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是口字型的一进院落。

    陆兰玥被带着往正房去。

    进屋时她低头看了眼被磨平的门槛。

    巧姨注意到人视线,“这我跟老头子弄的,夫人若是不喜——”

    这大户人家讲究门楣一事。

    门槛与地位相当,高低都有规矩。

    怪不得刚才进院也没有。

    “挺好的。”陆兰玥能猜到这是为段竹弄的,毕竟人轮椅不方便。

    “院中上下,有多少人?”

    巧姨声音低了些:“公子,还有我跟老头子。”

    “就你们三个?”

    陆兰玥不可思议,连身后的绿杏都怔住。

    她没特意算过,但是在原来紧紧是她院里,上上下下都有三十多个。

    这院中佣人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财力情况。

    巧姨脸色涨红,脸上有细细的沟壑。

    就是这段时间,她也苍老不少。

    “夫人放心,我跟老头子定会尽心尽力。”

    陆兰玥这才注意到人神色,她在梳妆桌前坐下。

    “我只是问问。带来这些人,都还要靠你们管呢。”

    这巧姨齐叔两个人就能将院子弄成这模样,能力自是不错。

    如今看来,这最值钱的就这座院子了。

    陆兰玥想到这,脑中忽然出现段竹的脸——也挺值钱的模样。

    她因着忽然的念头笑了笑,巧姨却是被那话中的意思给惊住。

    夫人这是没有分家的意思?

    虽然她之前妄想过,要是夫人嫁过来能不嫌这些,当自己家来经营,好好过日子,该有多好。

    等禁足过后,公子那般人,就算不为官,也能找到活路。

    如今妄想成真,第一反应竟是不敢相信。

    绿杏也听出了这意思,不太同意的喊了一声:“小姐。”

    小姐这话一出,就意味着她们得把段竹当姑爷来看。

    吃穿用度,便不能只顾陆兰玥,而亏了段竹。

    巧姨反应过来,眼泪婆娑,竟是直接跪下:“叩谢夫人大恩,此——”

    “哎。”陆兰玥被吓了一跳,急忙躲开顺便招呼人:“扶一下。”

    好不容易再活一次,可不能折寿。

    何况,她也受之有愧。

    与巧姨想的不同,陆兰玥这般是为了自己,也就是刚刚才改的主意。

    巧姨被牧荷扶起来。

    “巧姨你去忙吧,这里有绿杏牧荷就行了。”陆兰玥温柔道:“晚些带我逛一逛。”

    巧姨微愣。

    按规矩陆兰玥梳洗完,用过晚膳就该睡下了。

    但她没多说,应声退下。

    待人走后,绿杏还是不解,微嘟着嘴。

    “小姐你为何用他们?”

    陆兰玥正在打量房间。

    分为里外间,高床矮榻,案桌茶具,格局并不比国公府差哪去,只是装点不及其奢靡华贵。

    “那谁能当管事的,这院中上下,开支用度,你们俩懂吗?”

    绿杏面色微红,摇头。

    “那就是了。”陆兰玥叹口气,“你们俩不会,给跟过来的那些人我又不放心。”

    “小姐为何不自己管账?”牧荷也很不理解,“而且万一他们……”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毕竟是恶意揣测,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担心。

    陆兰玥起初想的也是要握在自己手中。

    但今日一见,这齐叔巧姨这般情况还能在段竹身边左右,至少是会念好的人,干不出背信弃义的坏事。

    与其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不如乐得清闲。

    陆兰玥说罢,又看向牧荷:“绿杏是没这天赋了,你日后有空时,多跟着巧姨齐叔学学。”

    “小姐这怎么使得——”牧荷惊道,她是奴籍,如何能担管事之事。

    “听我的。”陆兰玥没多说,用了她们比较习惯的方式一锤定音。

    活这一世,总得多看看。

    时机成熟后,陆兰玥甚至想将牧荷放缘来居那边去。

    她没说,怕压力太大,把人压出病来。

    “是。”牧荷应声,眼眶微红:“谢小姐。”

    她被卖为奴时,也曾羡慕过家中小弟。

    只是后来就逼着自己忘了。

    “哎呀你怎么还哭鼻子啦?”绿杏肩膀撞了撞牧荷。

    陆兰玥从镜子里瞥见这场景,忍不住哼出声:“眼泪~止不住的流~”

    每次她因为啥事情绪绷了泪流不止,她的怨种闺蜜就会唱这首歌,每次陆兰玥撑不过两秒就得笑。

    没人懂。

    “小姐唱得真好听。”绿杏一直是个行走的夸夸机。

    “行。”陆兰玥摊了摊手,“换衣服吧。”

    初春,天还是冷。

    平日燃着炭火不觉得,换完衣服陆兰玥就裹上了厚披风。

    她这才发现,这大户人家好像没厚衣服,妥妥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不过受冷的时候也不多,在家地龙炭火,在外马车,还有手炉。

    “待会领些炭来。”陆兰玥有点抖。

    毕竟大病一场,身子有些虚。

    “我方才问过巧姨了。”牧荷说:“家中无炭。”

    陆兰玥愣住。

    这其余时候可以多穿点,但洗澡什么的可遭不住啊。

    “小姐莫担心,已经让李二去采购了。”牧荷紧接着说:“沐浴之前肯定能回来。”

    陆兰玥眉眼一弯:“还好有你。”

    正在此时,守门外的丫鬟进来:“小姐,那位姓姜的少爷说有事见你。”

    姜玉成?

