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付媛百无聊赖地依靠在木椅上,迟迟未能想出满意的情节,只好伸个懒腰,在屋里转悠一圈。

    嫁到单家不过两日,她便看厌了屋里的摆设。她撩起袖子一番捯饬,依照从风水先生那听说的玄学重新摆放了桌椅。

    金枝端着花盆从门外路过,听着里头狂声大作,心生惧怕。

    她一方面怕这少夫人生气,将这里屋砸个细碎;一方面又怕多嘴一问,遭夫人迁怒。

    可她实在没见过这样大的动静,便也壮着胆子,叩门后小心翼翼的询问,“少夫人…您这是…”

    “闲来无事,便寻思着替单阎收拾下房间。”金枝听她直呼少爷名姓,思忖着兴许还没消气,便只应了声,“若是夫人没别的吩咐,金枝也不打扰夫人了。”

    谁料里屋传来喊声,唤她进屋,金枝看着手中花盆,只好蹲下暂且将花盆放置,往腿上拍拍手上泥土,推开了房门。

    刚一进屋,地上一片狼藉,偌大的房间竟没有供她下脚的地。

    金枝提着裙装,垂着脑袋垫脚走到付媛跟前,付媛便将一堆看上去布满尘灰的旧物攮到一块,“这单阎也真是的,那外表不凡,器宇轩昂,谁知内里竟这样爱藏些肮脏。”

    她满脸鄙夷地看着地上穿了洞的纸鸢、有些破旧且内里一阵阵窸窸窣窣声响的竹篓、已经被压瘪得面目全非的泥人,心生怪异。

    她付家不算讲究,却也在她出嫁前,命丫鬟奴仆将宅子统统打扫一番,就连角落里蜘蛛新织的半张蛛网也未曾落下。谁料这堂堂单家,竟容许婚房藏污纳垢,怪也,怪也。

    金枝垂眸看了眼地上,又看了眼付媛,如鲠在喉。她到底不敢逆了少夫人的意,只好将这些东西一并收拾,出了房门,又替她将房门掩上。

    只是她盯着地上的杂物良久,迟迟做不出反应。她的确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少爷的心头好,这些东西少爷从前宝贝的很,只是为了考取功名上京赶考,这才叫它蒙尘。谁知夫人竟以为是些肮脏秽物……

    这主人家两夫妻闹别扭,却叫她左右为难,当真不厚道。

    可金枝打小就叫父母卖到单家,这单夫人见她聪明伶俐,做事也还算是利索,便也应了。在单家伺候,一晃便是十载,她与主人家也算是有些情分,加上自己也只是个丫鬟,不好掺和主人家的家事,便也不发作。

    她叹了口气,摇着脑袋便将这些琐碎放置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蹲下身将花盆送到花园去,稍事再来处理。

    付媛看着收拾干净的屋子,很是满意。所谓不扫门前雪,何执笔中墨。这屋看着整洁,她写起话本来也该文思泉涌。

    可当她再次握起手中毛笔,又横竖觉着坐立不安。她拧着眉起身,在这屋里头又转了圈,实在没思量出个所以然来。

    风水先生说话不假,这摆放的位置也的确妥当,可那毛笔愣是不动分毫。她怀疑过这屋的风水,怀疑过这笔墨,甚至都要怀疑单阎克她了,也没怀疑过自己。

    她是断断不会听信外头的人传言甚么江郎才尽,只不过是...

    左右寻思借口,也仍不得,一气之下她便夺门而出,气鼓鼓地看着对屋。

    这单阎娶了她,如今又冷落她,这算什么事儿?定是这单阎占据了她的思绪,才叫她生不出好点子来。

    她蹑手蹑脚地跑到对屋,又侧着耳听里屋的动静。可里面静默得有些瘆人,只听得见纸窗被呼啸的北风吹得一阵阵作响。

    难道单阎不在屋里?

    她壮起胆子,用食指在纸窗上戳了个圆孔,透着孔朝里头望去。屋里灯火通明,却的确空无一人。如此一来,她也该不怕了,直起身推门而入。

    付媛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案台上摆放的河运图。她瞥了眼图册旁的笔墨纸砚,又撇着嘴看那河运图,心生一计。

    这单阎不就是为了这河运图不爱搭理她,冷落她吗?叫他那般戏弄自己,她也得给些滋味他尝尝。

    她一边想,一边挽着袖,在砚台上撒了几滴水,咬着牙紧捏着墨锭研墨,紧接着又捻着毛笔笔身,轻轻沾了些墨水。

    她看着那图册,一阵怪笑,在上图涂抹了几笔,这便将笔墨归位,偷摸着离开了书房。

    回到房间的付媛,心里依旧一阵余悸,却虚掩着门,细心听着院里的动静。她实在太好奇了,太想知道单阎被捉弄会不会生气,愠怒时是什么样子。

    单阎的脚步沉稳,像他示于人前的那般稳重,付媛只一听便知那是单阎回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在院子里驻足了一会儿,接着脚步又变得更是沉重,每一步都比从前要重了半分。

