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公孙烛,其他人都闷不做声地跟着南孟林去了饭厅。

    明叔早就安排好厨房做了时下年轻人最爱吃的几道黔州名菜,就等着几位来开席了。

    刚才闹得再不愉快,到了喷香诱人的美食面前,众人也都只顾着埋头吃饭,将刚才的闹剧抛之脑后了。

    正吃着,南孟林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略带歉意对道:“方才是老夫小人之心了,还望各位贤侄别与我这老头子一般见识。我先干一杯!”

    说完仰头喝完了杯中酒,施施然坐下。

    长辈都如此道歉了,作为小辈们自然也不好再置气。纷纷斟满酒喝下,“世伯不必挂怀,我们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心上。”

    酒过三巡,饭桌上瞬间热闹了起来,连方才还磨磨蹭蹭不愿来吃饭的南小姐也开朗了许多。

    南孟林年纪虽大,但酒量很好,连喝几杯面色也不显,他笑呵呵地,状似不经意问:“各位贤侄对明日婚礼之事可有何看法?”

    易珩川和公孙烛两人乘着酒兴,跟唱双簧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易珩川讲话都有些大舌头了:“现在这情况,要么去把新郎关起来,神不知鬼不觉换个新郎,这样师伯的颜面就算是能保存了。”

    公孙烛接着补充:“这样做有一个弊端就是,不知道你们那个新郎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看他这样费尽心机的搞事,可能不会轻易说出缘由。”

    南孟林左手搭在腿上,右手轻轻抚着酒杯。眼睫低垂,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上轻轻摩挲。

    他听完两人的话,轻轻点点头,“是这样。”

    易珩川朝众人扬了扬下巴,一脸自得的模样,“要么就听之任之,我们做好万全准备,看看那人明日到底要做什么。”

    说完给了公孙烛一个眼神,公孙烛会意,接着道:“但这样做,世伯和南小姐的声誉可能就……”

    虽然公孙烛话没说完,但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一直默不作声的高晋阳突然开口:“不如来个移花接木。”

    众人全部转回头看向他,齐声问:“怎么个移花接木?”

    也许是因为有长辈在,高晋阳这次并没有故作神秘,声线温润:“现在叫下人去通知所有明日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就说南小姐今日突发恶疾,要择日再成亲,可能会耽误些时日。”

    他抬眼看向南孟林,眼神犀利,“但不用告诉我们的新郎官。”

    其余的话不用再多说,众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移花接木”确实狠辣,不仅不会败坏南小姐和南家的名声,还能让人看清新郎的真面目。

    相里容蹙着眉心点点头,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但那么多宾客没来,新郎又不是眼瞎,难道不会发现么?

    她迟疑地问出这个问题,高晋阳弯了弯双眸:“你现在不是跟那几个小乞丐关系不错?”

    相里容了然,这可真是物尽其用啊,既可以不让乞丐们来婚礼上闹事,反而还能让他们帮忙做事。

    不过这并不难做到,听小风说城中的乞丐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几百号人,都是听说黔州城较为富庶,民生淳朴,才从各地辗转而来的。

    明天来帮忙假装宾客,又能白吃饭,还能白得一身干净衣裳,何乐不为呢?

    相里容自信的点点头,觉得能说服那些乞丐反水来帮忙。

    但她又看向南孟林,不知道时间如此紧迫,南孟林有没有办法一下子弄到那么多衣服。

    南孟林笑了笑,轻抚了抚自己的长须道:“宛缇她娘在城中有几家商铺,其中就有布庄和成衣铺。这个不成问题。”

    相里容放下心来,自信满满道:“好,那这件事就交由我去办。”

    说完正准备起身,但低头瞥见南宛缇坐在自己身旁默不作声,好像周遭这一切嘈杂的声音都与她无关似的。

    随即又想起什么,“那南小姐的病,怎么说?”

    南宛缇双眸微蹙,抬起头道:“我原本就有心悸之疾,用这个借口应该可以。”

    南孟林喊来门外的管家,低声与他说了些什么,管家点头之后,便又默默退出去了。

    相里容觉得找乞丐也不急在这一时,就重新坐了回去,犹豫片刻,问南宛缇:“你怎么还不开心啊,你爹都同意不让你嫁给你义兄了。”

    南宛缇惨然一笑:“我只是有些后怕。”

    “怕什么?”

    “怕我真的要嫁给徐衡,怕我们家真的被他算计,怕我……再也见不到朗峰。”

    相里容见南宛缇说着说着又要落泪,手忙脚乱地安慰:“已经没事了,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和朗峰以后会好好的。”

    “可是我爹还是没有同意让我嫁给朗峰……”南宛缇低头喃喃道。

    相里容仔细想了想,虽然南孟林已经同意“移花接木”,也同意不让南宛缇与她义兄成亲,但好像确实没说同意让南小姐与朗峰完婚。

    坏了!最重要的一环竟然没被同意!

