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和没好气地蔑了付媛一眼,又无奈地点了点头,“瞧瞧你,有半点富家公子模样吗?”

    付媛啧声,“此言差矣,亲兄弟尚且明算账,这富家公子怎就不能吝啬了?”

    他向来斗不过她那嘴皮子,只摆了摆手,“去去去,少跟我耍嘴皮子。”

    她嬉笑着吐了吐舌,又撑着脑袋望向台上的歌姬。

    歌姬只用一支玉簪挽发,却又刻意地留下了鬓边发落在锁骨上,衬得她娇俏玲珑。

    抚弄琵琶的手如未被尘俗浸染,袖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让台下贵人看了垂涎。

    不知谁人吆喝着要台上歌姬陪酒,见她面露难色,台下更是闹作了一团。

    更有甚者,箭步冲上台去,攥着歌姬手不肯放,原本光洁如玉的手腕落了红。

    同是女人,付媛自然看不下去,上前想要替她解围,却在站起身前就被李豫和拽住了袖。

    她垂下眸看李豫和,却见他摇摇头,打量台上的人,又扫了眼台下失态的贵客,“你可曾想好了?出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咬了咬牙,堪堪坐下,又见着了台上一个穿着并不算光鲜的男人,上手扯着歌姬衣服,面目狰狞。

    这样的登徒子,多半是些纨绔,抑或是纨绔身边的帮闲,并非真真切切的贵人。

    付媛看着歌姬肩上雪白,霎时间失了理智,任李豫和怎么扯,怎么拉,都叫不住她。

    她只压了压李豫和的手,凑在他耳边细语。

    没等李豫和应答,她便摇了摇扇,脚步却轻快利落,加上身材清瘦,很快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到了台上。

    随着“啪”的一声扇子收束,扇边的木条鞭笞在那浪子手上,瞬间猩红。

    他正欲反击,付媛却将扇子“唰”地横在了面前,她刻意蔑了那人一眼,又鄙夷地上下打量。

    那人原本还被身后的人拽住,劝他打探清楚对方底细再作定夺。

    可帮闲就是帮闲,不过是受纨绔嗟来之食的叫花子,陪着纨绔混吃混喝,哪有甚么思索的能力。

    他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长相清秀,骨架子似是一推即散,便觉着自己这般是被侮辱了,怒发冲冠,瞬间上前想要动手。

    他的拳头刚打出去,就被付媛利落地躲开,还不忘用扇子再鞭一回那只不知分寸的手,身后紧紧拉着歌姬手腕。

    男人见状更是气急败坏,却被一众小厮拦住,生生丢下了台。

    付媛看着台下摔得青肿难分的帮闲,这便晓得抬眸去寻李豫和。

    见到倚靠在视角尽头的围栏,无奈地扯扯嘴角,摇摇脑袋的李豫和,她也会心一笑。

    小厮忙着吆喝着众人安静,莫要叨扰了贵人。

    楼上匆匆走下一位穿金带银的公子,腰间图案繁杂的玉佩吸引了付媛的注意。

    其样貌不凡,却拧着一双浓眉,神情严肃。可当他走到宾客前,又似换了个样貌,摇着胸口锦扇赔笑。

    付媛只瞥了眼,确认风波平息便也低垂下脑袋,替歌姬拢上一角衣裳,“没事了。”

    “多谢姑娘相救。”歌姬先是垂了垂眼,又转瞬抬起来看付媛,楚楚可怜。

    “你怎么知道...”付媛没敢多问,生怕隔墙有耳。

    她勾了勾嘴角,四指在付媛手背上压了压,“要是日后能有缘在别处相见,我再告诉姑娘。”

    付媛觉着疑惑,却又瞥见了楼上的贵人纷纷出了厢门,俯身朝堂下望。

    其中一位,便是付老爷。

    她没敢在台上多待,毕竟这歌姬所处的位置正是酒肆最中央,脚下抬起的台阶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台上的她。

    她匆匆趁乱跑下了台,又以扇掩面,朝李豫和的方向走去。

    李豫和正倚靠着上楼台阶的门柱,双手抱胸,一只脚交叉勾在一旁站着。

    “还好还好...”付媛心有余悸,拍了拍自己胸口,却被李豫和无情地敲了敲脑袋。

    “还说呢,你又不会武功,险些就让人给融了,凑什么热闹?我叫你来是凑热闹的?”听着付媛轻飘飘的几句还好,李豫和更是气不打一处出。

    “这算什么凑热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道吧。”她挑了挑眉,得意地摇了摇扇。

    “况且我观察过了,楼上厢房门口的多半是贵人们的侍卫,家中需要带侍卫的贵人那可比这些纨绔家世要显赫得多。”

    她教李豫和告诉小厮,有人趁乱混上了厢房,将厢房上的贵人们也一同搅入这趟浑水,店家也就不好袖手旁观了。

    得失一个歌姬,无伤大雅,可要是得罪了楼上的贵客,那苦可就有得他吃了。

    旁人的利益与自己无关,若非像付媛这样心肠热的主儿,自然不肯多费力气出手,可若是与自己利益相关,那可就是另一回说法了。

    思忖着,付媛又抬眼,瞧了眼方才游走在宾客间的贵公子。

    在付媛还沉浸在自己的判断正确,相安无事地救下歌姬的愉悦中,一阵熟悉的墨香混杂着酒气从她身后飘过。

    她蹙着眉,抬了抬眸,却瞥见了单阎,一时失了分寸,躲在了李豫和身旁。

    “...你做什么?”

