其说我恨的是晏书韫,倒不如说是我一直在用这种恨麻痹我自己。”

    周熠手臂的力量越拥越重,晏晏软软环着他的腰,温柔地拍了拍,“不怪你的,这怎么能怪到你自己头上。”

    “我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利用侯萱针对朝臣,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作用。你能明白吗?”

    晏晏似懂非懂,周熠难道是要利用侯萱查当年的案子?

    可晏家冤案本与他无关。那就只能是宣帝授意他去查。

    周熠缓缓松开晏晏,指背摩挲着晏晏脸上眼泪滑过的肌肤,温声:“侯萱不能死。”

    若非如此,见她这么难过,一个骨徒而已,他审完自会送到谢太后手里,绝不会让晏晏这般痛苦地夹在中间。

    “我知道。侯爷没必要与我说这些。”晏晏又开始看不透周熠的所作所为。

    “有必要……”周熠的手臂搭在桌上,掌心贴着瓷碗,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索性端起红豆粥,仰头吃下一大口。

    晏晏一惊,胸腔里渐响起愈来愈烈的点点震动。他明知道里面下了药的。

    周熠舔净嘴唇,掌固着晏晏的后脑勺,想要吻她,凑近后似又想起什么,只是蹭了蹭她的鼻尖,“无论什么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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