    听着他进了屋,门发出“吱呀”一声,她便知他该看到她为这“好夫君”准备的惊喜了。

    可谁知她在门口左右踱步,愣是没听出个声响来。那便奇怪了,任谁看了那图都会生气,怎就单阎不会?这夫君性子好生怪异。

    她躲在门后,掖了半角门偷看,却没见人影。既然单阎不在门口守着吓她,那她也放心地将门拉开。

    谁知她刚拉开门,便撞上男人厚实的胸脯,只一瞬,脸便是烧熟了一般,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做贼心虚。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偷看?”看着付媛那怯生生的模样,单阎更是气得笑出声。他拉着付媛的袖子让她站到屋外,紧接着他便进了屋模仿付媛方才的动作。

    他不做倒还好,这一做,倒显得她这一问太傻了。

    毕竟那屋里掌了灯,哪怕是蹲在门后,屋外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她这一番动作在单阎眼里本就是掩耳盗铃,如今铃响了,她遭抓了,居然还问为何?这夫人当真是...

    单阎一边苦笑,一边伸手摸她脑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叫她险些窒息。抱够了,这才肯松手,将袖中画册展在付媛面前,“这王八,画得倒像夫人一样惹人爱。”

    “?”付媛蹙了蹙眉,满腹狐疑地蔑了他一眼,“你疯了?”随之又忍不住将单阎的话仔细品味了番,这才回味过来,“你说我是王八??”

    单阎虽嘴欠,可该哄还是得哄,就着付媛的脸便是一阵亲,临了还不忘替她擦拭脸上的唾沫星子,“没有的事儿,为夫是夸夫人跟王八图一样可爱。”

    “...”任由单阎万般解释,付媛耳朵里也只听得见“夫人和王八一样”,握着拳便要往他脸上招呼。

    看着自家夫人那拳头,单阎也知这一时半会也是回不去收拾残局了,倒是可惜了这熬了几宿的图册。

    所幸他做事还算利索,这图册是先前便令画师画下的,他也只是衔接了两浙与淮阳东路的水域航运,并未完全整理妥当。

    比起自家夫人为图册吃醋这点惊喜来说,多熬上那么几宿也是值得的。

    单阎一溜烟地窜到门边,将门掩上,紧接着便又动了逗娘子的心思。这娇娘当真叫他怜惜,只不过一夜未共眠,便迫不及待地上书房来寻。

    他原以为,叫付媛这样不谙情事的木头开窍还要些时候呢,如今想想,似乎也能开始为孩儿取个吉利名字了。“长乐永康”这样带着希冀意味的字眼不错,就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到底是孩子知道疼娘,哪怕还没出生,便知道叫爹站着好生挨娘一顿打。单阎这一分心,便没来得及躲掉付媛的拳头,叫她直冲冲地捶到脸上。果不其然,单阎的脸上一片青紫。

    付媛原想着,这下单阎也该知道老实些,莫要惹怒她了。谁知他竟又巴巴地抓着她的手,用痛处反复蹭她手背,坐到一旁紧缩眉头抬头望她,“夫人这样对为夫,叫为夫好心寒。为夫真有这样惹人厌吗?”

    她虽尽力下压着嘴角,却还是瞥向别处,故意“嗯”了声。她心中的闷气早在画完那副王八图后便消失殆尽了,如今这单阎打也打了,她肚量才没那么小。

    可消气归消气,她倒是很享受单阎这般粘着她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好像不再是那个任人打骂,诸事顾忌,做什么都要在乎脸面的富家小姐;

    更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由着付老爷主宰她生死的付媛;

    她如今仅仅就只是,大宋三品漕司单阎的单夫人。

    单阎不会骂她,更不会打她,就算她这般激怒,他也只是来房门前一逞口舌之快罢。

    如今想来,嫁给单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这若是换作了在付家,也就没了这般安逸。

    她垂着眸看着面前俊朗的夫婿,他明亮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衬得甚是瞩目。倘若他并非住在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必如今的单夫人也非她付媛了。

    只不过一墙之隔,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待遇,怪哉。

    付媛身下的男人看见她紧盯自己出神,心里更是一阵小鹿乱撞,撞得他口干舌燥,撞得他胸口一阵悸动。

    他起身搂过付媛的腰,偌大的手紧贴着她腰窝。他紧攥着她似藕般的手臂,将她压到在身下,桌上砚台的墨汁只一瞬便渗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夜里闷热,加上方才整理屋中杂物,早已将褙子褪去,换作了纱制的外衣。

    那墨汁一渗,便穿透了外衣,透入裙装,腿间一阵黏腻。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一阵没有来由的战栗。那一震,她便慌乱地抓住了单阎的袖子。

    那阵慌乱让付媛的青丝尽散,胸口起伏得厉害,在身旁烛台的照耀下显得更是楚楚动人。

    她流动的眼光像是下一秒就要掐出水来,单阎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自是难以按捺心中火热。

    他轻柔地俯身亲她额头,又顺势而下,咬她耳垂,吻她脖颈。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抬起付媛的下巴,好让他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怀中人的表情。

    付媛的表情远比新婚夜要放松,却依旧紧咬着嘴唇。单阎看着她明媚的双眸,又伸着拇指抚她有些发白的唇,眨了两下眼,这才开口询问。

    “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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