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的两件事
偏僻巷尾的小店亮着暖黄的灯。
浦原拄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拐杖，在后院树下数着花瓣。
此刻尸魂界应该下着雨吧？
他想着夜一讨厌被雨水打湿毛发，用拐杖尖挑起一朵将谢的花。
也不知道一护那小子能不能抗住她的特训……
夜风忽然打了个旋，满园的夕颜花同时转向月亮。这个品种本不该在夜间绽放，此刻却泛着妖异的蓝光。
“店长。”拉门缝隙挤出铁斋的半张脸，便利店促销单在他手中哗哗作响，“今晚全场三折。”
“哎呀呀~”浦原用扇子轻敲额头，“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
便利店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浦原对着货架上的金平糖罐发愣。
“这位客人？”收银员举着促销酱油，“需要袋子吗？”
“需要的~”他压了压帽檐，声音里带着一贯的轻佻，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店门被推开的清脆铃响。
余光里，一抹红绳在夜色中划过。
他追出去时太急，连新买的金平糖滚落一地都没察觉。
“这位小姐！”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女的脚步顿住，夜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墨镜边缘苍白的皮肤。
镜片漆黑，倒映着浦原微微怔愣的脸。
“我看不到的。”她稍稍后退半步，盲杖轻点地面，“你认错人了。”
指间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
浦原松开手，看着那根红绳消失在街角。
便利店的门铃又响，收银员追出来喊着：“客人！您的东西——”
————————————
少女不记得是在哪本盲文书上读到那句话的。指腹摩挲过凸起的圆点，排列成一句冰冷的箴言：
“要使灵魂升华，一个人每天就得做两件不喜欢做的事。”
即使她并不真正理解其深意，但她照做了，像执行一段植入脑中的程序。
每天早晨，她逼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尽管她憎恶清醒。
每天晚上，她强迫自己入睡——尽管黑暗对她而言并无分别。
浓稠的夜色从门缝渗入，缓慢地填满房间。
指尖掠过玄关的墙面，放置好被折叠得一丝不苟的盲杖。
墨镜静卧在柜面上，突然，镜片捕捉到窗外一闪而逝的绿白条纹残影。
浦原悬浮在夜色里，注视着少女。
她在绝对的漆黑中行走得如此流畅。
房子空荡得近乎荒芜。
盲人的世界不需要光，因此她从不开灯。
黑发融入黑暗，赤足踩过冰凉的地板。微波炉嗡嗡运转，加热着刚从便利店带回的便当。等待的间隙，她从冰箱取出一瓶水，指尖沿着冰凉的瓶身缓缓滑动。
夜风掀起窗帘一角。
她突然转向窗户的方向，闭合的眼睑如同两扇永不开启的门。
可浦原却感到一阵战栗，仿佛那双眼正在凝视他，穿透眼睑，穿透黑暗，穿透他虚无的存在。
微波炉“叮”的一声，提醒她收起不存在的视线。
伸手，指尖在金属内壁上短暂停留，感受着残余的热度。
餐桌前，她用筷子尖端轻触每一块食物，确认温度和位置后才送入口中。
咀嚼。吞咽。重复。
二十分钟后，最后一粒米饭被收拾干净。起身，将空盒扔进垃圾桶。
卧室里，她平躺成一条直线。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像一具等待入殓的尸体。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快速颤动。
浦原站在床边，注视着她微微抽搐的指尖。
她没睡。
她只是在完成今天的第二件“不喜欢的事”——强迫自己入睡。
