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二人就真的互不干涉,不知是不是长途跋涉的缘故,锦怀瑜又开始喝起了汤药,徐江绾连着几日都没出屋,没人知道她在捣鼓什么。

    午时将过,天冬大步流星向内院走去。

    “咚咚。”敲了两下。

    “进。”

    “小姐,钦天监换人了,今早高宇带着一家老小走水路回南阳了。”

    “高宇天分不够,脑子倒是够用。”将最后一笔写完,晾干,放入信封之中,“找程贤湛借个机灵的,送回营洲。”

    “是。”

    昨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面相模糊的女人穿着大红嫁衣,双手双脚被绸缎绑着,花轿上了船,轿头轿尾分别占据两艘船,船行到中间时,头船加快了速度,一眨眼,轿夫们松了手,新娘随着花轿一起落入了河中。

    “就被活活淹死了啊。”

    徐江绾皱眉,抬手揉了几下眉心,每次做完梦她都会头痛,也不知这毛病怎么才能治好。

    入夜,徐江绾被锦怀瑜拉着在院子里消食,程家来人了。

    “徐小姐!徐姑娘!徐神婆!”未见其人,就先听见程贤怀的叫喊声。

    程贤怀刚看见徐江绾,就被徐江绾那不咸不淡的眼神看的直心虚。

    “徐神婆?”

    “嘿,嘿嘿嘿,”程贤怀嘴角牵扯,面部扭曲,“嘴快,说错了。”

    “入夜三分,你这是要去抢更夫的活?”

    “不是,是我哥让我来的,我伯祖父去了,棺材裂开了。”

    徐江绾转身进屋,程贤怀从后边追,一边追一边喊,“我说徐姑娘,我嘴欠,你别跟我置气,救人要紧啊!”

    “带路。”

    “不是我说,带路,带…”程贤怀一机灵,“好嘞!”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站在院子里的锦怀瑜,这男人看他的眼神跟看死人似的,徐神婆跟这样的人来往也不怕自己变成一具尸体。

    锦怀瑜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手里转动着佛珠,唤道,“娄宿。”

    “属下在。”

    “程家。”

    “是。”

    出门上了马车,程贤怀这张嘴就没停过。

    “程贤怀。”

    “我在!”

    “说说你这位伯祖父。”

    …

    死寂。

    “说啊。”徐江绾淡淡的看着他。

    “我也没见过。”

    “你们两家不来往?”

    “我有印象以来,提都没提过。”

    “程贤湛叫你来找我,为什么?”

    “我哥跟从兄关系走的近,是从兄派人来送的信儿,入棺时棺材裂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大家都是一个祖宗的,我哥就派我出来找你了。”

    “程道仁呢?”

    “祖父没去。”说到这程贤怀声音都暗了下去。

    没等徐江绾把这其中的关系过一遍,程贤怀声音低沉的问她,“徐姑娘,听说营洲徐家人都会看往事未来,为什么你在解高家业魔的时候没有帮高大人看前程往事?”

    徐江绾挑眉,她就知道程家不会那么老实,倒是让她有些意外,程贤怀居然知道她帮高儒解业魔的事。

    “前程往事也好,未来未知也罢,都是因果缘由,不可随意沾,做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是什么?”

    “精气。”

    程贤怀不懂,“那是什么?”

    “精气养人,人能不能活,能活多久,都是在靠精气养着,精气若是没了,就可以收拾一下去见阎王了。”

    程贤怀嘴巴长大,徐江绾说的事情对他来讲很神奇,精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全都凭她一张嘴随便说,可他又莫名的相信。

    为高儒耗费精气,确实太浪费了!

    夜深,路上没有什么人,快马加鞭到了程贤怀口中的伯祖父家。下了马车,徐江绾才辨认出,这个程家,在西城。

    门口早有小厮等着,看见程贤怀回来了,连忙引着人往里走。

    “徐姑娘。”程贤湛恭恭敬敬的将徐江绾往厅里请,“如今家中只剩下从兄一人。”

    徐江绾脚步一顿,差点就转身就走,到底是给了程道仁一分薄面,入了正厅,那口棺材从中间裂开,虽未两半,漏出的缝隙是正正好看到整张脸。

    青紫色,比高儒还厉害。

    “这是我从兄,程贤洲。”说完,转头介绍,“这位是徐江绾徐姑娘,营洲徐家人。”

    “徐姑娘。”

    徐江绾轻轻“嗯”了一声,听到程贤湛介绍他从兄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程贤湛为什么担心了。

    “说说具体情况。”

    “午后给祖父送点心,敲了半天,里面也没动静,我感觉不对,推门进去发现祖父已经…故去了,”程贤洲下颌绷紧,轻咳一声,“请了府医后,就开始准备后事,给祖父穿衣都很顺利,刚入棺,这棺材就裂开了,我们谁也没敢动。”

    “程道仁的哥哥,”转头看向程贤洲,“你祖父叫什么?程道义?”

    程贤洲惊愕,“是,正是祖父名讳。”

    “你们是本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往?”

