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文基伸手接住一片被微风吹落的海棠花瓣:“他回到瑞王府的第三日,他的母妃惠贵妃杨氏便向圻后靳梦柔请旨出宫探望儿子。靳梦柔当然怕他们母子密谋,因此派了几名自己的亲信跟随。传出来的消息是南宫琰的病是积劳成疾且急火攻心,病得不轻,太医说得好好调养一阵子。杨氏回到宫中以后,便也把自己关进了宫内的佛堂,日夜为圻帝和儿子祈福。杨氏回宫后,瑞王府便加强了守卫,封得铁桶一般。”

    尉迟嘉眉毛微扬:“如此说来,我们现在难以得知南宫琰的真实病情。”他语调一转:“如果南宫琰真病了,这不是给了靳梦柔一个除掉他甚至除掉南宫复的好机会么?”

    轩文基粲然一笑:“圻国皇宫内肯定有可以保住圻帝南宫复性命的人,不然南宫琰也不能放心病倒。南宫琰也断然不会将刀柄交到死敌靳梦柔手中。所有这些我们还需要深入探查。”

    他将手掌翻转,看着那海棠花瓣飘向海棠树根,“南宫灼是南宫复同母的兄弟,对南宫复一直忠心耿耿,深得南宫复信任,他也成了几方争夺太子之位的势力争相拉拢的目标。但他现在也不知道是该支持南宫琰,还是拥护靳梦柔,日日愁眉不展。”

    清渊收回看向那下落花瓣的目光:“如果南宫灼不能确定自己的选择,那我们和圻国的联盟也会有很大变数。”

    轩文基昂起头,面向西南方,笑容明媚:“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帮助南宫灼做选择。自己的后背,可不能交给变数。”

    三人走进轩文基房间的厅室,在桌边坐下,轩文基道:“现在在圻国的玄影是孔辽的属下吧?”

    清渊道:“正是。”

    轩文基道:“我写一份手令,告诉孔辽,让圻国的玄影再仔细搜集圻国皇室各位成员的消息。”

    尉迟嘉打开药匣,取出一个天青色小瓷瓶,在小瓷碟上倒出一粒墨色药丸,又拿出一个水红色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然后把一杯温水放在轩文基面前。

    轩文基吃完两粒药,开始写信。他将写好的信函交给清渊,便进入内室午睡。

    清渊起身出去,尉迟嘉在院子里整理最近制药需要的药材。

    之后的三日,妙生坊的义诊每天照常进行,其他医馆的义诊也陆续开始,来妙生坊看病的病人也慢慢减少。

    尉迟嘉每天在医馆帮忙,目前没有疫症出现,也没有碰见什么疑难杂症。

    轩文基和清渊在城内又逛了一日之后,来到城外转了两天。他们去开垦荒地之处和建造新村的地方查看了一番,这些地方繁忙热闹却也秩序井然,一切都向着计划的方向进展,人们都很尽心尽力地建设自己将来的家园。

    轩文基和清渊商议,难民中隐藏敌国奸细十分容易,让县府、无如阁、玄影都提高警惕,如果有可疑的人和事要仔细勘察、小心求证,不可冤枉好人,也不可放过敌人。

    清渊迅速地将轩文基的命令传达至各处。

    第四日,未时过后不久,轩文基和清渊来到韵茗居天悦雅间。

    岳则讲述了这几天他派人访查的结果。

    霞谷镇和附近七个村子中共十二家铁铺,其中手艺比较好的五家都有人前去订购这种弩箭。每家订购量都是二百支,也都说了如果做得好,以后还会再行订购。

    岳则道:“至于订货的人,几家铁铺的老板都说是行商模样,没有什么特别,我已经派人盯着这些铁铺,如果发现有人来取弩箭,便跟上去看个究竟。”

    岳则将收到小弩箭订货的铁铺名单交给清渊,又拿出一张地图,将地图铺在桌上,指点着地图上的位置,“霞谷镇外东南方三百里处有一座大山,叫覆霞山,那山十分荒凉。覆霞山西北方,距离覆霞山山脚二三十里,有三个小村子,每个村子人口约有二百,大多数是农户,有几家猎户。前些时日,这三个村子里出现了卖铁矿石的行商。”

    岳则的话顿了一顿,轩文基秀美的食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下。

    岳则接着道:“据说这三个村子里的行商卖的铁矿石价格比霞谷镇低三成,随后,那三个村子里就有人从行商这儿买了铁矿石,然后到霞谷镇附近的村子卖,比霞谷镇里的价格低一成。”

    清渊给岳则倒了杯茶,递给他,岳则欠身接过,抿了一口。

    “那铁矿石咱们的伙计没有亲见,但料想成色应该不会太差,不然,周围的铁匠也不会去买。”说完,岳则又喝了口茶,“但是这铁矿石的来源还是没有查到。覆霞山离这里有点远,且如果进山我们还需要调些人手。”他微微侧头觑着轩文基的脸色,“另外,听说半个月之前,有许多外地村人来霞谷镇买各种斧锛铲镢,可这时节一下子那么多人买这些器具,应该不是为了农耕。”

    轩文基面上笑容和煦:“岳掌柜和兄弟们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如果再有其他需要,我再告知岳掌柜。”

    岳则站起身,清渊收好地图和名单,轩文基起身向外走,岳则行礼送出二人。

    两人从妙生坊后院角门进了院子。

    轩文基和清渊在厅室的桌边坐了,清渊将带回来的地图在桌上展开。

    轩文基的手指在霞谷镇、霞谷镇外的村子、覆霞山外的村子和覆霞山上各点了点,“清渊,你能想到什么?”

