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刺入胸膛,差不多是左侧第五肋间隙与锁骨中线内侧1-2cm交点位置,也就是心尖的位置,左心室的位置。

    岑今脑子里下意识地飞速掠过进入胸腔的解剖层次,从未如此真切

    岑今不想看这位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但是愚昧的患儿家属,也渐渐听不清周围的惊惶的呼喊,尖锐的哭叫,她费力回头,正好是门诊室后面玻璃窗外7-8点的夏天的落日余芫晖,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时间

    “再见吧,我短暂潦草的一生”

    岑今感觉自己不断地往下坠,混沌的意识中好像有了一束微光,听得“娘子,娘子”,有人叫我吗?坠落感消失了,岑今费力地抬起眼皮,对上水灵灵的姑娘泛红的眼睛,高挑的屋宇,斗大的横梁,岑今闭上眼,回想满眼可见的素净,微微叹了口气,都是天意吧。

    “娘子睡了好几天了,余芫担心死了,啊呸呸,”说着又抽噎起来,“四年前,我和娘子从京城被赶到这处祖宅旁的别院,本家那些半年书信都不曾来过,要不是村里人多相照拂,祖宅的阮娘时不时过来看看,我们俩都不知如何活下去,这个月娘子身体不好了,写信过去,倒是有客套话讲了,也不见着差人拿钱来看看……”

    一听这姑娘就要开始碎碎念了,岑今头还疼着,连忙费力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用担心

    余芫连忙点头:“娘子,我快些去把这碗药热了端来,不说这些有的没的”

    岑今这几日喝好几回药,因为是夏夜染上湿滞,再加上长期肝气郁结,所以脾胃伤得很彻底,这药不是苦寒直降损伤脾胃的,而是清轻甘淡这类疏肝气、补脾胃的,岑今还挺满意的,没遇着庸医,花了好些银两呢

    每次喝完,余芫都会关切地塞块饴糖,岑今解释了不苦,余芫还是坚持塞糖,岑今无奈地笑着接过

    这日岑今胃口好些,感受着生机活力流淌过血脉,正喝着余芫熬的浓稠的粥,真奇怪着,着看似白粥,入口却柔软鲜美,想问问余芫怎么做出来的,带着肃杀之气的马蹄声、铠甲摩擦碰撞之声,由远及近,岑今起身倚在这别院堂屋门框望向远处,真见得黑压压的人马,暗道不好,自己历史知识在高一文理分科前最后一次考试后就不剩多少了,也判断不出是否有战争,不过这也不像是边陲小镇

    跑吧,又来不及了,躲起来,去哪儿好呢,正慌乱着,只听得一声醇厚又清冽的:“凡有践踏麦田、稻田者,斩”

    岑今马上想起三国里,曹丞相刚说完,坐骑就受惊了,最后削发代首才收尾,这段故事在小视频平台被不断魔改,岑今噗嗤一声就笑出来,虽然这肯定不是三国,见证不了历史,但岑今直接脑补出马蹄在水田淤泥里一阵挣扎,对方下不来台的热闹。齐整洪大的:“是,将军”打断了岑今的臆想,

    村人见猎猎的帅旗,奔向走告,岑今算是见着诗中写的王师归来,箪食壶浆以相迎

    余芫:娘子,前一月,边陲就传来洵阳侯李将军得了胜仗的消息,这消息都传到咱们村落啦,估计着是浔阳侯的人马

    岑今:嗯,回京城得经过这里,舒了口气,继续回食案前喝粥

    余芫看着一脸淡然的自家娘子:娘子,那可是浔阳侯啊,京城无数少女的梦想,你忘了世家小娘子们当时为了抛头露面的机会斗得厉害,娘子虽然抱恙,何不抓住机会出门看看,和村人一起送些吃食之类?

    岑今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完全不知道:当时还小,哪关心这些,知道你手艺好,又精打细算着,吃食都做得紧好,但是一来军中律法极严,无端接近将军的营帐有偷听军务之闲,再者,跟着将军会京城的怕也都是富家子弟在边陲历练的,应该不会吃太多苦……嗯……要不这样,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余芫:粮食月月有余芫,本家的,这些还是有分寸不会克扣我们,

    岑今:芫芫,那你要是空闲,做些类似面饼这样能充饥的,你看着能做多少吧,我来帮你生火吧,其他的我也不太会

    余芫怕热着自家娘子,但岑今坚持要帮,余芫只好教岑今和面,从午后忙活到傍晚,蒸了几锅,做了二百来张,大抵是不够塞牙缝的,但两人实在做不了了,装上食盒准备送去

    岑今觉得自己现在只想休息,便叫住邻家的小五和余芫同路,小五也宰了几只鸡拎着准备送去,小五低头腼腆得像大姑娘似的,和余芫并排走着,中间至少隔了两尺距离,岑今忍俊不禁,又是傍晚,一天中自己最喜欢的时辰啊