即使听觉在寂静中放大十倍，听见自己心跳与呼吸交织的节奏，听见厨房水管里的滴答声，听见一公里外酒瓶碎裂的轨迹，也要假装沉睡。
“晚安。”她突然开口。
浦原的瞳孔微微震颤，他看见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窗外，一片树叶从枝头脱落。在风中旋转，坠落，最终停在窗台边缘。
第二天清晨，闹钟准时响起。
她伸手按下开关，动作精准。
新的一天。新的两件“不喜欢的事”正等待着被完成。
折叠好的盲杖依旧以那个精确的角度靠在墙边。墨镜静静地躺在柜面上，镜片上倒映着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绿白条纹的残影，没有悬浮在夜色中的旁观者。
街道上，人潮汹涌。
她的盲杖点过地面，耳朵捕捉每一道声波：高跟鞋敲击地砖的频率，自行车铃铛的方位，行人交谈声的远近。她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中，避开每一个可能的障碍。
钢琴调音师。
她不喜欢这个职业，但这是唯一愿意接纳她的工作。
琴行老板说：“你的耳朵很值钱。”
没说出口的是：你的眼睛不值钱。
她的手指抚过琴键，指腹粗糙的茧摩擦着象牙白的表面。
这不是弹琴的手，这是求生的手。
调音锤转动琴弦，她听见金属在绷紧发出的呻吟。音叉震动，声波在颅骨内共振。这是她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
客户的孩子突然问：“姐姐真的看不见吗？”稚嫩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带起的气流掀动额间发丝。她精准地抓住那只手腕，听见孩子母亲倒抽的冷气。
“是啊，姐姐看不见。”她举起调音锤，轻轻敲打着空气，仿佛在证明自己的话。
偶尔，会有顾客站在门口观望。
“真厉害啊，盲人调音师。”
她听见窃窃私语，听见怜悯，听见猎奇。
她继续转动调音锤，把每一个音都校准到完美。
这是今天的第三件“不喜欢的事”——假装听不见那些声音。
与此同时，隔壁市。
算命屋内，实木桌腿与义骸相撞发出闷响。七亚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般蜷缩在地，额角抵着冰凉的地板。
义骸的小脚趾传来过载的刺痛感，这绝对是浦原的恶趣味。
“哎呀，我还以为是夜一又在偷吃冰箱里的鱼呢~”琳子倚着门框，和服袖口掩着上扬的嘴角。
“那家伙早就回去了！”七亚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义骸关节发出奇怪的咯吱声。他视线不自觉地瞟向墙角，印着鱼骨图案的猫碗已经积了薄灰。
琳子晃了晃手中的翻盖手机，机身贴满猫咪贴纸：“要打电话问问近况吗？”
“白痴！猫怎么会有…”七亚的声音突然卡住，他猛地向琳子伸出手，“手机借我！”
浦原商店的后院，蝉鸣声与风铃合奏着夏日的慵懒。
躺在竹椅上的男人手里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怀里突然传来震动。
“莫西莫西~”
“奸商！”电子设备完美还原了七亚的暴跳如雷，“我的义骸关节都生锈了！当初说好的三十年保质期呢？！”
浦原把手机拿远，让吼声变成模糊的电流杂音：“技术迭代嘛~”拖长的尾音里夹杂着计算器按键音，“给老顾客打个三折如何？”
“信不信我把你告发到尸魂界去！”
“真巧呢~”浦原悠哉地摇着折扇，“夜一桑上周就回去了哦。”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三秒。
“…她回去干什么？”
“哎呀呀~”浦原故意把尾音扬得老高，“林野桑这是在担心吗？”
“喂！！谁担心那只野猫了！”
“啊拉~”浦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某些人明明很在意嘛~”
“谁在意了！我只是......”
