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带着徒弟,所以渊武道君的速度并不快,但也比凡人用双脚走要快得多。不过几息功夫,师徒二人便到了许令禾叔婶家门前。

    叔婶家门户大开,内里隐约传来女子哭声,许令禾见状心头一紧,急忙松开师尊的手跑进门。渊武道君也不在意,背着手缓步跟上徒弟。

    只见堂妹许杏坐在院中垂头抹泪,这个时辰本该在家的叔婶堂哥皆不见踪影。听见脚步声,许杏侧头看过来,看清是许令禾的一瞬间,大哭着扑进许令禾怀里:“姐!你去哪儿了啊,你怎么不回来呜呜呜呜,爹娘都快急疯了!”

    许令禾心头酸涩不已,觉得很是愧疚,当下也不知怎么解释,一边用袖子给堂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叔婶现下在何处?”

    许杏紧紧抱着许令禾抽抽嗒嗒的,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堂姐了,早知道就不缠着堂姐要她上山。

    “大哥去寻老猎头,爹娘同邻屋徐大叔去找村长和族老了,他们想叫人上溪山寻你。”许杏道。

    闻言许令禾当即拉开堂妹,问道:“那邻屋的大娘可还在家?”

    “在的,只徐大叔一人出了门。”许杏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哽咽。

    许令禾又安抚了会儿堂妹,叫她去喊了住在隔壁的大娘,委托大娘去告诉堂叔堂婶,她已经回来了。

    许杏此时已经没了平时的淘气劲儿,听了堂姐的话就跑出门去寻邻屋的大娘,连站在院中的渊武道君都没能发现。

    渊武道君沉默地站在一旁,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匆匆从他身前跑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渊武道君:……

    这才发现忽略了自家师尊的许令禾,忙上前同师尊告罪,并请师尊去堂屋里坐着。

    渊武道君摆摆手道:“你有何罪?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许令禾将师尊请到堂屋,又去灶房泡了壶粗茶端给师尊,家里并非大富大贵之家,这些粗茶对他们家来说已是拿来招待贵客才用的稀罕物了。

    茶汤的颜色并不清透,甚至还有许多茶沫漂浮其中。渊武道君像是没看到一般,接过徒弟奉的茶便喝,脸上不见其他神色。

    许令禾见此,只觉得自家师尊跟很多小说里那些瞧不起凡人的修仙者比起来,要有人情味得多。

    师尊,是个心慈的人。

    ———

    许杏回来的很快,叔婶一家连同下溪村的村长和许氏一位族老,也在一刻钟后一并回到家里。

    许海宗在最前头神色仓惶,手持钢叉脚步匆匆,还没进堂屋便大声喊着:“禾丫头!禾丫头你可是归家了?!”

    许令禾刚站起身欲要出去,许海宗就已快步进屋,见许令禾手脚俱全安然无恙,这才丢下手中铁锄一个健步冲至许令禾面前,举起大掌狠狠打在许令禾手臂上,暴怒喝道:“你这孩子!你怎敢私自进山,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跟你爹交代?啊?!”

    说着又举掌欲打,被身后刚进门的堂婶李氏和族老拦住,李氏柔声劝道:“行啦,孩子回来就好,你打她作甚。”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孩子需得慢慢教,再说禾丫头也还小,莫要再打了。”

    族老和村长也应声附和。

    许令禾此刻不敢出声,她私自跑上山,又差点丢了小命,家人着急是正常的。

    许海宗上下起伏的胸膛这才缓下来,眼神越过许令禾,看到端坐在堂屋主位看了他们许久一言不发的渊武道君,不由得一怔,迟疑道:“这……这是何人?”

    众人这才发现渊武道君的存在,一时间都有些惊疑不定,只因这老先生身着黑色道袍又鹤发童颜,气度不凡,不似他们平时得见之人。

    许令禾上前一步,忙向众人解释道:“这是我师尊,渊武道君。我在溪山中遇见猛虎受了伤,是师尊给我治伤,还收我为徒。”

    遇见老虎还受了伤?!

    几人闻言大惊失色,李氏更是直接扯过许令禾上下打量摸索,检查许令禾有没有事。

    许令禾有些尴尬,她一直以为堂婶很厌恶她的,按住李氏的手,她指着自己左腿道:“是腿折了,但师尊已经治好啦!师尊是修仙之人,很厉害的!”

