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秋晚醒来,感觉浑身上下都快散架。昨夜太放纵,看样子以后还是要节制一些。

    她用手撑起身子坐在床上,眯着眼看了看窗棂外天色,惊讶道:“沈念安,沈念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陆明慎听到她声音匆匆从门外进来,连忙在纸上写:申时三刻。

    沈秋晚一看,当即没了好脸色,生气抱怨起来:“你怎么不早点叫我?今天要出去放纸鸢,再晚点天都快黑了,天黑了就看不清了还怎么放。”

    陆明慎哑然失笑。昨天明明说好是陪他,看样子还是她自己想去放纸鸢,要不然她不会这么生气。

    他写了个“来得及”字条给她,一边给她梳头换衣穿鞋,等收拾完,又把给她熬好的梨水端过来,旁边还有一碟子点心。

    沈秋晚满意笑笑,她真是越来越喜欢沈念安,处处都合她心意。

    出门前,陆明慎又折回去取了件面纱,给她戴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抱着翻上了马。

    沈秋晚疑惑问:“诶,我们不坐马车去吗?”

    陆明慎没回答她,只是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一只手搂紧她,另一只手驾马。

    骏马飞驰,簌簌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余光中树木快速向后奔去。沈秋晚惊慌地把后背贴在陆明慎身上,生怕从马上摔下去。

    陆明慎微微勾了勾唇角,抱着她的那只手勒得更紧了些。

    马停了下来。

    沈秋晚双腿还有些发颤,这是她第一次骑马,虽然不是她独自骑,但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陆明慎单手抱着她从马背上翻下来,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沈秋晚抱着他胳膊,笑眯眯问道:“念安,你有空教我骑马好不好?”

    若是她会骑马,就可以策马走天涯,游览万里江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被拘于一隅。这是她从未想过却又期望的人生。

    见他点头,沈秋晚心情更好,她踮起脚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他耳尖瞬间红到滴血。

    “走吧走吧。”沈秋晚脸上微微发烫,她把头偏到另一侧,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再晚天就黑了,就看不清纸鸢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两人之间更有默契,只用一次纸鸢便稳稳飞上了天。沈秋晚拿着线盘,坐到一块大石上,靠在陆明慎背上。

    她抬头望着天,轻叹一口:“沈念安,你真的姓沈吗?为什么自从我认识你,你便是孤身一人,你的爹娘、族人他们呢?”

    陆明慎想了想,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到:他们都死了。

    在他心里,他们的确都已经死了。而且,离他们□□真正死去那天也快了。

    沈秋晚看到这行字愣了愣,她垂下眸,眼中似有泪光。

    “沈念安,我刚出生没多久爹娘就死了,太后把我抱进宫里养着,大一点我又回了长公主府,因为我觉得这里才是我家。”

    人人都羡煞皇帝对她这个外甥女的宠爱,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早就没有家了。

    陆明慎握住她的那只手力道更大了些,他现在很想亲口告诉她,他可以相信,他永远不会伤害她,可惜他现在是个哑巴。

    沈秋晚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她靠在他肩头,看着远处夕阳落下,高空之上的纸鸢隐于黑暗,眼底的光暗了暗:“走吧,该回去了。”

    看着蹲在身前那人,她挑了挑眉,反问:“你要背我?”

    沈秋晚弯弯唇角,趴了上去。她把耳朵贴在他后背上,听到他心脏强壮的跳动声,这就是鲜活的、生动的感觉,活着真好,真是太好了。

    陆明慎背着她,脚上步子轻松。她真的好瘦、好轻,他总觉得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可后背传来的温度让他能够一遍遍确认她在,她还在。

    突然,刺眼的闪电撕裂头顶密布的黑云,伴随着巨大的雷声,雨水滚滚落下,顷刻两人便已被淋湿。

    “快点,快找个地方先避避雨,我记得护国寺好像在这附近。”沈秋晚趴在他背上急声催促。

    很快,两人进入到护国寺的偏殿中。

    沈秋晚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背,站到地上,用袖子擦擦脸上的雨水,抱怨起来:“这鬼天气,好端端突然就下雨了,早知道今天就不出来了。”

    她打了个喷嚏,身体哆嗦了下。

    寺庙外雨势渐大,雨水击打树叶的声音噼啪作响,吵得她心绪不宁,右眼皮跳动起来。

    沈秋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雨越来越大,估计得下很久,我们还是先绕到正殿去,那里应该有人,可以要些热水和干净衣裳。”