浦原突然合上手机，截断了所有辩解。
被挂断的忙音化作无形猫爪，在七亚的耳朵里挠出刺耳杂音。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却也只能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无能狂怒。
他重重地将手机摔回琳子怀里，义骸因过度用力而发出更加刺耳的声响，“可恶！这个奸商！”
————————————
钢琴调音师最常遭遇的诘问，总带着擅自的期待：
“您一定会弹《梦中的婚礼》吧？”
大多数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调音师必然也是优秀的演奏者，就像人们总以为眼科医生必定视力超凡。
调音师的工作是校准音准、调整音色，让钢琴回归最完美的状态。至于弹奏…那是另一门艺术。
就像她。
她能调出最完美的音准，却始终弹不出老师想要的声音。
“你的琴声，表达的感情…还不够。”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温柔。
少女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那…我该怎么做？”
老师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指尖摩挲，沿着她的手腕、手臂，最终停留在她的心口，“感受这里，你的心。”
少女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她看不见老师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
那种，仿佛在注视珍宝的目光。
黄昏渐沉，琴行的客人陆续离开。
老板照例去接女友下班，店里只剩下少女一人。
卷帘门落下，她走向角落里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这是琴行的展示品，音准早已偏离，却莫名成了她最常弹奏的乐器。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不完美，让她感到安心。
黑暗中，她的手指找到琴键。
没有乐谱，没有观众。不是肖邦，不是贝多芬，而是一段她自创的旋律。
指尖落下，音符流淌，带着自己漂流。她不知道这旋律会带她去哪里，只是本能地弹奏着。
可明明是轻盈的旋律，却莫名染上沉郁的底色。每一个音符都像绑着铅块，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直到坠入深海。
调音师能校准音色，却校准不了自己的心。
而她的心，早就随着老师的指尖，停在了某个再也无法弹奏的音符上。
老师说过，她拥有纯净的灵魂，最适合弹奏出世间最美的旋律。
“乖孩子，”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这才是真正的你...”
“乖孩子…不要怕。”他低语，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奏出不协和音。
琴凳的皮革在剧烈摩擦中发出呜咽。
那些被称赞为“纯净”的音符，此刻都变成了破碎的玻璃，扎进她每一次呼吸里。
他说，这是爱，是最美的二重奏。
喘息声像海水一样灌进她的耳朵，意识开始漂浮。
这样就好。
永远地，沉溺在这片，温柔的黑暗里。
曲终，人不在。
那支本该悠扬的舞曲，终究沉郁到了骨子里。
不死，不休。
浦原拄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拐杖，在后院树下数着花瓣。
此刻尸魂界应该下着雨吧？
他想着夜一讨厌被雨水打湿毛发，用拐杖尖挑起一朵将谢的花。
也不知道一护那小子能不能抗住她的特训……
夜风忽然打了个旋，满园的夕颜花同时转向月亮。这个品种本不该在夜间绽放，此刻却泛着妖异的蓝光。
“店长。”拉门缝隙挤出铁斋的半张脸，便利店促销单在他手中哗哗作响，“今晚全场三折。”
“哎呀呀~”浦原用扇子轻敲额头，“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
便利店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浦原对着货架上的金平糖罐发愣。
“这位客人？”收银员举着促销酱油，“需要袋子吗？”
“需要的~”他压了压帽檐，声音里带着一贯的轻佻，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店门被推开的清脆铃响。
余光里，一抹红绳在夜色中划过。
他追出去时太急，连新买的金平糖滚落一地都没察觉。
“这位小姐！”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女的脚步顿住，夜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墨镜边缘苍白的皮肤。
