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的夏日,马缨丹拖着浅蓝色的20寸行李箱,吭哧吭哧地提着新买的水桶,寻找103宿舍。

    母亲陈樱跟在她身后,美妇人穿着一条黑色绣花的旗袍,手里却接地气拎着蛇皮袋和一个不锈钢保温桶,她一边打量,一边用并不标准的塑料普通话碎碎念,“哎哟喂,一楼啊,又临海,会不会潮湿,得风湿病哦?”

    “没事的,妈,南湖这地方是平原,不像咱们川南盆地的一楼那么恼火,”马缨丹一边从白裙子面前的包里摸索这钥匙,一边给母亲解释道,“大不了买几包除湿袋挂在床头和衣柜里就好了。”

    嘎哒一声,马缨丹转动钥匙,推开了宿舍门。

    宿舍内只有一位女生,她面前的电脑与键盘上绘着马缨丹看不懂的音波与按钮,只轻轻敲击,便发出有规律的节奏,屏幕上黄、绿、青、蓝四色的线条也开始浮动。

    听闻声响,留着黑色长直发的女生扭过头来,只淡淡地瞥了马缨丹一眼,旋即转回头继续搞她的音乐。

    马缨丹也一愣,这新室友一身黑和灰,只脖子上挂了条银项链,看着就不好惹,她硬着头皮道,“你好,我叫马缨丹。”

    “任迪。”任迪头也没回。

    见其兴致乏乏,马缨丹也不愿自讨没趣,她环顾四周,打量起即将在这里生活四年的宿舍。

    入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右手边分别是四个人的储物柜,其中靠门活页的两个及外侧那个已经贴了姓名标签“任迪”、“方舒苗”和“朱韵”,储物柜旁边便是一处公共的铁皮收纳箱及三层的置物台。

    铁皮收纳柜里有什么,不太清楚,但柜面上已搁置了一灰白、一青蓝的俩重叠摆放的鞋盒,与两个同样摞起的没拆封的快递。

    第一层的台面上还很干净,只放了一个四层的首饰收纳盒和一个白色的皮质桶状化妆包。

    第二层则放了一罐高乐高,一小桶茉莉花茶,一套碧色的热水壶,一个金白色的立状榨汁机,以及三个或粉或白或绿的水杯。

    随后是一张上床下桌的单人床,显然已有主了,因为床头拉了一根线,用衣架晾了属于这张床位主人的蓝绿色毛巾。

    她的桌面有电脑和书籍,连衣柜门上也粘了粘钩,挂了布袋,放了些类似于梳子、吹风、睫毛夹等等小女生的私人物品。

    而这张床位对面的那张,椅子上放了蓝白的抱枕和粉红色的坐垫,看起来也不像是没人的样子……

    马缨丹一时有些傻,这一共就三张床位啊!

    她的母亲陈樱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入内,也愣住了,满脸疑惑道,“乖乖,学校是不是搞错了,这让你住哪儿啊?”

    陈樱甚至退出去,重新看了门牌号。

    “吱啦!”

    是任迪起身,收拾东西的动静。

    马缨丹听她淡淡地开口,“没走错,这就是你的寝室。”

    任迪收拾好耳机、电脑、键盘与鼠标,又将话筒、音响、假发和塑料人头什么的通通放进手边双门矮柜里,关上柜门,她盯着马缨丹的眼睛道,“不明白吗?我有自己的工作室,不住在这里。甚至可以说,我刚才是借用了你的桌位在弄东西,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马缨丹还有些懵。

    任迪却背着电脑包,将她黑色的凳子收到铁皮柜下,又将原本放在那里的木椅递给马缨丹,随后绕过陈樱扬长而去。

    陈樱蹙了蹙眉,觉得这孩子有些我行我素,甚至没礼貌,却不好开口评价什么,她将不锈钢的保温桶放在桌面,蛇皮袋也靠在床边,“乖乖,女生宿舍你爸进不来,我出去帮你爸,把其他的东西也搬进来。”

    马缨丹把木椅放在上床的楼梯边,将水桶和行李箱放在桌子下,唤住陈樱,“妈,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奈何陈樱虽踩着恨天高,仍健步如飞,她三两步就出了宿舍,到了丈夫面前。

    马维国是平头,眼睛小,身材微胖,笑起来和蔼可亲,跟一尊弥勒佛似的,他将大包小包捆成堆的东西从车里卸下,又钻进驾驶座,见妻子过来,一口浓郁的川南方言,“我就喊你今天不要光图漂亮,平常你爱咋个美就咋个美,今天非要穿啥子旗袍,你看嘛,搬东西都不方便得。”

    陈樱没理会,低声道,“哎哎哎,你看到刚刚出去那个黑衣裳的女娃儿没有?那个是乖乖的室友,咋个样,面相到底好不好相处哦?刚刚在寝室头,这个娃娃对乖乖只冷淡了,乖乖不得遭欺负嘛?”

