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陆和想,他是在得知三皇子起兵造反时,将自己的野心偷偷放了出来,想要那个位置的人又岂有三皇子一个。

    帝王之争赢家只有一个,皇家兄弟吴恒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那夜,宫里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天将明,宫内的打斗才渐渐息了声,活着的人拖着死了的往板车上丢,一个叠一个,拉去乱葬岗胡乱丢掉,再回来继续。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拿着水桶和抹布,将殿内的血腥清洗干净,再点上熏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皇上是突发心疾而去。

    殿外宫人们拿着水桶一遍遍冲洗,赶在早朝前,一切恢复了平静。

    后史书记载,三皇子逼宫未成,于乾清殿自刎,大皇子腿有恶疾,享年五十一岁,四皇子和六皇子一笔带过,二皇子于宫变中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吴恒刚登基的时候,举步为艰,朝中拥护他的大臣寥寥无几,可四皇子痴傻,六皇子稚小,二皇子又消失了,能继承江山的只有吴恒。

    手段狠戾,残暴不仁,朝中大臣对他不敢上真言,礼部尚书曾直言进谏,隔天就以贩卖私盐的罪名打入大牢,朝中人人自危。

    太子出生后,吴恒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整整一天,后拟名硕 ,“彼其之子,硕大且笃。”,喻为至诚至敬仁义的君子。

    偏偏君子,最是难为帝王。

    先太子的命运自出生就已经被写好了结局,不是他不够好,是至诚至敬仁义的君子做不了皇上。

    吴硕小时候常常看见父亲对他慈善的笑,是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只剩下君臣了呢?是从他进入朝堂之时。

    “六合啊,人都是贪心的。”

    陆和知道,吴恒的野心依旧没有减退,反而在不断添加,那时候他已经奉旨在暗中寻找长生不老之道。

    当今圣上名赟,喻为美好也,自小就喜欢造房子,常常逃学跑出去看别人盖房,自己的寝殿也是被刨了一次又一次,开始吴恒还会说两句,后来索性就随他去了。

    吴永便是楚王,吴恒非常不喜欢他,他可以宠幸一个罪臣之女,但是孩子的生母不能是个身份低贱的罪臣之女,所以吴永自出生起便没有得到过宠爱,永字也是他随手起的,吴永吴永,永绝后患。

    陆和跟着吴恒的第二十二年,吴恒渐渐重用苏城,宫里最是体会人情冷暖的地方,皇上冷着你了,你在这宫里便随意可欺,那几年陆和过的不怎么好,也是在那时他将小六子收为义子。

    那几年东都出了件大事,赵将军和少将军战死沙场,赵夫人伤心过度,一把大火烧光了赵府,一百七十二人,无一活口。

    后来啊,惠仁皇后没熬过那个冬天,去了。

    那年中秋,吴恒钦点陆和准备家宴,陆和知道,吴恒这是容不下他了。

    那日他收拾妥当,将所有事情打点好,直到宴会结束,也无事发生,午夜,陆和别叫进乾清殿伺候。

    “陆和,今日朕本要赐你一死。”

    陆和跪在地上,“奴才不知。”

    吴恒看着地上的陆和,忽然有些孤独,人老了,容易回忆以前,可回头细看,只有陆和一直跟在他身后。

    “朕派你出宫寻求长生之道。”

    “奴才谢皇上恩典!”

    陆和知道他这一去,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

    小六子知道消息后,连夜收拾包裹,求陆和带他去。

    “干爹,小六子这条命都是您的,您要是不带小六子一起去,您这是不想让我活啊!”

    陆和受不了这小崽子哭,那一颗一颗的眼泪掉下来,他心疼哟!

    吴恒给了他五十精兵,二十侍卫,陆和就带着这七十人和小六子出宫了,没直接要他命,可又能随时要他的命。

    若是只有他一人,陆和忍不下去给自己一刀这辈子也就算了,可身边有个小六子,他便不能,如何都要让小六子好好活着。

    陆和带着人从南走到北,又从西走到东,哪里有传闻就往哪里去,最后终于在一处墓穴里找到了一个秘方。

    此时已经过去九年了。

    九年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朝堂,后宫,乃至整个吴国都变得极其陌生。

    九年间陆和攀山越岭,被猛兽追过,被毒虫咬过,都挺过来了,他们从最初的七十二人,到后来的九个人。

    拿到秘方决定回东都那日,陆和买了蒙汗药,将那七个侍卫蒙倒,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将几人藏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小六子还笑他。

    “干爹,往后的路,就只有小六子陪您一起走了。”

    “你也可以,”

    “小六子还要给干爹养老送终呢。”

    “干爹,这么多年,您就没想过跑了吗?”

    陆和笑他傻,“这天下都是他的,咱们走到哪儿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见到吴恒那日,二人整整十年未见,吴恒老了,陆和也老了。

    “奴才不辱圣命!”

    “赏。”

    “谢皇上!”

