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爷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您…”

    邬诀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面庞,顺着下颌边缘,摩挲至耳后,然后慢慢的将易容面皮揭下来。

    烛火燃燃,光亮微芒。

    半掩的窗户遮不住北风,扰乱室内一片静谧。

    他的半边脸已经毁去,一半俊美一半吓人。纵横的刀尖划痕顺着左面颊贯穿至耳后,眉骨刻着交错的叉号,每一道划痕都深深的刻骨,尽管已经愈合,仍可以想象当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模样。

    邬诀曾经被人蓄意报复,牵制住身体,一刀一刀在面上恶意的乱画,一半俊美如神明,一半伤痕纵横。

    每一道划痕都包含着满满的刻意,想要天之骄子在高高在上跌落尘土的巨大反差中,内心失衡,想要邬诀每次看到自己反差巨大的两边脸都回忆起被折辱的不光彩过往。

    胜利者赤裸裸的炫耀。

    邬诀定定的看着祝蕴窈,昏黄的灯光打在面上,眸色如墨,晦暗不明。

    “我这张脸已经不方便见人,认识的人太多了,不方便行事走动,所以想来法子易容遮挡起来。”

    邬诀神色平静的将易容面皮贴回去,抬脚坐回了祝蕴窈对面,他看着祝家夫妻震惊难言的模样,面上露出云淡风轻的一抹淡笑,道:“确实不堪入目,吓坏夫人了。”

    祝夫人忙摆手,语气带着后怕和关心:“臣妇只是心疼殿下。”

    邬诀礼貌点头,“不碍事。”

    邬诀露出真面容的事情让大家没了继续讨论的想法,众人简单商议明日婚事后,便各自离开。

    祝蕴窈的院子和邬诀的客房在同一方向,两人沉默无言的相伴回去。

    祝蕴窈脑中仍然浮现邬诀面上称的上骇人的伤痕,心中思绪万千。

    路过花园,祝蕴窈停下脚步,“邬诀。”

    围绕在邬诀身上的淡淡悲伤和挫败感,此刻全然消散。他驻足看着祝蕴窈,眼睛微弯,下眼角有着淡淡的弯曲弧度,目光清浅温润,月光下青衣玉冠,淡雅出尘,风光霁月。

    他抬步走到祝蕴窈身前,垂着头认真的瞧着祝蕴窈。

    少女凤眸起了雾气,晶莹剔透的泪珠慢慢的上涌,要掉不掉的缀在眼下,鼻头发红,泪津津的眼睛怜惜的打量着邬诀受伤的面颊。

    祝蕴窈手指落到邬诀面上,隔着假面皮,动作轻柔的小心摩挲,喉头哽咽,带着哭腔的嗓音有些软绵。

    “哥哥,疼不疼啊?”

    邬诀捧起女孩儿的娇嫩面颊,豆大的热泪砸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顺着手臂灼烫了内心,拇指刮过泪痕,温声哄着:“不疼。”

    “你说实话。”

    邬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当时很疼,生生挨过的十刀,后来逃出来,被旧部冒死救回去,养了半年。现在已经不疼了。”

    邬诀说的风轻云淡,三两句话便把那段艰难时光带过,祝蕴窈听着心脏抽抽的疼。

    “你恨不恨我?”

    “你恨不恨我当时抛下你一个人逃出了闵山别院?”祝蕴窈依旧落泪,眼尾发红,执拗又令人爱怜。

    她的咽喉哽咽的生疼,祝蕴窈硬生生的压下去,嗓音沙哑:“我把你抛弃了,现在还利用你对付三皇子,又将你拉入局,你不觉得我心机深重吗?”

    邬诀似是在回忆过往,定定的看着祝蕴窈。半晌回过神,乌黑纯粹的眼睛倒映着少女身形。

    “不觉得。”邬诀摇头。

    “在闵山别院的时候,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身旁人告诉了我你的身份。我早就知晓你是大将军的孙女。”

    “我当时刚被父王废黜,内心对未来很是失望,整日借酒消愁,一心只想着哪日他们将我杀了,便一死了之。”

    “没想到在第二年春,遇到了你。和你待在一起的三个月里,我渐渐地忘却了往日的争权夺利,恩怨情仇。我知你父亲不愿你和皇家子弟在一起,我便想着自请废为庶人,远离朝堂。只做商贾,待我做大便去将军府求娶你。”

    “我还没将心中想法告知与你,外人闯入闵山别院的事情便不胫而走。当时父皇已经后悔一时冲动将我废黜,打算将我放出闵山别院,封个闲散王爷。但是贵妃不愿留我一条活路,联合三皇子对我下死手,时间紧急,我只能匆忙将你送出去。”

    邬诀摸着少女面颊,眼神满是珍视。

    “我能活着逃出来,已经是幸事。又在水畔山重新遇见你,老天爷满足是我内心渴求。”

    他将祝蕴窈抱入怀中,“无论是在闵山别院,还是现在,邬诀都是心甘情愿的。”

    ——

    翌日午后。

    清冶县主干道响起沉重的马蹄声,乌泱泱的部队目不斜视的穿过闹市区,严肃低沉的气氛带着山雨欲来风的味道。

    祝家大门被砸开。

    管家听着“框框”的砸门声,心脏悬到嗓子眼,他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让小厮去唤老爷小姐过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套门缝。

    他看着门口冷着脸的士兵,谨慎道:“这位官爷,您有何事?”

    士兵冷声道:“叫你家主人来。”

    管家赔笑道:“您总得告诉我有何事,我才好通报我家老爷才是。”

    士兵朝身后看了眼,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只是一挥手,士兵便得了信号一把推开大门。

    管家不敌,一把被推倒在地。

    祝府大门被彻底打开,装备精良的军队带着刀鱼贯而入。

    “大人,您不能强闯民宅啊,大人。”

    “滚开!”带头大人厌恶的看着扒着自己裤子的管家,一脚将他踹翻,冷哼道:“什么强闯民宅!你们祝家实质窝藏朝廷逃犯,本大人奉命捉拿他归案。”

    管家抚着自己被踹的生疼的肩膀,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惶恐道:“大人您搞错了,我们没有私藏逃犯。”

    男人冷眼瞧着祝府满园的大红绫罗,讥讽道:“有没有是你说了算?给我搜!”

    “我看谁敢!”

    一柄短剑绕过管家,直直的飞向男人。

    “叮!”兵器相接,短剑从中断裂掉在地上。

    男人看着地上泛着寒光,破碎成块的剑刃,暗自里放松被震麻的手臂,他的面色霎时间阴沉下来:“祝蕴窈,你想杀本官。”

    祝蕴窈一席火红婚服,手中持剑,剑刃锋利,寒光粼粼。

    她正手持剑,剑尖直指男人咽喉,面若寒霜,声音冷冽。

    “冯青山,你敢在我家作乱,我便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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