镜片漆黑，倒映着浦原微微怔愣的脸。
“我看不到的。”她稍稍后退半步，盲杖轻点地面，“你认错人了。”
指间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
浦原松开手，看着那根红绳消失在街角。
便利店的门铃又响，收银员追出来喊着：“客人！您的东西——”
————————————
少女不记得是在哪本盲文书上读到那句话的。指腹摩挲过凸起的圆点，排列成一句冰冷的箴言：
“要使灵魂升华，一个人每天就得做两件不喜欢做的事。”
即使她并不真正理解其深意，但她照做了，像执行一段植入脑中的程序。
每天早晨，她逼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尽管她憎恶清醒。
每天晚上，她强迫自己入睡——尽管黑暗对她而言并无分别。
浓稠的夜色从门缝渗入，缓慢地填满房间。
指尖掠过玄关的墙面，放置好被折叠得一丝不苟的盲杖。
墨镜静卧在柜面上，突然，镜片捕捉到窗外一闪而逝的绿白条纹残影。
浦原悬浮在夜色里，注视着少女。
她在绝对的漆黑中行走得如此流畅。
房子空荡得近乎荒芜。
盲人的世界不需要光，因此她从不开灯。
黑发融入黑暗，赤足踩过冰凉的地板。微波炉嗡嗡运转，加热着刚从便利店带回的便当。等待的间隙，她从冰箱取出一瓶水，指尖沿着冰凉的瓶身缓缓滑动。
夜风掀起窗帘一角。
她突然转向窗户的方向，闭合的眼睑如同两扇永不开启的门。
可浦原却感到一阵战栗，仿佛那双眼正在凝视他，穿透眼睑，穿透黑暗，穿透他虚无的存在。
微波炉“叮”的一声，提醒她收起不存在的视线。
伸手，指尖在金属内壁上短暂停留，感受着残余的热度。
餐桌前，她用筷子尖端轻触每一块食物，确认温度和位置后才送入口中。
咀嚼。吞咽。重复。
二十分钟后，最后一粒米饭被收拾干净。起身，将空盒扔进垃圾桶。
卧室里，她平躺成一条直线。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像一具等待入殓的尸体。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快速颤动。
浦原站在床边，注视着她微微抽搐的指尖。
她没睡。
她只是在完成今天的第二件“不喜欢的事”——强迫自己入睡。
即使听觉在寂静中放大十倍，听见自己心跳与呼吸交织的节奏，听见厨房水管里的滴答声，听见一公里外酒瓶碎裂的轨迹，也要假装沉睡。
“晚安。”她突然开口。
浦原的瞳孔微微震颤，他看见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窗外，一片树叶从枝头脱落。在风中旋转，坠落，最终停在窗台边缘。
第二天清晨，闹钟准时响起。
她伸手按下开关，动作精准。
新的一天。新的两件“不喜欢的事”正等待着被完成。
折叠好的盲杖依旧以那个精确的角度靠在墙边。墨镜静静地躺在柜面上，镜片上倒映着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绿白条纹的残影，没有悬浮在夜色中的旁观者。
街道上，人潮汹涌。
她的盲杖点过地面，耳朵捕捉每一道声波：高跟鞋敲击地砖的频率，自行车铃铛的方位，行人交谈声的远近。她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中，避开每一个可能的障碍。
钢琴调音师。
她不喜欢这个职业，但这是唯一愿意接纳她的工作。
琴行老板说：“你的耳朵很值钱。”
没说出口的是：你的眼睛不值钱。
她的手指抚过琴键，指腹粗糙的茧摩擦着象牙白的表面。
这不是弹琴的手，这是求生的手。
调音锤转动琴弦，她听见金属在绷紧发出的呻吟。音叉震动，声波在颅骨内共振。这是她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
客户的孩子突然问：“姐姐真的看不见吗？”稚嫩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带起的气流掀动额间发丝。她精准地抓住那只手腕，听见孩子母亲倒抽的冷气。
“是啊，姐姐看不见。”她举起调音锤，轻轻敲打着空气，仿佛在证明自己的话。
偶尔，会有顾客站在门口观望。
“真厉害啊，盲人调音师。”
她听见窃窃私语，听见怜悯，听见猎奇。
她继续转动调音锤，把每一个音都校准到完美。
这是今天的第三件“不喜欢的事”——假装听不见那些声音。
与此同时，隔壁市。
算命屋内，实木桌腿与义骸相撞发出闷响。七亚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般蜷缩在地，额角抵着冰凉的地板。
义骸的小脚趾传来过载的刺痛感，这绝对是浦原的恶趣味。
“哎呀，我还以为是夜一又在偷吃冰箱里的鱼呢~”琳子倚着门框，和服袖口掩着上扬的嘴角。
“那家伙早就回去了！”七亚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义骸关节发出奇怪的咯吱声。他视线不自觉地瞟向墙角，印着鱼骨图案的猫碗已经积了薄灰。