    “第一,覆霞山下村子里的行商,为什么不直接到霞谷镇里去做买卖?第二,现在是夏天,这个时候买那些器具,用来做什么?第三,那些订购小弩箭的行商,和在覆霞山下卖铁矿石的行商,是否有什么关系?”

    轩文基身子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忽然,院门发出轻响,清渊一步跨进院子,见是尉迟嘉提了一个大食盒进来。清渊接过食盒,走进轩文基房间的外厅。

    轩文基睁开眼睛,见尉迟嘉嘴角含笑、眼睛闪亮,问道:“今天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尉迟嘉在轩文基身旁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今天有个问诊的人,他和他问的病都挺有意思。”

    轩文基和清渊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来问诊的是前几日咱们在映霞大街上碰见的齐焱,他是为他父亲问诊求药。因着他父亲病重已经陷入昏迷,所以病人不能亲来医馆,他只好代替父亲求医。他之前已经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大夫,但是都没有遇见他想找的大夫。他听说医圣最后一次出现是八年前在轩国,所以想找到医圣或者医圣的传人。他在霞谷镇打听了几天,才得知妙生坊好像是与医圣的传人有关,因此今日来到妙生坊。”

    轩文基笑容加深,低喃道:“病重昏迷。”

    尉迟嘉喝了口茶:“他将之前大夫开的药方拿给了陆百山,百山仅根据药方推断他父亲应是脏腑衰竭,髓海不足,并将此病从发生到严重,再恶化而后病人昏迷不醒的症状与他一一说了,竟然十之八九便如亲见。齐焱于是对百山很是信服。但问到医治之法,百山说此病人已经油尽灯枯,不过他可以问一问,于是让齐焱在前面等着,他跑进来问我。”

    清渊道:“你有办法医吗?”

    尉迟嘉道:“这种病的医法有两种,一是延命而继续昏迷,二是清醒数日后不久便归天。因我未曾见到病人,延命和清醒的时日不能完全准确估计。”

    轩文基道:“齐焱的选择是?”

    “齐焱说,他父亲给他留过话,如果病重难以医治,便只求少时清醒,别无多想。”

    轩文基点点头:“齐焱的父亲也算是洒脱。”

    尉迟嘉心中轻叹一声,见识过面前的轩文基稚童幼龄之时勘破生死,不纠结,不贪嗔,那才是实实在在地磊落洒脱。与此相比,尉迟嘉觉得其他人的洒脱都差一点儿。

    清渊好奇道:“那你给他开了方子?”

    尉迟嘉点点头:“方子虽然开给了他,但是其中有两味药材可不是那么好寻的,有一味炙炎草,其功效为重塑阳气,固体之本,五年才成才,我之前手里有的都已经制成了药丸,现在手边也没有多余的,不过听百山说,相传霞谷镇外的一处深山中,长着这种草。另一味千秋涎,乃是二十年以上的金环锦铃蟒蛇的胆汁。这种蛇可是稀罕得很,活到二十年的更是少见。”

    尉迟嘉喝完了一杯茶,打开食盒,清渊和他一起将里面的盘碟碗筷摆在桌上。

    尉迟嘉接着道:“青州南面的濛州,气候潮湿多雨,山林繁茂。那里的山中盛产各种蛇虫,是以濛州也有很多人专门以捕蛇为生。捕蛇者中,手艺精湛、经验丰富、传承悠久的人家也逐渐发展成大家族。”

    清渊道:“比如有名的楚家。”

    尉迟嘉道:“正是。濛州枍山楚家的捕蛇法和制毒术赫赫有名。我师父当年游历四方,机缘巧合救了当时的楚家家主楚毅一命,后来师父和楚毅成为好友,楚毅便将楚家著述的炼毒秘籍《楚氏千毒谱》给师父看了。师父从中得知一些稀奇的药材、药性、药理,并且潜心研究后又制成十数副珍奇药方。这金环锦铃蟒蛇便记载于《楚氏千毒谱》中,且当时楚毅赠送给师父一小瓶金环锦铃蟒蛇的蛇胆干粉,并说道为取得这一小瓶蛇胆粉,楚家折损了两名捕蛇好手。因此,这味药材可以说是有市无价。”

    轩文基道:“五年前父皇伤重之时,尉迟也给他用过这个方子,才使得父皇延命百日。”

    尉迟嘉点点头:“近几年我也托人四处寻找此药,却也没有收获。”

    清渊道:“看来齐焱的运气得特别好才行。”清渊又将从韵茗居得到的消息同尉迟嘉讲了一遍。

    尉迟嘉道:“刚刚收到消息,支援的工匠和救济的款物明日就到霞谷镇了。”

    轩文基道:“妙生坊义诊的事宜也已步入正轨了吧?”

    尉迟嘉笑着点点头:“虽然时间紧迫,但陆百山和两位陆公子都是能干之人,之后的义诊可以放心。”

    轩文基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离开妙生坊,待看过救援物资交接,咱们就动身去探探覆霞山。”

    晚饭过后,尉迟嘉找到陆百山,同陆氏父子说明明天便离开妙生坊。他赠给陆百山一套太医院编纂的医书和八瓶亲自制作的珍贵丸药。陆百山千恩万谢。他又详细嘱咐了防治疫病的事项,陆氏父子也答应必定尽心尽力防治疫病。

    翌日辰时刚过,轩文基三人从妙生坊后院角门离开。陆百山父子送他们出了门,看着尉迟嘉的背影,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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