    “单阎...”

    “这个时候想夫君了...?”

    付媛白了他一眼,却又只能躬着腰,用李豫和的身子挡住单阎的视线。

    李豫和垂眸看着身旁那个小心翼翼,嘴角紧紧抿着的付媛,有如受了惊的白兔。

    余光瞥见了她脖颈间的白皙,肩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因长甲抓挠而传来的疼,他虽有一刻愣怔,却又很快地别开了视线。

    他顺着付媛躲避的方向看去,见着了一张俊朗面孔,那人剑眉星目,眼底的深邃似能摄人心魄。

    他认得,那是单阎,也是付媛的夫君。

    他的手紧了紧,侧过了身,尽量遮挡住付媛,“他怎么会在这?”

    “这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付媛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单阎挪动,就连抬眸看一眼李豫和也没有。

    “...”李豫和咬了咬牙,眼光看向别处,“你是他夫人你不知道他在哪?”

    付媛本就为了躲避单阎,心里焦躁得很,更是烦了李豫和这番话,顺手便在他身上掐了把。

    那阵墨香愈演愈烈,竟直勾勾地朝着李豫和去。

    付媛几乎躲无可躲,恨不得求神拜佛求土地公收留她。

    眼看着已没了退路,她索性背过身去,用扇子掩过自己的脸。

    那阵香气停滞在了她周围,她甚至不敢转身去窥看那人的动向,只闭着眼求他走快些。

    单阎负着手,在两人面前顿了顿,拇指在手心攥了攥,很快便离开了。

    闻着浓烈的墨香气渐渐凋零,她却仍旧不敢动弹,直到李豫和用拇指叩了叩她肩,“走了。”

    “好,好。”她左右探看着,眼见着没了单阎身影,这才敢回过身,“他发现我了吗?”

    李豫和摇了摇头,“不知。”

    付媛方卸下心防,那人却又打趣似的补了句:“你今晚问问。”

    “...这话本你还要不要了?”她嗤声,话语上丝毫不肯落下风。

    多得了今日的采风,付媛今夜笔下生风,如有神助。

    可话虽如此,这样的事儿她可不想再碰上第二回。

    莫说单阎,就连付老爷也未曾见过她装作男儿身,这要是叫他知道了,定要免不了一顿斥责。

    她奋笔疾书,想要将脑海中的那些莫须有的思绪赶走,可那单阎与浓烈的墨香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想着昨夜凭着熹微烛光看到的那张俊俏的脸,起伏的宽大胸膛,肩上烙下的红印,心里莫名地泛起了涟漪。

    不与她斗嘴论长短的时候,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夫君,她心里想着。

    要是不在她面前耍滑头,动些歪心思就更好了。

    门口传来的叩门声惊扰了付媛的迷思,她将写好几页的话本子收起,将毛笔放置在笔架山上,这才提裙去开门。

    方才她还想着单阎,如今他竟又到了自己面前,难道这就是旁人说的心有灵犀?

    她不自觉地红了脸,更是不敢直视单阎的双眼,只坐回到案台前,拿起毛笔潦草地涂涂画画,试图涂抹掉心头的凌乱。

    她腰间被强有力的臂弯搂紧,肩颈处落了一丝软绵,单阎的下颌硌得她有些生疼。

    “夫人在写什么呢?”付媛虽被那阵疼挠得耸了耸肩,却仍旧甩不开那人。

    单阎不依不饶地躬身搂着她,在她耳边细语,不时亲吻着她耳垂。

    她身子朝旁侧了侧,见着那人眼底的落寞,又扯扯嘴角,无可奈何地坐了回去,“没什么...百无聊赖,练练字罢了。”

    单阎看着面前的鬼画符,有一瞬间的沉默,却也无妨,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亲吻着付媛的脖颈,由着香气在他鼻尖肆虐,他甘愿将他的魂上交给她。

    脖子上传来的疼让付媛手上动作一滞,却不敢多动弹,生怕他今夜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那人在她脖颈间留了几处痕,满意地用指腹捻了捻,这才换了语气,“夫人今日去哪儿了?”

    束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付媛一时心乱如麻。

    一阵冰凉的寒意从脚跟歘地传到她头顶,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的舌尖仍不依不饶地在她耳边厮磨,耳上虽温热黏腻,却像极了冷血的毒蛇寻觅猎物。

    “没...没去哪儿,”话音刚落,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得有些辨不清了,这才回过眸来,堆笑着看那人脸色,“夫君今日去哪了?”

    单阎眼神在她脸上游走,脑袋上的筋生扯着疼。

    他听得出来,她刻意唤他“夫君”,是别有深意。

    他捧着付媛的脸,食指慢慢滑落到她下巴,轻轻捻着挑起。

    单阎紧盯着丹唇,又抬眼看向付媛双眸,“今日与扬州商行商会有要事攀谈。”

    “在烟雨楼。”他话语顿了顿,嘴角勾起的笑意让付媛觉着身子冰冷得有些骇人。

    “是...是吗?”她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傻笑,打哈哈过去,却没想到单阎似乎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所以,”他捻着下巴的手稍稍送力,“夫人今日和谁,去哪儿了?”

    他半阖的眼显得他更似蛇蝎,阴冷得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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