    陆明慎正有此意。看这架势,这雨能下一整夜,他倒是无所谓。她身体不好,若是穿一夜湿衣服,肯定会受寒。

    从偏殿到正殿,有一条长廊,从这里传过去不会被雨淋到。

    两人从偏殿后面出去,走到长廊上,很快到了正殿后面,沈秋晚走在前面,她刚要伸手去推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推门那只手鬼使神差停留在空中。

    “姐姐,这么多年过去,可是还在怪朕?都是朕不好,眼下丢了晚儿,姐姐怕是更不愿意理朕了。”

    “姐姐放心,无论是死是活,朕都会把晚儿找回来。她活着,是大周最尊贵的郡主,她死了,也是。朕会把她同你葬在一起,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让朕在梦里看你一眼。”

    是皇帝!

    沈秋晚的心脏快跳出来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陆明慎常年习武,自是把里面人所说之话听的一清二楚。他心头也是一惊。他早就知晓长公主和驸马的死有蹊跷,但没想到真和他父皇有关。

    两人皆是屏息凝气,里面的皇帝又说话了。

    “阿福,走吧,去长公主府,朕要去看看她……雨大?雨大朕也要去。”

    待殿内彻底安静以后,沈秋晚脚下一软,靠在陆明慎身上,眼底惊慌难掩,她爹娘的死和皇帝有关。

    “念安,我们先回去,我要回去。”她死死抓着陆明慎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她抬起头盯着他双眼,又重复一遍,“回家,回长公主府。”

    她不明不白死了,她爹娘也不明不白死了,凭什么。就算那人只手遮天,真相不能揭露于世人面前,但她要知道真相。

    陆明慎看着她没有动。外面雨太大了,他们没有马车、没有伞,走不了。

    沈秋晚咬咬牙:“沈念安,我说,我们走。”

    现在她没心情和他闹。这会儿皇帝已经在去的路上,她有预感,长公主府内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陆明慎依旧不动。

    沈秋晚甩开他的手,一个人冲入雨中,找到被拴在树下的马,翻身就要上马。她后颈处突然一痛,眼前兀得黑下来,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候,她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褥里,床头蜡烛已经快要燃尽。

    她皱皱眉,从床榻上坐起来,顿感一阵天昏地暗、头痛欲裂,于是不得不重新躺下。

    一双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按起来,她头痛缓解了些,眯着眼去看。

    “沈念安,你滚,你敢打晕我,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离真相最近的一次?”沈秋晚边说边抬手扇他脸。

    陆明慎不躲,乖乖让她扇。只要她别气坏了身体,怎么打他都可以。

    清脆的巴掌声让她愣了下,随后把手攥成拳,捶打他胸膛。狠狠打了几下后,她有些手酸,卷着被子转过身,背对着陆明慎。

    “沈念安,等雨停了我就走,你以后不必再跟着我。”至于解药,他爱找谁要找谁要去,最好疼死他。

    一双大手又把她给翻过去,沈秋晚正对着陆明慎双眼。

    她撇撇嘴,声音冷清:“你干什么都没用,咱俩完了,你要是不走,回去我就杀了你。”

    她和陆明礼不一样。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留他一命,还他自由。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陆明慎垂眸,睫毛轻颤。明明他们昨夜还很好的,她怎么说变就变,她对他就没有一丝情义吗?

    看他杵在那里不吭声的样子,沈秋晚就来气:“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就把咱俩的事告诉四殿下,到时候就是我不杀你,他也要杀了你。”

    陆明慎抬起头,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她没变,还是喜欢搞这一套。上辈子她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害他被父皇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现在她说要让四皇子杀了他?他杀他自己?

    昨夜他还嫉妒“沈念安”,嫉妒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带他嫁给四皇子,还许诺给他生孩子。今天他就不羡慕了,什么沈念安、杜念安、苏念安,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趁手的工具,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不怨她上辈子那样对自己,因为她对所有人都这样。

    可他恨她,恨她眼里永远看不到他。上辈子她死了,他为她报仇后,跟着她去了。

    他突然想知道,如果他死了呢?她会不会为他流泪,哪怕只是一滴眼泪。

    陆明慎手垂下去,那封调查长公主府和杜家的信,被他重新藏回袖中。

    见她怎么说、怎么骂,都赶不走这人,沈秋晚气笑了:“不愿走,喜欢伺候我是吗?好啊,你来给我洗脚。”

    陆明慎终于动了,转身出门打了一盆温热的水,蹲在她身前,伸手要去脱她的鞋袜。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脚,头顶就传来一声冷呵,抬眼对上沈秋晚冰凉嘲弄的双眸。

    她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跪下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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