    下溪村的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没有听过什么修仙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修仙之人?仙……仙人?”许海宗脸色一白,不知真假但也不敢冒犯,强撑着向渊武道君抱拳道:“多谢仙人救了小人的侄女,许家上下无以为报!只是小人这侄女向来愚笨,不知怎么入了您的法眼,她实在没有什么成仙之姿,望仙人您……”

    “海宗!住嘴!”族老厉声打断许海宗的话,悄悄瞄了眼渊武道君,见他神情自若并未因许海宗的话感到不满,这才舒了口气。

    这是仙人,他当是什么寻常人家呢?如此冒犯,也不怕仙人一怒之下将他们都杀了。

    渊武道君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看来是暂时不打算开口,许令禾便急忙道:“叔,您听我说。我是自己愿意跟师尊修行的,若不是师尊,我怕是现在都还困在山里出不来哩。”

    许海宗见侄女的神色不似作伪,悬着的心稍安,但眼里还尚存疑虑。他与许令禾的爹从小一起长大,兄弟意外过世后他便暗下决心要护好兄弟唯一的血脉,若许令禾不在身边,他该怎么好好教养她?

    村长见许海宗这样就知他又犯了轴,顿时深感不妙,拉住许海宗道:“海宗,先别着急啊。坐下说,坐下说。”

    说着便向族老使眼色,两人一起拉着许海宗小声劝告。

    有族老和村长在一旁劝着,许海宗也不是那等不辨是非的人,方才只是骤然得知侄女儿拜了个来历不明,看起来还不好惹的师父,心里担心她受人胁迫罢了。

    他满是疲惫的双眼将穿着一身补丁粗布的侄女看了又看,心里想的却是她那早亡的生父,他的手足兄弟,随即便眼眶生红。再转头瞥见渊武道君一看便不俗的打扮,许海宗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大掌拍了拍许令禾的肩,又向着渊武道君“扑通”一声跪下,渊武道君手指微动,许海宗便感觉自己被一阵风抚过双臂,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将他扶起。

    许海宗不免感到讶异,这才信了仙人一说,又再拱手道:“小人关心则乱,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万望仙人原谅则个。”

    渊武道君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微微点头道:“无事。”

    村长和族老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许海宗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继续问道:“仙人,我家禾丫头若随您去仙山修炼,可还能回来?”

    未等渊武道君开口,许海宗急忙说:“禾丫头命苦,自小便没了爹娘,养在小人身边整整六年,与亲女无异。小人担心禾丫头是凡人出身,去了仙山若是有人敢欺她,小人…小人………”

    许海宗突然停住,低头不语,眼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渊武道君冷哼道:“老夫的弟子,望墟界还无人敢欺!至于归家,只要她修炼有成,大千世界她想去哪儿去哪儿。”

    闻言,许海宗心头大定,再次向渊武道君拱手。蹲在许令禾面前,与她平视,粗粝大手抚着她的头温柔地笑:“禾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往后跟着你师尊,切记要好好听师尊的话。遇到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受了欺负,不要忍气吞声。”

    “还有……你一定要记住,上溪村,是你的家。”

    许令禾眼眶一热,喃喃道:“叔……”

    站在门边的李氏眼神复杂地看着许令禾瘦小的身影,她确实不喜这个不是亲生的孩子,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六年朝夕相处岂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帕子掩住泛红的双眼,带着被吓到说不出话的许杏转身出了堂屋,去给许令禾收拾行头。

    渊武道君垂眸,待叔侄二人话别后才对许令禾柔声道:“给你叔婶嗑个头,我们,该走了。”

    许令禾擦干眼泪,等收拾行头的李氏归来,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给叔婶重重磕头。刚擦干的泪又浸湿眼眶,她哽咽道:“令禾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望叔婶保重自己,令禾祝叔婶一切顺遂,长命百岁。”

    许海宗垂眼,紧抿着唇不做声,李氏看了眼自家汉子叹息一声对许令禾道:“快起来吧,好孩子。”

    许令禾站起身,不忍再看叔婶还有堂妹的脸,接过李氏给的包裹垂眸走到渊武道君身边。

    渊武道君抬起左手示意许令禾拉住他的袖子,右手轻轻一挥,屋内院中已再无二人身影。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短暂显现的神迹,族老回过神后激动万分,当即和村长商量着要回去与族中说明此事,他们许氏族人也出仙人啦!

    唯有许家叔婶,追出院中,望着天,一脸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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