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周熠和周容是早串通好的,柳棠那小家伙一听说周容要过去寄住几天,高兴得吱哇乱叫。

    晏晏无可奈何,只因头领也仿佛和周熠是个心有灵犀的,周熠前脚刚提陪他送军一事,送信的海东青后脚便到,信中让晏晏借此机会探查当年一事。

    惨烈的一仗就发生在北离州边城之外的将阳关,时至今日,那里仿佛还存有五万兵士的残魂。

    常有谷风呜咽,似在为谁悲鸣。

    五天五夜的跋涉,几乎掏空晏晏的精力,她虽在车内,但受颠后头晕呕吐,一样不落。

    谢昕辰得知后,嘴一咧,朝深蹙眉头毫无办法的武定侯挑了挑眉:“夫人不会是有喜了吧?”

    闻言,转忧为喜在周熠脸上演绎到极致……当真?

    可随军而行的都是老伤医,没个正儿八经的太医,即便是怀疑,也无法得到证实。

    不过正因如此,周熠心中希冀的小火苗得以在这段空白的时日,烧得越来越烈。

    晏晏是毫不知情的,就算知情,她或许也不知该如何跟周熠解释——每次行完房事,幼凝都会端给她一碗黑苦的避子汤。

    在谢太后眼里,负责勾引的女人怀孕是大忌。

    抵达商城后,晏晏不管不顾地闷头睡了个舒畅。并没有做噩梦,然而梦到的却比任何梦魇都让人心如死灰。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一家团圆。

    如今还苟活在世的,只她一个孤女而已。

    当晚,身为驻军主将的司徒墨设宴款待周熠与谢宁,并几位军中校尉,晏晏和谢昕辰算是沾光出席。

    他们豪饮海谈,喝开以后嘴上没个把门的,乱七八糟的玩笑开得隐晦却恶心,话锋指向晏晏时,周熠半分情面不留,当即罚那校尉军棍。

    司徒墨见周熠的样子不像作伪,赶紧摆手让人拖那校尉下去。

    周熠不许:“就在本侯眼前打。”

    司徒墨赔笑相劝:“在此行军棍恐会扫了大家的兴。”

    周熠乜向次座五旬男人:“扫兴的不是本侯,是勇毅伯的肆意纵容。他一介小小校尉,竟敢在本侯头上动土,勇毅伯还以为无伤大雅,有意包庇。敢问勇毅伯,你莫非向来就是如此治下?”

    司徒墨仍狡猾道:“属下醉酒胡言而已,武定侯何必如此苛严?老夫观夫人豪气干云,想来必是大度不计的做派。”

    周熠握紧晏晏气得发抖的拳头,言辞和煦,却不容置喙:“夫人不计较是夫人大气,本侯向来睚眦必报,他今日出言调笑,本侯罚棍一百,若仍不改,就再罚一百。”

    司徒墨皮笑肉不笑,阴森侧目:“还愣着做甚,依武定侯所言,打。”

    “啧啧啧。”谢昕辰装模作样地拿手捂住双眼,食指与中指却打开了一道缝,看得有滋有味。

    谢宁一脸忧态。

    周熠还是太年轻了。他未及而立就获封万户侯,虽有以八百将士拿住赤沙王与王后的辉煌,可毕竟是庶子,又没有太深的资历,别说司徒墨这种沙场老将,就是在军中十几年的校尉不服,也是寻常。

    如此强硬的处事方式,只会激出更多下士的逆反之心。

    司徒墨这只老狐狸显然是料到周熠不会轻饶出言调笑晏晏的校尉,才会不痛不痒地包庇那校尉两句——这是摆明挖坑等着周熠往里跳。

    但他们不过待几日而已,交接完大军便回阜都,谢宁实在不知司徒墨此举意欲何为,就只是存心让周熠不痛快?

    -

    无人舒坦的宴席入更方散。

    商城不同阜都,天一黑城就黑了,路不好走。

    周熠醉醺醺地靠在晏晏肩上,犊车颠簸,他嘴里咕哝着要吐。

    晏晏拿出手帕,温柔地放在周熠嘴唇下,“想吐就吐出来,别让自己憋着难受。”

    周熠偷乜一眼晏晏,顺势往她怀里钻。

    他装得有模有样,要不是一只羽箭刺破车窗,被他灵敏地抓住箭矢,晏晏险些以为他真的醉了。

    随行军训练有素,一伍原地保护犊车,一伍拔剑追刺客而去。

    虽抓住放暗箭之人,可他已是一副服毒自戕的死尸。

    周熠将箭矢丢出车窗,不动声色地攥紧手心已沾染他血迹的信笺,撩起窗帘沉声嘱道:“尸体先安在官栈,明日再送都督府。”

    “是。”

    “你的手……”晏晏看见自他拳缝中流出的血。

    “无碍,一会儿回去包扎一下。”周熠躲开了晏晏的手,展开臂膀将晏晏搂进怀里,实则是禁锢。

    意识到周熠的反常,晏晏贴心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北离多旱,水很珍贵,周熠要求之下也只能送来两斗的热水。

    晏晏不矫情,能将就。周熠则就着晏晏擦身的水兜头冲了一遍。

    他手上的伤不深,回到官栈时血自己就止住了,晏晏细细帮他清洗后包扎了两圈。

    “北离苦寒,让夫人过来陪我受罪,我真是有愧。”

