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终的回避并没有让徐江绾放弃打量,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如周安终这样命格之人,却是头一回见到。

    包厢门被推开,便收回了视线,若是熟人,她定要好好探究下此人的命格,可他们不过是人烟中的过客,出了水镜台,能不能再见都是另说。

    陌生人的命格就算是再出奇,她也不会去探究,莫给自己填因果,这是她多年总结出来的警告。

    “小姐,我们在九里巷盘了个别院,二进二出,离南市很近,又听不到市井喧嚣。”

    “嗯。”

    徐江绾对住的地方不是很挑,没有条件的时候更是住过破庙,睡过山林,对银钱只有个大概,那就是想要什么东西就用银两买,至于合不合价格,她是完全没有概念。

    也幸好冬青和天冬二人忠心,手里的营生不至于让他们发愁这些。

    “再填两个人手,简单的事可以分出去。”

    冬青摇头,可惜徐江绾的目光落在了戏台上,只得推了下天冬,比划着,‘不用,小姐喜静。’

    天冬心中也在思量,它们会在东都留一阵子,就意味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有时候他和冬青出去办事,就剩小姐一人,担心她会吃不饱饭。

    “小姐,”

    “有更重要的事要你们去办,找两个忠心之人即可。”

    “是。”

    一曲终了,佳人配才子,奈何也只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徐江绾对别院甚是满意,进了屋子,见里面没有灰尘,知晓这是之前打扫过,冬青泡了壶热茶进来,用手比划着,‘小姐,衢州李家有一股被撵出来了。’

    “让天冬说?”

    冬青用力点点头。

    “小姐,我和冬青买院子的时候向牙人打听过了,户部家姓李,衢州人士,李家小姐和周家小公子定过亲,自定亲后三番五次差点丢了性命,向高家寻了生还之道。”

    “李家小姐如今?”

    “嫁人了。”

    “入了高家门?”

    “正是。”

    “李小姐成婚后如何?”

    “牙人只道,备受娇宠。”

    徐江绾笑道,“这牙人知道的真多,就好像住在人家家里那般。”

    冬青摇头,由天冬继续说,“这要从咱们隔壁的院子说起,据牙人说,隔壁院子空置多年,而周围的院子也因着那院子都卖不出去。”

    “闹鬼?”

    “是那么说的,所以我们给了价格牙人就卖了。”

    冬青立即比划,‘我觉得我们买亏了,还能再便宜些的。’

    徐江绾笑着点了下她额头,“小财迷。”

    “莫不是隔壁院子原是李家的?”

    “一个被高家撵出去的人寄卖的。”

    “犯错了?”

    天冬有些别扭,看看徐江绾,又看看冬青,目光左右飘忽,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破身了。”

    …

    徐江绾闭目单手拄在桌子上,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她迟钝了,明明已经猜到了李仲伯出自衢州李家,怎么就把和李小姐定过亲的周安终归为陌生人了呢,她当时就应该上去搭话,打听打听李家的事。

    太蠢了!

    至于高家,逆天改命有违天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睁开眼,“这几日该置办的都置办了,过些时日,就要忙起来了。”

    她不需做什么,有人会自动找上她的。

    两日后,冬青让人牙带着人过来,徐江绾指了下站在后面的祖孙,人牙心下暗惊,“姑娘,要不您换一下?”

    “嗯?”

    “不瞒姑娘,这俩人是犯了错被发卖出来的,小的怕惊着姑娘。”

    “就他们了。”

    冬青给了钱,送走人牙,站在徐江绾身边,暗里细细打量二人。

    “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胆大的看着徐江绾,脊背挺的笔直。

    “奴婢叫白芷,爷爷叫白老三。”说着向徐江绾磕了个头,“奴婢爷爷是个哑巴,请姑娘宽谅。”

    徐江绾转身进了屋子,冬青留下来用手语交代二人要做什么,跪在地上的二人认真听着,用力的点头。

    霜降那日,东都出了件大事,钦天监高家门外换了白灯笼,未时将过,宫里派人去了高家,还有很多同僚前往高家悼念。

    徐江绾正坐在屋子里同自己对弈,白芷进来,又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她牢记冬青姐姐的话,小姐怕冷,炭盆要早早的烧起来。

    “白芷,白老伯呢?”

    “回小姐,爷爷在分新买来的炭。”

    徐江绾转头看向她,有些不解,“不都是一样的炭,还需要整理?”

    “小姐有所不知,一筐买回来的炭也有好有坏,爷爷把残次的挑出来,就不用担心熏着小姐了。”

    这些时日相处,徐江绾将这祖孙二人的底摸的差不多了,尤其是白芷,小小年纪,规矩倒是不少守。

    “最近可有练字?纸墨不够向冬青支。”

    “有的!足够足够的!”说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会牢牢记在心上,就是让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会眨一下眼。”

    “唉,”徐江绾叹气,揉了揉手肘,“起来,你们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得改一改,不要说这是规矩,在我这儿,我就是规矩。”

    “也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莫生二心,好好守着家,再跪就要折我寿了”

    “是!”