琳子晃了晃手中的翻盖手机，机身贴满猫咪贴纸：“要打电话问问近况吗？”
“白痴！猫怎么会有…”七亚的声音突然卡住，他猛地向琳子伸出手，“手机借我！”
浦原商店的后院，蝉鸣声与风铃合奏着夏日的慵懒。
躺在竹椅上的男人手里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怀里突然传来震动。
“莫西莫西~”
“奸商！”电子设备完美还原了七亚的暴跳如雷，“我的义骸关节都生锈了！当初说好的三十年保质期呢？！”
浦原把手机拿远，让吼声变成模糊的电流杂音：“技术迭代嘛~”拖长的尾音里夹杂着计算器按键音，“给老顾客打个三折如何？”
“信不信我把你告发到尸魂界去！”
“真巧呢~”浦原悠哉地摇着折扇，“夜一桑上周就回去了哦。”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三秒。
“…她回去干什么？”
“哎呀呀~”浦原故意把尾音扬得老高，“林野桑这是在担心吗？”
“喂！！谁担心那只野猫了！”
“啊拉~”浦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某些人明明很在意嘛~”
“谁在意了！我只是......”
浦原突然合上手机，截断了所有辩解。
被挂断的忙音化作无形猫爪，在七亚的耳朵里挠出刺耳杂音。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却也只能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无能狂怒。
他重重地将手机摔回琳子怀里，义骸因过度用力而发出更加刺耳的声响，“可恶！这个奸商！”
————————————
钢琴调音师最常遭遇的诘问，总带着擅自的期待：
“您一定会弹《梦中的婚礼》吧？”
大多数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调音师必然也是优秀的演奏者，就像人们总以为眼科医生必定视力超凡。
调音师的工作是校准音准、调整音色，让钢琴回归最完美的状态。至于弹奏…那是另一门艺术。
就像她。
她能调出最完美的音准，却始终弹不出老师想要的声音。
“你的琴声，表达的感情…还不够。”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温柔。
少女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那…我该怎么做？”
老师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指尖摩挲，沿着她的手腕、手臂，最终停留在她的心口，“感受这里，你的心。”
少女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她看不见老师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
那种，仿佛在注视珍宝的目光。
黄昏渐沉，琴行的客人陆续离开。
老板照例去接女友下班，店里只剩下少女一人。
卷帘门落下，她走向角落里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这是琴行的展示品，音准早已偏离，却莫名成了她最常弹奏的乐器。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不完美，让她感到安心。
黑暗中，她的手指找到琴键。
没有乐谱，没有观众。不是肖邦，不是贝多芬，而是一段她自创的旋律。
指尖落下，音符流淌，带着自己漂流。她不知道这旋律会带她去哪里，只是本能地弹奏着。
可明明是轻盈的旋律，却莫名染上沉郁的底色。每一个音符都像绑着铅块，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直到坠入深海。
调音师能校准音色，却校准不了自己的心。
而她的心，早就随着老师的指尖，停在了某个再也无法弹奏的音符上。
老师说过，她拥有纯净的灵魂，最适合弹奏出世间最美的旋律。
“乖孩子，”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这才是真正的你...”
“乖孩子…不要怕。”他低语，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奏出不协和音。
琴凳的皮革在剧烈摩擦中发出呜咽。
那些被称赞为“纯净”的音符，此刻都变成了破碎的玻璃，扎进她每一次呼吸里。
他说，这是爱，是最美的二重奏。
喘息声像海水一样灌进她的耳朵，意识开始漂浮。
这样就好。
永远地，沉溺在这片，温柔的黑暗里。
曲终，人不在。
那支本该悠扬的舞曲，终究沉郁到了骨子里。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