    晏晏窝在周熠怀里,轻轻摇头。或许是连着五日赶路的缘故,她的眼神有些呆滞,不能灵动地聚神,本来白皙的鹅蛋脸也微露菜色,瞧着着实憔悴。

    “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守着你。”

    晏晏的确困乏,五日不得好眠,哪怕白日里补了五个时辰也仍觉没有精神。

    她也知道周熠在担心什么,温柔宽慰他的心:“有外面那些人守着就够了,你也好好睡一觉吧,睡饱了才能聚精会神。”

    周熠打横抱起晏晏,走回架子床,正要拥娇妻躺下,忽听房门“咚咚”直响。

    来人是谢昕辰,他倚在周熠耳边低语了几句。想必是很紧急,周熠一壁穿戴,一壁嘱咐谢昕辰守好官栈,他则趁黑去了驻军大营。

    晏晏没忍住询问了一句,周熠只说是营里出了急事,“我能解决,你别担心,安心睡一觉,睡醒后一早就能看见我。”

    可晏晏还没见过周熠如此急迫过,他让她安心,她又何尝不想让自己安心。

    辗转反侧,至子夜方才抵不住困意坠入魇梦。

    翌日晏晏醒来,并没有见到周熠的身影。虽有谢昕辰作陪,不至于无聊,可晏晏心里总觉不安。

    谢昕辰见她如此,大抵是怕她忧出心病来,周熠不会轻饶他,便着人去营里探问。

    亲卫回来,将所听悉数相告:“昨夜谢将军率军出城夜伏滋扰近民的北荧游盗,武定侯跟着率军出城了,还未归。”

    谢昕辰听完,挥退亲卫,本琢磨着编几句漂亮话糊弄晏晏,不想一回眸,晏晏就立在他身后的二楼栏杆内,怔愣的模样分明是将亲卫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之后她便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肯再应人。

    谢昕辰虽心有不忍,但心里还算踏实,她至少老实待在守卫重重的官栈里,没有乱跑,也没有嚷着要去找周熠。

    至傍晚送膳时,谢昕辰方觉不对,哪是“不肯应”,屋里压根就没有人!

    邪了门,见了鬼……这晏晏不会偷跑出去找周熠了吧?

    那关外可是号称黄沙漫天野兽成群,还有神出鬼没的北荧游盗,她若稍有闪失,周熠不得剥了他的皮?

    -

    商城民区密集,房屋鳞次栉比,楼厚且窗少,防的是风沙席卷。

    晏晏几次迷路,终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来到一间不显的泥房外。姜黄泥土糊就的老墙裂开一道道惨烈的伤痕,逼仄得身难回转的小院里黄草正盛。

    她叩响破烂松垮的院门。

    良久没人应,她无礼地闯进院中,猛被房门口瓦罐内渗人的响铃声吓得冷汗直冒。

    是响尾蛇。

    银发老翁推窗而望,浑浊的双目迸射出难掩的逼人寒光。

    他枯瘦,却很显精干。

    “外地人?”嗓音也似浊土。

    “家有伤患,特来请药,还望老仙翁勿怪晚辈叨扰。”

    晏晏说得诚恳,君九听完却哈哈大笑:“老仙翁,你可知老夫毒死多少人,还敢唤老夫仙翁。”

    说话间,晏晏已推门入室,目光好奇且放肆地打量着屋内列满的瓶瓶罐罐。

    “那不一样,老仙翁毒死的,都是追杀你的杀手,换作谁,保命杀人都不丢人。”

    君九尤感老眼昏花,定睛凝望眼前人,不动声色地靠近两步,重重将手中臼杵拍在案上,冷声冷气:“小丫头片子,你是何人?”

    晏晏展袖莞尔:“老仙翁不是已经认出我了么?”

    君九大惊,这丫头邪性,竟能一眼看穿他一个老人精在想什么。

    他喃喃:“的确有几分相似。”

    可一转念,他柔和的眸光又翻涌起凌冽,“可你不是早就死了?”

    “晏晏的确死了,五年前就死了,不算人尽皆知,却已是事实。您面前的,是谢太后在民间找回的惠长公主遗珠,是嘉宁郡主,是武定侯的夫人。”

    君九从云山雾罩中穿霭而出,获一片清明,朗笑释叹。

    他本是军中伤医。

    五年前,晏书韫率五万大军攻伐北荧军,却被困死缚龙谷后,他随侯蠡的步兵营一起将还未战死,却奄奄一息的晏家军抬回商城。

    在他全力救伤时,军中大变,本应主持大局接任统帅之位的侯蠡将军锒铛入狱,资历不足的司徒墨一揽军中大小事务,竟以伤军会传染“疯死人病”为由,不惜下令烧杀侯蠡从缚龙谷拉回的晏家军。

    君九索性密谋烧营,趁乱联和军中将士抢运出伤残的晏家军十七人。

    此后为吸引司徒墨的火力,他常高调露面,戏耍司徒墨亲卫。也是因此,万骨窟才有机会找到他。

    “被您救出的晏家军,如今安置在何处?”

    君九瞭望南天:“中州。”

    晏晏心神一动。

    中州,又是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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