    白芷连忙向旁边移了两下,生怕真的折了徐江绾的寿,这才起来,将徐江绾所说的话牢牢记住。

    正说着话,冬青进来了,白芷立即把炭筐端了出去,贴心的将房门带上。

    ‘小姐,高儒死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年。”

    李阖安是在冬月十三出嫁,她算过日子,那不是个良辰吉日,就匆匆嫁了人。

    让人更心疑的是高儒为什么要帮李阖安逆天改命,或者说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高家需要的?

    差一刻申时,白芷快步进来,“小姐,门外有个叫高睦的人求见。”

    高睦,高儒的第五个儿子,接替了高儒的钦天监。

    “请进来。”

    高睦自踏入院门胸口就开始发闷,余光打量着这座宅院,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进入主屋,看到徐江绾,不止胸口发闷,就连脑袋也开始发晕,双腿发软,“噗通”声半跪在地上。

    白芷想上前扶一下,被徐江绾瞪了一眼,“出去。”

    高睦用手指掐痛自己,才勉强找回神智,目光不善的看着徐江绾。

    “你到底是什么人?”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徐江绾慢悠悠的给自己添茶,“高儒死前让你来求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鄙人高家弟五子高睦,请求徐姑娘帮我高家化解此难。”

    能屈能伸,这是徐江绾对高睦的第一评价。

    抬手又倒了一杯茶,推到对面,高睦这才发现,桌上是两个茶杯,就好像,知道他会找上门来一样。

    “茶饮了,契约生成。”

    高睦已经顾不得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到底有多少古怪了,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茶杯放在桌面上,意识到胸闷头晕都好了。

    邪门的很。

    高儒死,停灵三天,高睦这个当家人不能消失太久,徐江绾带着天冬从高家正门而入,行祭拜之礼,抬头就看到了跪在一旁身穿孝衣的李阖安。

    说来高家内宅也是一团乱,正妻赵氏名下有两子,老三高宇也就是李阖安的夫君,再有就是小儿子高睦,庶长子和庶次子出自张姨娘,老大高峻出家入了佛门,老二高杰死于溺毙,四子高淳生母姓范,据说生产时就去了,可惜儿子后来还被赶出了高家,至今生死不明。

    徐江绾向前走了几步,被高管家拦了下来,高睦步履匆匆而来,看到后先是看了徐江绾一眼,见她面上无异样,又轻声说,“这位是徐姑娘。”

    “徐姑娘”三个字一出,厅内几人立即变了脸色,显然高儒临终前这几人都在跟前伺候着,知道徐江绾的身份,高管家向左让了一步,徐江绾走上前,盯着高儒的尸面看了许久,有不解有疑惑。

    高儒为李阖安逆天改命,本是自作孽不可活,自身又业障缠身,若转念业魔,那高家也就到这儿了。

    “去高儒生前的书房,我要一个个问话。”

    “徐姑娘,这边请。”

    先问的是高睦,高家如今的当家人,继承钦天监职位之人。

    有着先前那一遭,徐江绾没说坐,高睦都没敢坐下。

    “坐,说说你印象中的高儒。”

    “父亲很严厉,徐姑娘想必知道,钦天监是世袭,可家中却是谁有能力谁接管,无能之人坐着,只会害人害己,害了所有人。”

    “你们兄弟五个,高儒最喜欢谁,最不喜欢谁?”

    “平时看不出来的,父亲若是带了什么玩儿意回来,兄弟五人每人都有,不会有落下的那个。”

    倒是一碗水端平。

    “课业上…父亲最喜欢四哥,其次是二哥,三哥和我学的都不怎么好,我当家,纯粹是比三哥好一点点,矮子里拔大个了。”

    见徐江绾皱眉,高睦连忙讲,“大哥名高峻,十五岁那年入了空门,二哥名高杰,十三岁时掉进河里,也去了,三哥与我一母同胞,刚刚你见过,四哥名高淳,犯了错,被赶出去了,你旁边的院子,就是我四哥的。”

    “你如今什么水平?”

    “远不及父亲,胜在家学渊源。”

    “兄弟无人,庶子要么遁入空门,要么被赶出家门下落不明,还有一个直接溺毙,还真是巧的很啊。”

    高睦皱眉,“徐姑娘莫要乱言,兄友弟恭,怎么会生如此龌龊的心思!”

    徐江绾看着高睦的眼睛,“你娶亲了吗?”

    “尚未。”

    “二十有四却尚未娶亲,为何?”

    “高家祖训,二十有五方可娶妻。”

    “怕破气运?”

    “徐姑娘懂?”高睦眼前一亮。

    “略知一二。”

    “你对高儒的后院有什么印象?”

    “母亲宽厚仁慈,张姨娘本分守己,范姨娘我没见过,听老人说生四哥时人就去了,”高睦倒了杯凉茶一口干,“父亲待人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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