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怀卿公馆罕见的对外开放了参观的名额。
这是一座从民国时代流传下来私人财产，占地二十亩，两层小洋房，无论是用古人的审美还是现今的眼光去苛刻的看待它，它都是可以在设计史上留下姓名的存在，更遑论，它是上海为数不多在经历了战乱年代之后还完整保存的建筑。
最后一批来访者被引进公馆。
这座百年前的望族府邸，却没有预想中的金碧辉煌，绫罗满目，甚至连布置都谈不上奢华，还没有一般的西餐店内的装潢来的夺目。
今天是怀卿公馆第一次对外开放的日子，林姈之作为刚刚继承公馆的主人，站在墙边，淡淡的笑着，为访客解说墙挂的一副少女油画。
打在油画上的是一盏昏黄的灯，灯的荧光从墙壁上四溢，为她镀了一层暖色调的光晕。
她说：“现在大家面前的这幅画是华大第一任校长，阳暮白先生早年间为我曾外祖母所作，阳暮白先生是清资的第一批留洋学生，与我曾外祖母有半师之谊，画上的内容是他第一次见曾外祖母时的情形，后来他将这幅画赠与曾外祖母，就一直在这里摆放至今。不过呢，这幅画也一度成为我曾外祖父吃醋耍赖的理由。”
访客们哄堂大笑。
一个女生不禁赞美：“画上的曾外祖母好漂亮啊，真人也这么漂亮吗？”
林姈之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们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长得最像我的曾外祖母，这个公馆就传给谁，很巧，这一代传到了我的手上，你觉得我美吗？”
林姈之看着那个女生，女生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小声说了一句“美”。
“真的，特别美，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最有气质的，好多明星都比不上你。”
林姈之莞尔：“谢谢你，但我不及曾外祖母的十分之一。”
墙上的油画，在画布左上角用正楷写了五个字——赠佟卿小姐。
透过这幅画，她看到了那年上海的秋天。
1916年10月3日，上海内陆的码头上焦急的等着一堆穿着短衫长裤的下人们，他们在等从北平接未婚妻子回来成婚的二少爷，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长衫，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太阳已经快要升到一半了，却左等右等不见从北平来的船只，管家林平从胸口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抬起袖子擦掉了从帽子里渗出来的汗，这样下去怕是要耽误了吉时啊。
林平心烦意乱，低声骂了一句：“这个鬼天气，真是要死啦。”
从码头后面小跑过来一个穿青色短衫的小子，一边喊着借过，一边堪堪在林平面前停下，险些撞了上去，被林平照着脑袋抽了一下，训道：“你慌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小子讪讪的站在一边顶嘴：“爹，是太太让我来看看，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怎么还不到，别是出什么事了……”
话没说完，就被自家亲爹一个嘴巴抽了上去。
“呸，我看你是现在就想死，嘴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出事了出事了，你出事也轮不到少爷出事。”
林平正训着儿子，一道长有力的汽笛声就响彻码头，三层的铁轮渡，顶上喷着烟，山一样的大家伙在大伙的视野里逐渐变大起来。
林平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头也不回的指使儿子：“去，跑着回去跟太太说，二少爷二少夫人的船靠岸了。”然后自己上前两步迎了过去。
轮渡停稳，放下舢板，舱门开启，林平看见年轻的二少爷一身大红马褂，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人都走出去一丈地，发觉身边人没跟过来，顿了顿又掉头回去，牵了新娘子的手，安稳的将人扶下了船。
林平笑了下，领头跪在了岸边。
林家祖籍苏州，说不上是望族，只能勉强称得上是有名有姓，祖上是皇商、靠着织造坊起的家，到了林家二少林瀚青爷爷这代捐官捐了个都司的职位，从此掌管起了苏州的军务，尤其是到了晚清，内阁的命令已经无法使动地方大将，地方官员纷纷拥兵自立，林家才算改换门庭，称得上是军阀世家了。
而林瀚青父亲这一代一共三房，林父占嫡长，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家业，让两个弟弟搬出了老宅，又因都是嫡出，同一个娘生出来的，手心手背，倒也相互扶持，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
但到了林父这一脉，儿子渐渐长大，分府别居时，出现了不小的变故。
林老爷总共三子四女，除去正房太太嫡出的二少爷以外，全部都是不同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这足以看出来林老爷的用情不专和精力充沛。
这大宅院里的斗争从来都是不见血的折磨，明争暗斗了小半年，终究是二少爷受不了这种日子了，领了五千亲兵前往上海分一杯羹。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背靠着苏州林家这棵大树，刚来上海的少爷成了上海的少帅，掌管军事的司令官，完全立了起来，行动上下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和底气，让林父在话里话外都带出，还是嫡出的儿子有用的意思来，这又引起不少的酸话。