    陆兰玥想起那回礼。

    陆忠还嫌弃,正好,给我算了。

    她喜上心头:“进来。”

    同时起身往外间去。

    比起先前,姜玉成整个人萎了几分,陆兰玥示意人坐下。

    “干坏事被骂了?”

    她没忘记姜玉成先前面对段竹的态度。

    姜玉成不愿在人前掉面,敛了神色,“没有,我来是想问问嫂子,有无什么想要的东西。”

    陆兰玥:“???”

    她问出关心的问题:“那几箱回礼……”

    “我得花了。”姜玉成终究是没掩住沮丧,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陆兰玥没懂。

    姜玉成想起段竹的吩咐,将其中缘由说了,虽然他觉得没必要。

    “表兄让我将钱花出去,以证这钱是我为了吃喝嫖赌骗来的。”姜玉成说到吃喝嫖赌几个字咬牙切齿。

    陆兰玥听完,心碎了。

    果然天上哪会掉馅饼,这钱还真得花出去。

    学了这么久历史,她深刻明白站错队表错态的后果。

    “表兄让我来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的。越贵越好。”姜玉成都快哭了。

    他是为人跳脱,但也是个正经人。

    而且这些换成银钱数目不小,他大手大脚,但并不是败家啊。

    他在云州还有心上人呢,准备及冠后就上门提亲的,这纨绔名声传出去可怎么办。

    陆兰玥也快哭了。

    “我想要这种痛苦。”

    这不就是她数次打工崩溃时的做梦现场吗?

    突然中了三千万什么的。

    “嫂子,你列个单子给我。”姜玉成也不掩饰情绪了,萎靡不振:“我还得早些走。”

    陆兰玥哪列得出单子,她也不了解有哪些名贵首饰。

    而且心在滴血。

    姜玉成本就要将东西卖掉换成银子,再买回些金银首饰,陆兰玥再换成银子,中间亏损不少。

    “但最好是些胭脂水粉跟首饰,我好运作一些。”

    姜玉成又道。

    运作?

    陆兰玥脑中忽的灵光一闪,猛的一拍桌子。

    “有了!”

    姜玉成被突然的动静惊得肩背一颤,看过去却忽的眼前一亮。

    陆兰玥长相偏冷,安静时如冬日冷月,但眉眼生动时,便夺目而艳丽。

    “花钱,我有一个好地方。”

    激动之下,陆兰玥心跳加快。

    缘来居!

    钱可以花在缘来居啊!

    先前熊掌柜来信,提到正在开放航道,要是自己能买一条,有艘船,这生意就更好做了。

    当然这只是熊掌柜在做梦,顺口提的。

    陆兰玥当时也没放心上,不说没钱,有钱她也不想投进去,万一回不来本,缘来居不但不能给她支持,悠闲生活反而会被套死。

    但如今这机会不是来了吗?

    姜玉成听完,沉默几秒,他面上不显,心中却难掩震惊。

    忽然理解段竹为何说,如果陆兰玥问到这回礼背后缘由,据实已告就行。

    官家女子掌管后院便已是最高权力,理财在外的寥寥无几,有也是上了年岁,家世雄厚。

    像嫂子这般人,绝无仅有。

    “但我以什么名义——”

    陆兰玥早就想好了。

    “熊掌柜有个妹妹,你若是为了娶她,百般讨好也是情有可原。”

    姜玉成指尖微动。

    他有些犹豫。

    泱国要开航道的消息他也知道,为了促进民间发展,航道优先西街地区购入。

    但西街在边缘,家境大都不殷实,谁买得起?

    最后结果也是朝廷、富商买下,垄在自己手中。

    这利益无疑是可观的。

    但问题是,能不能给陆兰玥。

    “我们可以再完善下细节。”陆兰玥看出人的犹豫,补充道。

    做局毕竟有风险,她可以理解。

    姜玉成想起方才过来时,巧姨的话。

    这嫂子既然是真心想过日子,也不是不可。

    只是——

    “这事得给表兄说。”姜玉成说。

    陆兰玥在外命了掌柜,自己当幕后,就是想瞒着人,嫁妆礼单上也没有缘来居。

    妇从夫,一般情况下夫家不会用妻子的财产,但按律共有。

    “可以。”陆兰玥没有一丝犹豫。

    有段竹把关,那肯定更好。

    这态度反倒让姜玉成成了不自在的那个。

    他已不会将陆兰玥看作寻常女子,自然不会再想人这么爽快是将段竹当做夫君。

    而且如果不是这突然的赐婚,以她的身份,嫁给皇亲贵戚,一条河道也不过如此。

    今日种种在脑中回想,姜玉成得出一个结论——嫂子喜欢表兄已久。

    段家出事前,谁不想嫁给段竹?

    公主都想呢!

    嫂子芳心暗许好像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嫂子与表兄先前认识?”

    姜玉成问得委婉。

    陆兰玥已经站起来,闻言谨慎:“为何这么问?”

    不会她跟段竹也有一段吧,那可真是……

    姜玉成见人这表情,心下了然。

    “无妨,问问而已。”

    陆兰玥:……

    这人到底懂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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