    “哦,”马国维有点印象,“哎呀不得,万一人家说不定是面冷心热的类型喃?你啊,少操点心,乖乖长大了,她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你不能总把她捧在手里。”

    “她高中就在外地,上了大学还在外地,将来工作、嫁人,我现在不操心,以后怕是没机会操心,”陈樱翻了个白眼,“刚刚吃中饭的时候,我就说今天不该拿蛇皮袋装东西。”

    马国维瞪她,“你这人,思想就不对,跟你说了很多遍,我们这样的人家,尤其要低调,低调低调再低调,蛇皮袋怎么了?当年你我念大学不也是背的蛇皮袋,多好用!”

    “而且我妈就是临阳人,乖乖念高中虽然没在川南,但临阳还有她二爸、大爷和三个嬢嬢,怎么就算是外地了?”

    陈樱见女儿出来了,也不再跟丈夫争执,他总是觉得马家那一家子好,恕她不敢苟同,拎起几团大包就走。

    母女俩又搬了三四趟,终于将马缨丹的所有东西都盘到了宿舍,陈樱要回川南,路途遥远,没办法陪女儿吃晚饭,只得启程。

    马缨丹替陈樱关上车门,陈樱摇下车窗,她笑眯眯地盯着马国维和陈樱,“爸妈,辛苦了,你们回家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陈樱坐在副驾,握住女儿的手,“你爸得最近陪你奶奶在临阳待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就给你爸打电话。”

    “哎!妈,我知道了。”马缨丹应声。

    马国维与陈樱的车子启动,从第三宿舍区开离,马缨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抹白消失在绿树掩映间,连车牌号也看不见。

    马缨丹再返回宿舍,却见另两位女生已经抱着书回来了。

    其中一位女生扎着丸子头,橘红的短袖加防晒衣,下半身是一条竖纹的黑白短裤,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她也最先发现马缨丹,笑起来眉眼弯弯,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朱韵!”

    初夏热烈的阳光晒进室内,偶然吹过来一阵尚算是清凉的风,马缨丹指尖将碎发拢会耳后,礼貌地伸手回握,“你好,我叫马缨丹。”

    另一位女生穿着米白色的外套,搭配着浅灰色的裙子,戴着眼镜,她放下书包,十分新奇地凑过来,“你总算是来了,上周的军训和班会就你和男生宿舍的李峋没参加,我们还在讨论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马缨丹敏锐地捕捉到李峋的名字,直觉不妙,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在毕业前夕,班主任让她统计过,这家伙不是说报的清北大学吗。

    难道是重名重姓吗?

    不对,按之前的人生轨迹,马缨丹就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脱离剧情的掌控!

    否则单以她全校第二的高分,报向川南大学和北西医学院的第一志愿与第二志愿不应该落档才是。

    朱韵见马缨丹愣神,以为她是不认识人,连忙介绍道,“这是方舒苗,咱们班现在的代理班长!”

    “明天班委选举,我这不就代理转正了吗,”方舒苗扶了扶眼镜,将怀中的书递给马缨丹,“呐!你的书。”

    马缨丹接过书,微微笑着道谢,“谢谢班长。”

    这一声“班长”喊的方舒苗心情愉悦,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她谦虚道,“嗐,什么班长不班长,我只不过是个替全班同学谋幸福的服务者罢了,有什么事只管找我!这份光荣使命,我定当仁不让!”

    马缨丹与朱韵皆笑起来,方舒苗摆摆手,“好热,你们要吃冰淇淋吗?我去小卖部买一点过来。”

    “方大班长,这不会是大选前的贿赂吧?”朱韵笑着同方舒苗开玩笑。

    方舒苗笑了笑,然后出门,“就算是吧。”

    朱韵将她的课本放在书桌上,主动蹲下身,“我来帮你收拾吧!”

    “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马缨丹鼻尖沁出薄薄的汗。

    朱韵直接帮忙,“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以后就是室友了,同吃同住同宿的。”

    马缨丹费劲地将夏季的衣物和洗漱用品皆放进收纳柜里,不经意瞥见任迪的名字,“对了,咱们寝室里有四个人,怎么只有三张床位啊?”

    “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哟,空调就是我的亲人了,”方舒苗举着冰淇淋入内,恰巧听到,她将手里两个冰淇淋发给朱韵和马缨丹二人,解释道,“任迪啊,这姐姐做音乐的,一开学就退了住宿费搬出去了,不然咱们寝室原本要有四张床的。”

    “但是因为咱们学校明面上必须要求学生要住寝室,课又排得七零八碎的,所以任迪白天也会在咱们寝室里待几个小时。”

    方舒苗沉思,“说真的,咱们有这样一个,哦不,加上李峋,两个奇葩,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马缨丹默了默,听这描述,大概率是李峋没跑了。

    朱韵不愿意背后说别人坏话,随即朝着马缨丹神秘道,“对了,这个白色的收纳盒,是咱们寝室的生日许愿盒,我、班长和任迪都已经填写过生日日期和今年的愿望了,最上面一层是你的,快写快写,说不定会收到神秘礼物呢~”

    “好的,我收拾完一定写!”马缨丹也提起桌上的保温桶,揭开盖子,“对了,这是我爸爸做的糖醋小排,可好吃了,你们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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