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列九又走了好久,但也可能没多久,终于回到了昨晚遇见狼的地方。人在疲惫的时候,时间就像被拉长了一样。

    她回首望着自己走来的方向,无限感慨。

    突然,她被拍了肩膀。她本能地边转回头边往后退了半步。

    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

    只见他拍着大腿感叹,“我的姑奶奶唷,可算等回你了。”

    姜列九打量他,一看他的身形便知他定是常年坚持锻炼。“你是……贺的人?”——苏家的人对苏冬九是不会如此上心的。

    “你别管我是谁,你全乎着回来,我就能全乎着回去。”

    姜列九低着眼皮沉思了一会儿,后又抬眼看着他,“这河边四下空旷,不能藏身。你身后那头有棵树,昨晚你是呆在了树上,睡着了吧。”

    “姑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我就打了个盹儿,你人就没了……不,不是没了,是不见了。”男人双手合在一起,脸上带了恳求,“你千万别说是我把你弄丢了。”

    “你本来就没责任保护我,何谈你把我弄丢。”姜列九笑了笑,试图缓解一下他的不安,“你昨夜肯定没休息好,劳你挂念,辛苦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受……我真的受不起!”男人脸色终于缓和了,恢复正常,“不过,昨儿个你是去了哪里?”

    “世外桃源。”

    男人自然是不信的,追问道,“到底去了哪里?下次你再来这么一遭,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姜列九走在他身前,哪能听清他说了甚。

    苏家门口,柳明蹲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食盒。

    姜列九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因为等人等太久而随意晃着小树枝的柳明。

    “欸,你可算回来了。”柳明看到迎面走来的姜列九,脸瞬间变得生动灿烂。他说:“你回来了,我的任务就能完成了。”他拎起食盒,打开盖子——盖子下头还铺了挺厚的小棉被,小棉被下头还有个厚木。“红烧肉还热乎着,快吃。”柳明把筷子往她手里一塞,“全是红肉,白肉部分都让川哥给吃了。”

    经他提示,姜烈九才发觉碟子里头全是红色油亮的肉,不见一丝白肉。她鼻头不禁一酸,被人留意到喜好并被偏爱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拿过筷子,慢慢地夹起肉,细细地嚼着。

    来往的人都会往这里瞧上一瞧:一个女人在宅子前吃肉,这是不合规矩的。

    柳明是个粗人,光想着完成任务,却忘了礼节这茬。看着被吃光的盘子,他收拾好食盒,开心地飞檐走壁了。

    姜列九回到屋里,想着刚才的肉,也想着贺清川——或许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应该抓紧贺清川。

    夜里,外面下了雨,偶尔不连续的轰隆隆的春雷直击耳膜。姜列九没有这样的困扰,睡得极为香甜,直到她突然被人从被子里薅起来。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救命”马上要从喉咙里溢出,嘴里却被粗暴地塞进一团布。在恐惧之余,她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这场绑架必然和贺清川有关。小说里,苏颜月便因为贺清川遭遇过绑架。二皇子刘炽德,是他。

    姜列九被黑衣人绑进了一处宅子。虽然被蒙着眼,但她能感觉到走过的路过于弯弯绕绕,所以这宅子的隐蔽性应是极好。

    重现光明时,眼前坐着一个明晃晃的人。姜列九是跪着的,所以她得抬着下巴看人——这里不是皇宫,他却身着黄袍坐在一把金光耀眼的龙椅上。

    姜列九哼笑着看他。她的眼神里既有不屑也有可怜之意。

    刘炽德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是赤裸着身体站在这个女人眼前,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这个女人看穿。这种感觉着实不妙。他不禁恼怒,“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说话时,嘴唇动作很细微。姜列九心道,通常这种说话嘴不大动的人都是狠人,可是狠人和聪明人又是两回事。

    她笑着反问,“那二皇子觉得我这是什么眼神?”

    刘炽德慢慢地走下台阶,慢慢的绕着姜列九转了一圈,然后慢慢地在她身前蹲下,突然伸手卡住了她的喉咙,“我讨厌你的眼神。”

    姜列九本能地去掰他的手,想咳却咳不出来。她的泪水从眼角渗出。

    在她觉得自己马上要死过去的时候,刘炽德松了手,“我不杀你。如你刚才没用这种眼神看我,连这苦你都不用受。”

    姜列九捂着喉咙,大口地喘着气。

    “说说看,你笑什么?”

    “我笑你心狠手辣却又对心上人念念不忘。”姜列九平稳了呼吸,“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须断情绝爱的,所以你永远赢不了太子。”

    刘炽德皱眉,探究地看着她,“你还知道什么?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如何得知?”