    相里容幽怨地看了眼正与他人谈笑风生的南孟林,心想:这老头真是奸诈狡猾,怪不得能跟师父成为好友。

    “那现在怎么办,朗峰现在走了么?”

    “他现在应该还在我的院子里,我先前与他约定,若是我父亲同意我取消婚约,就让朗峰上门提亲。若是不同意,我就与他一起走。”

    相里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死命压低嗓门:“你俩要私奔?!”

    南宛缇点点头,声音淡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先前我并不知道朗峰也喜欢我,心灰意冷之下便同意了婚事。现下我已知晓我们是两情相悦,自是不能再与他人成亲。”

    “我们两个都很后悔。”南宛缇说着,深深地看了眼相里容,又瞟了眼不远处闷头喝茶的高晋阳,似是提点一般:

    “你们两人可要好好把握时机,切不可失去之后再后悔。”

    相里容大惊,明明与南宛缇才见面不久,她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和高晋阳的关系的?

    难道我俩的状态已经看起来那么明显了么?!

    相里容的面颊瞬间爆红,双手不自觉的摆动,支支吾吾地否认道:“我们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南宛缇低笑一声,并不在意,"反正尽量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相里容见南宛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吃完饭,天色还未暗,晚霞浓烈,众人披着被晚霞映红的华衣各自散开。

    南宛缇脚步沉重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蓦地身后传来南孟林的声音,浑厚低沉,一声轻叹仿佛带着无尽地无奈:“宛缇,你来爹的书房一趟。”

    南宛缇马上来了精神,她转身吩咐自己的丫鬟:“你就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跑。”

    丫鬟点点头,隐在门廊下,等着小姐出来。

    南宛缇跟着父亲走进书房,垂着头不敢说话,像是在等待铡刀掉下的那一刻,又紧张又害怕。

    “那个朗峰呢?现在在哪里?你让他过来。”南孟林坐到书房的罗汉床上,面色不善。

    南宛缇心中忐忑,正想说他现在不在此处。

    但一抬头看见自己爹的眼神,又不敢编瞎话了,期期艾艾道:“他……他现在在我院中等待,我让汇云去叫他。”

    “嗯,去吧。”南孟林手撑矮几闭眼假寐,但眉心仍是紧锁着的。

    不多时,朗峰跟在南宛缇的丫鬟身后进到书房里来了。

    汇云极有眼色,将人带到之后便默默退出去守在门口了。

    还没等南孟林开口,朗峰“扑通”一声跪在南孟林面前,腰背却直直挺立,毫无谄媚之态。

    他接连朝南孟林磕了三个响头,声线坚定又自然道:“小婿朗峰,见过岳父大人!”

    此言一出,屋内的两人皆是瞠目结舌,都被他的话震惊到。

    南宛缇是又惊又喜,南孟林则是又惊又怒,他颤着手指着朗峰,“无耻小儿!谁是你岳父?!”

    朗峰恍若未闻,继续不卑不亢道:“我乃湖州人氏,今岁二十四。父亲朗青云,母亲娘家潭州贾氏,父母仅我一子,没有兄弟姊妹,家中小有薄产。若是岳父大人同意,小婿马上着人告诉我父将彩礼送来。”

    南孟林原本还有许多话要问朗峰,但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称呼自己为“岳父大人”,神情都有些恍惚了。就算是自己的义子徐衡,也还从未这样叫过自己。

    他只有宛缇一女,平时都是娇宠着长大的。宛缇从小就聪明伶俐,有才有貌,他便从未担心过女儿的婚事。

    只是女儿眼光高,年近双十也没有看中的夫婿,南孟林心中着急,便只好选中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义子。

    义子徐衡是自己老友之子,父母双亡之后独自来黔州寻自己的庇护。这么多年长得是玉树临风,彬彬有礼,谁见了都得夸一句翩翩君子。

    数月前,他问徐衡可愿娶自己的女儿,作为南家的上门女婿。徐衡当即同意,一副对宛缇情根深种的模样。

    南孟林十分满意,当即敲定了婚事。他也不是没有问过女儿的意见,但当时宛缇并未反对,南孟林还以为是女儿害羞,其实内心也是喜欢徐衡的。

    没想到,女儿竟早已心有所属,还是这不知什么来历的野小子!

    南孟林心中郁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朗峰更是烦躁,“你凭什么让我将宛缇嫁你?就凭你朝我磕了三个头?”

    朗峰的眼神也不闪躲,直直地看着南孟林,道:“岳父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将宛缇嫁我,就算让我去死,我也在所不惜!”

    南孟林冷嗤一声:“让你入赘我们南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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