    “不知。”

    不用再问下去,前程往事,还是得问程道仁,徐江绾目光落在程贤湛身上,“你呢?知也不知?”

    “不知。”程贤湛摇头。

    “那就只能回程家找你祖父了。”

    程贤洲做了一番安排后,几人又坐上了马车,大门口,管家早早就在候着。

    程贤湛和程贤怀先一步下车,车上,程贤洲手指扣在掌心,眼神恭谨,嘴巴动了又动,最后还是徐江绾先一步下的车。

    “徐姑娘,老爷在书房。”管家看到从车里下来的男子,恭敬的唤道,“大少爷,里边请。”

    走到书房,程贤怀被拦在了门外,程贤怀非常气愤。

    “祖父,你这是歧视!大哥和从兄都能听,怎的就我不能听!哼!”

    程道仁打开窗户,同着他“哼”了一声,“你那个脑子被人说两句好听的就都被套出去了,嘴巴不严还什么事都敢打听,我看你是活腻了!”

    程贤怀撇撇嘴,也知道自己这张嘴把门的离家出走了,走远几步确保自己不会跑过去偷听,蹲在院门外拔草,“不听就不听,那我给你们守门,我听不到,谁也别想听到。”

    程道仁给管家使了一个眼色,关上窗户,认认真真的看着程贤洲,尔后连说了三声“好”。

    “叔祖父。”程贤洲一身素衣,有些拘谨。

    “好孩子。”转身向徐江绾深深鞠了一躬,“徐小姐,劳烦您了。”

    “分家又不分家?”

    “是,”程道仁重重吐了口气出来,“此事,要从二十一年前说起。”

    程家兄弟二人打了个冷颤,徐江绾眉目凝重,二十一年前,那是前朝的事情了。

    “那位生性多疑,手段狠戾,能在那位手里长大的,只有这些,”说着比出三根手指,想了一下,程道仁模棱两可的说,“太阳,月亮和星星,太阳耀眼,追逐拥护的自然最多,可就是太阳做的太好了,暖阳撒满了世间,拥呼不断,便让那位起了疑心。”

    “月亮不甘藏在黑夜里,有心更改日月交替秩序,为那场血雾暗夜增添了浓重的一抹颜色,日月陨落,作为唯一的光源,很多事就由不得他想与不想了,星光微弱,可星多力量大,这片天又亮了起来。”

    徐江绾也曾听说过,先帝是位残暴不仁,生性多疑之人,后宫嫔妃众多,诞下的小皇子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除了后宫算计,更多的是纵容,嫔妃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就除掉源头。

    先太子是太阳,星星是当今这位,那月亮呢?

    先帝有三子活下来,先太子,当今圣上,还有一个传说生母是舞姬的儿子,封号楚王。

    “程家是被暖阳照耀的,还是被月光覆盖的?”

    “程家分两房,二房是被暖阳照耀的,大房是被月光覆盖的。”这话说着,程道仁的目光落在了程贤洲的身上。

    这就是程家分家又不分家,兄弟二人至死不相见的缘由。

    徐江绾忽然问道,“高家也是被月光覆盖的吗?”

    “不止高家,还有李家,但他们都是小喽啰。”

    “等等。”

    徐江绾推开身后的窗户,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来,钻入每个人的鼻息。

    能起兵造反,意味着楚王手中有兵权,兵权是在战场上冲锋杀敌得来的,高家和李家是小喽啰,且论楚王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将,那他身后一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谋士。

    关上窗户,问道,“月亮身边许是不缺有本事的谋士,这个谋士呢?”

    程道仁看着徐江绾眼睛都亮了,可随后双眸又暗淡下去,连连摇头,“不知,从头到尾,这人都没有出现过。”

    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程贤洲问道,“叔祖父,被月亮覆盖的高家离家和程家大房没有事,被暖阳照耀的程家二房也没有事,难道出事的只有这几位吗?”

    程道仁叹气,“日月更替,在那场血色迷雾里活下来的,又有谁不是在苟且偷生。”

    “程道义动了谁?”

    “没有。”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

    “没有。”程道仁坚定的回道,“兄长不会动手。”

    徐江绾皱眉,“程道义是暗棋?”

    聪明,太聪明了!可惜啊,可惜!

    “靖元九年,与从前完全不同,谨慎低调,一次错都没出过,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也是从那时同兄长分了家。”

    分了家,请了族中长辈,在外人眼中便是被逐出家族,无根之人在这东都,最是好拿捏,可是直到日月更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知那个谋士是谁。

    “为什么这个人没找到是谁,你们兄弟二人便不能来往?程家为什么这么担心?”

    “那是你不知,此人有多狠毒!”

    “如何就知不是他?又如何判定就是他身后的谋士?”

    “后宫嫔妃众多,冷宫里又有多少,那么大的后宫哪个地方没死过人。”程道仁脸色涨红,手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知道为何只有这三位活下来吗?”

    程家兄弟听的浑身发冷,徐江绾心底却升起一股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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