    是的,刘炽德爱上太子线人的事,在小说里,除了两位当事人没人知道。这个秘密被眼前的二皇子带到了土里。

    “你相信神吗?”姜列九笑了笑,“我自己都不信这世上有神,可这会儿你得把我当成神。我所知道的是,你会死,他也会死。不过,你倒不用太担心,太子登基后,你的心上人也过了段时间的好日子。”

    刘炽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会死?刘炽德都当上皇帝了,为什么他还会死?”

    “世上有那种人,成功了之后并不愿和知道自己沾满血的过往的盟友共享富贵,而是想杀人灭口,因为看到他,便看到了过去不堪的自己。”姜列九笑了笑,“你比谁都了解这样的人,你的父皇是,你的哥哥也是。”

    刘炽德有些失神,待他回过神来,他开口道,“贺清川会因为你而选择我?”

    “刘炽德,我才认识贺清川几天?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会不清楚?”姜列九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蠢问题。

    “他总是忠于大正。”刘炽德喃喃之后,又盯着姜列九,“怪不得贺清川中意你,你是极聪慧的女人,在我这里装神弄鬼。虽然你比不上大正在他心中的地位,但他定会来救你的,只要他来就行了。我偏要这天下,也要他好好活着。”

    姜列九叹了叹气,“随你。”

    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各路人马蠢蠢欲动。

    贺清川被柳明拦住。“川哥,眼下你可哪都不能去,一个女人重要还是贺家军重要?孰轻孰重,你可不能糊涂!”

    贺清川握了握拳,他也清楚自己不能走,他要带着贺家军去跟那些反党对抗,既要护住皇上的龙体不被歹人掠走,也要护住皇上的遗诏让太子顺利继承大统。

    他更清楚,没有谁该为自己去涉险,贺家军不该,苏冬九也不该。可是,他此时却只能负她。

    “报!皇上已薨!二皇子的党羽冲进了正心殿。”——正心殿是皇上的寝殿。

    贺清川咬了咬牙,厉声一喝,“进宫!”

    不知是二皇子的党羽太弱,还是贺家军太强,贺清川领兵迅速控制住了二皇子他们。

    二皇子身着黄袍站在了贺清川的对面。

    “她在哪里?”贺清川有些杀红眼了。此时他脸如寒冰,眸如利刃,脸上又刚好被溅上了几些血渍,完全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汹汹模样。

    刘炽德却笑得会心,直勾勾看着他的眼,“贺清川,父皇的手沾着血,太子的手沾着血,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你说你忠于大正,你忠于大正的什么?”

    “她在哪里!”贺清川这次是用吼的,并抬剑指在了他的脖间。

    “你只是在意那所谓的‘名正言顺’,你从来不去想该扶持什么样的人去坐那个位子。你说自己是忠臣,我说你是怕死。”

    贺清川的手有些抖,而刘炽德又不断地逼近那剑尖。

    “是我给父皇下的毒,是我。”刘炽德笑得眼泪飚了出来,“太子的母妃害死我的母妃,他知道,只因太子的母妃娘家之势大过我母妃的娘家,我母妃便可以枉死。所以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有什么错?我想要这天下,又有什么错?难道我杀母仇人的儿子比我更配坐那个位子?贺清川你说说看。”

    “二皇子,事已成定局。”贺清川何尝不知道这些肮脏之事,可是皇权在上,他也只是任人宰割的牛马。更何况,他的命并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他身后除了有家人,还有贺家军和贺家军的亲人。“你若降,我会求太子留你活路。”

    “刘炽业?他会给我活路?”刘炽德大笑三声。

    贺清川的剑尖已经见了血。“你别再往前了,不要逼我。”

    “我的活路,我的活路会是什么样子的?”刘炽德的眼泪不曾停下,伴着他不断的笑。“他砍去我的双手双脚,然后好心地找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不,这对于他来说,过于仁慈。他会给我下毒,让我变成傻子,然后整天哥哥哥哥地喊他,这样他才会满意吧。”

    “二皇子,不管怎样——”

    贺清川的后半句还没出口,刘炽德的喉咙便鲜血如注了。

    “刘炽德!”贺清川生平第一次喊皇子的名字,他抱住了倒地的他。

    “我不要……姓刘……”刘炽德挺着最后一口气,“我是……谢康儿……苏冬……她没……没事……”

    刘炽德的母妃姓谢,刘炽德的乳名是康儿。

    贺清川用手盖住了刘炽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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