    这日子,希望就这样,不问将来便好

    岑今回灶房收拾了一下,想做几个小菜,菜都准备好了,但是岑今高估了自己,其实不会生火,弄得一脸,岑今只得灰头土脸的出来,捋捋病着几日不曾好好梳洗的乱发,

    “唉,将军不可啊,岑今娘子孤苦无依,在别院修养,家中父兄无人作陪,就是男丁也无一人啊,这于礼不合,二位将军还得另选别处歇息”

    “村老,我们看啊,就这处别院合适,其他地方都没处落脚,哈哈哈”

    “哎呀,四弟,刚才我听见有人送面饼来的,这等粗食怎能入口?”

    这两人一看就是京中的纨绔世家子弟,岑今看着他们身上穿的铠甲,皱紧眉头。

    连忙堵院子门前:“二位请回吧,军中律法严厉,另外,现在还驻扎边陲的将士们多起于微寒,尔等世家弟子即将回京领赏,自然是看不起区区面饼的”岑今想拖延一些时间,等小五和余芫回来。

    村老附和着:“岑今娘子,老夫这拦了一路啊,二位将军,请回罢,唉,没看见余芫姑娘呢?怎就只岑今娘子一人”

    岑今简直无语了,这不暴露了自己孤身一人嘛

    “什么军令,打仗的时候给他个面子,现在回京了谁不是世家弟子?”

    那个四弟:“我还说是什么世家娘子,这位住别院的小娘子大可不必讲究这些,哈哈哈”说着上前:“娘子脸怎么花了,可得好好擦擦?”

    岑今看着他居然伸手就要过来,只愣了一下,那人就要摸到自己胸前,岑今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了了。余芫光中瞥见那人腰间别的剑,刷的拔出,利刃出鞘,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

    那人有点出乎意料,看到岑今想把剑举起来,但根本没有这个臂力。又刺耳地笑起来。继续向岑今靠近。

    村老此时却不见何处,另外一人抱臂看着好戏

    岑今非常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便不再后退,挥舞着剑作势要砍去。毫无悬念的扑了个空。

    这时,余芫和小五回来了,唰的一声,抱臂看好戏的那人拔出了剑,架在小五脖子上:我们现在可以住这里了吧?

    余芫反应过来,看清形势,又惊又急:“不可,不可,娘子声誉要紧”

    小五,想要挣扎,但刀就架在脖子上,只得:有本事我们赤手空拳的单挑

    岑今想,这两个纨绔子弟,一个草菅人命,一个好色无赖,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真的离谱,可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退让吧,他们这两人得寸进尺,只怕更后悔。

    “你先把架在小五脖子上的剑放下”

    “不,你先把剑扔了”

    正僵持着,一阵马蹄声穿来,一位将领从马上飞身下来,趁其不备,噔地打落架在小五脖子上的剑,着铠甲的士兵也眨眼就到了院内,“哟,王尚书家公子,别来无恙,不要这么死板嘛”,这位将领不和他废话,一挥手,士兵擒住手无寸铁的这两人押着返回,将领再抱拳赔礼,遍利索地翻身上马,

    “唉……”其实岑今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是俗套的英雄救美情节?自己还没功夫照铜镜看看自己美不美呢,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也不及深究自己现在是什么滋味:“小五,没伤着吧”

    扭头一看,余芫已经凑上去小五检查脖子有没有伤口了

    余芫:娘子,这两个人真是军中败类,真不是东西,还好没把小五伤着……

    岑今看着余芫骂骂咧咧,坏心情一扫而空。

    小五拱手:岑今娘子,余芫姑娘,还未曾用过晚膳吧,不如到我家用膳。

    近处有一山坡绝壁,村庄尽收眼底,玄铁铠甲反射着背后已然高悬的孤月的泠光,暗紫繁复绣饰的大氅彰显贵胄,那人眼中收束地平线的最后一丝微光,护卫铁骑应声亮起火把,

    “那二人是谁家子弟”

    “萧丞相家二公子,四公子”

    “告诉王将领,按军法处置,不必有顾虑”

    “是”

    这位将军就要策马转身,顿了顿:“那处别院住的是谁家娘子”

    护卫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本能地听令回答:“岑今尚书家三娘子”

    马蹄声惊起一群寒鸦略过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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