    吴恒身边的太监又换了,是个小太监,颤颤栗栗,大气儿不敢出,像极了当年的小陆和。

    陆和修养了三个月,又回到了吴恒身边,就好像这十年他一直都在,那时他还没想到吴恒的心狠手辣不止对外人,对儿子儿孙一样如此。

    每每回想,陆和都悔恨不已。

    先靖十六年十月一,吴恒为缅怀惠仁皇后,设私宴,宴会上来的都是吴恒的妃子还有儿孙们,宫宴由虞贵妃亲自操办。

    殿内歌舞升平,殿外白雪皑皑,陆和今日不当值,正在泡脚,外面的小太监连跑带摔的进来了。

    “陆公公!陆公公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宫宴出事了!皇上,太子殿下,太孙殿下还有嫔妃们都中毒了!”

    陆和来不及擦干脚,一边跑一边提鞋。

    “怎么回事?怎么会集体中毒?”

    “不知道,小的不知道啊!”

    等陆和跑到的时候,乾清殿内乱做一团,太医们轮番上前听脉,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陆和跑过去,看到吴恒面色苍白,不敢置信的伸手凑进鼻息,有温度。

    还好,还好!

    就在众太医们一筹莫展之时,太医院副院长给出了解决方法。

    “我在医书上曾见过这样的病历,是莲子未做熟所致,用白芷,江离等多种药材熬制便可解毒。”

    “可莲子生吃也可以。”

    众口芸芸,大家都拿不出一个准确的方案,最后是张院长拍板,先熬制出来,先试试看。

    可这试试看让众人为难了,好在吴恒吃的不多,先一步醒来,便由吴恒决定先让虞贵妃试试看。

    一帖药,三分煎,药端来后,由宫女先给虞贵妃灌下,这才开始给其他人喂药。

    “皇上?”

    陆和端着药碗上前,被吴恒挥手挡开了。

    “朕只吃了一口,无妨。”

    陆和迟疑着把药碗端下去,站在一旁,看着殿内乱做一团,脑仁突突的跳着。

    半个时辰后,众人悠悠转醒,而虞贵妃深知她难逃其究,不卑不亢的跪下。

    “请皇上恕罪!”不喊不闹,将责任全都抗下。

    “虞贵妃操持有误,罚月俸半年,禁足半年。”

    “谢皇上。”

    虞贵妃叩谢,后宫之中女人多,女人多没事做,是非就多了起来,他们一群人中毒,而操办失误之人就轻飘飘的罚俸半年,禁足半年,让一些人如何甘心,可这不甘心也不敢在这儿说,只暗暗记下这笔账。

    折腾了一晚,众人都累了,陆和伺候吴恒更衣上早朝,更谨慎吃食了,去御膳房查看的时候听到厨子碎嘴子。

    “莲子不是生的熟的都能吃吗?”

    “之前莲子羹也是这样做,莲子脆生有嚼劲儿,圣上还夸海师傅来的。”

    “别说了,圣上没怪罪下来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陆和抬脚就往外走,唤来了小六子,小六子在花房当差。

    “干爹,您来了。”

    “六儿啊,”陆和凑近小六子悄声说,“过两天你去找陈锐邴,让他想办法查查昨儿个都中的什么毒。”

    “您放心。”

    陈锐邴前儿个上山找药将自己摔到了腿,告假在家修养,昨晚的事他有所耳闻,也寻思着腿好了去查档案看看呢。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太医院就走水了,药童煎药的时候走神没看住,火星子落到了旁边的干柴上,星星之火,将太医院烧了一半儿。

    那些近年的记档被烧了个干净。

    陆和直觉这里面有事,可又不敢细查,一来吴恒如今不那么信任他,二来此事明显后面有他惹不起的人在撑腰。

    此事,也就搁置了。

    没过多久,传出皇太孙妃有孕的消息,大批量的赏赐进了东宫,又特赐玉骨球一只给皇太孙妃肚子里的小曾孙,惹旁人红了眼。

    先靖十七年八月十五,皇太孙妃诞下一名男童,可惜孩子身中数毒,大量的名贵草药送入东宫,吴恒请了鬼医给小曾孙诊脉,鬼医用鬼见愁做药引才保住皇曾孙的命。

    “此药要吃三次,出生一次,弱冠之年吃一次,三十而立再吃一次。”

    “鬼见愁太难寻了,若是没找到药引别的可能用?”

    “先把其他毒清干净才能再看。”

    先靖十七年九月,吴硕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人马寻找鬼见愁,鬼医留在了东宫,可没过两日,皇曾孙薨了。

    太孙妃疯了,先帝悲痛万分,厚葬皇曾孙。

    自曾太孙去后,为照顾太孙妃,太孙院中只留了太孙奶娘,两个侍卫和太孙妃的陪嫁丫鬟。

    东宫寻药的人马依旧没有停下。

    先靖十七年十一月,吴硕在东宫悄无声息的不见了,打的众人措手不及,此时太孙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母妃。”

    “儿啊,寻个好时机送走吧。”太子妃眼泪掉了下来,“保不住了啊!”

    “母后!”

    “舍不得也要舍得!你同瑶瑶好好讲,多劝劝她。”

    吴嘉心思沉重的回梅院,站在门前深吸几口气,掸了两下衣襟,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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