林夫人虽然不得丈夫喜爱，却是个有决断的，找来了娘家哥哥商议，绝对不能让这一屋子的妖精庶子左右了自己儿子的大好前途，最终商议定了，还是得给儿子娶一个家世显赫的姑娘，才能镇得住四方妖魔。
这理由也是现成儿的。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林瀚青的“业”都算是立住了，虚晃到二十五岁却还没有成家，同龄人儿子都已经能到处跑了，于是林老爷、林夫人一商量，一拍即合，当即越过他，直接做主给娶了前清大学士，现北洋政府外交官佟佳·恒隆和旧怡亲王外孙女赫舍里·富灵阿的小女儿，佟佳·额林珠，汉名叫佟卿的姑娘。
虽说清廷倒了，但林老爷与林夫人是这样考虑的。
其一，从门第看，赫舍里氏与佟佳氏都是满人贵族中的贵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从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孩也会比一般家庭的女孩要强上不少，财力丰厚，知书达理是最基本的，足以在这样的时期为自己儿子稳定后方。
其二，从权势上看，恒隆在北洋政府有实权，赫舍里氏又背靠直系。乱世中虽说军权是极其重要的，但是要有政府方面的支持，那必将如虎添翼，不说更上一层楼，也能引得对头忌惮。
其三，林老爷、林夫人多少存了点老辈的念头，若是清廷不倒，佟卿就是格格，嫁给王孙贝勒也是够的，怎么也轮不上他们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娶佟卿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在，恒隆也有此意，双方家长一拍即合，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南来北往的走了几趟，就将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一入秋，林瀚青就从北平接回了他的新婚妻子。
上海的林公馆此刻聚集了不少上海名流，准备一睹这位“格格”的风采。
不少对林家二少芳心暗许的本地小姐，心里憋着一股气，准备和这个“旧朝廷”的格格别别苗头。那一定是一个裹脚布缠到脑子里，不懂一点时尚的无趣女人，绝对，融入不了繁华时尚的上海滩。
尽管她们完全忘记了，满人的姑娘是不裹脚的。
这忘记的底气就在于，毕竟当时在罗家的牌桌上，当着一帮同僚、太太、小姐的面，林瀚青叼着雪茄，随手打出去一张牌，无所谓的讲道：正房夫人嘛，不过就是个门当户对，喜欢不喜欢倒在其次了。
这是半个月来佟卿第一次，没有外人自己独处，新房里灯火通明，从北平与她一道来的丫鬟、嬷嬷安静、规矩的站在一边，等着她的吩咐。
虽然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环境了，但是这种氛围让她安心。
佟卿听了会儿楼下的吵闹，静了一会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和林瀚青不一样，佟卿并不满意这份婚姻，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几百年的贵族门第让她插翅难飞，也不忍抵抗父母。
这是佟卿很久以前就意识到的，她为这份无可奈何做好了准备，但现在总归要允许她无助一下。
陌生的环境，一屋子陌生的人，所有的人都在打量她、观察她，再等一会儿，她还要和那个陌生的，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同床共枕，明早成为这个家新的女主人。
咚咚咚。
叩门声将佟卿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赶紧将塌下去的背再度挺直。
门外来人恭敬的声音响起：“二少夫人，奴婢是府里的管事妈妈，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的。”
佟卿并不认识，看了一眼丫鬟，丫鬟快步过去打开门。
朱妈妈走进来，未语先笑，行了一个福礼：“奴婢见过二少夫人。”
“妈妈好，妈妈怎么称呼？”佟卿笑着应了。
管事妈妈走了进来，一身藏蓝细棉布袄裙，干干净净：“回二少夫人的话，奴婢娘家姓朱，丈夫林平，是林家家生子，您唤我林朱氏就好。”
佟卿点点头：“原来是朱妈妈。”
朱妈妈笑道：“不敢当少夫人一句妈妈。少夫人可要先用饭，宴席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散呢，或是缺什么东西，奴婢给少夫人准备来，奴婢受二少爷的吩咐，总管这府里的所有事务。”
“并不缺什么。”佟卿脸色不变，想了下问：“二少爷呢。”
朱妈妈答：“二少爷与二马路合生银行家的大公子在喝酒，有广源酒楼少东家作陪。”
“那吩咐厨房准备些解酒汤吧，不然明天定要难受的。”
“是，少夫人，我想着呢，这都是咱们分内的事，现在厨房应该已经熬上了。”
“辛苦朱妈妈了。”
朱妈妈笑意大了些：“为主子分忧，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佟卿没有接话，只是指着站着的两个丫鬟说：“这两个是我的贴身大丫鬟，以后还要朱妈妈多费心。”
又对着两人说：“还不与朱妈妈见礼，以后便归朱妈妈管了。”
铃兰、逐月上前一步，行动统一的齐刷刷屈膝行礼：“见过朱妈妈。”
朱妈妈颔首回礼。
佟卿又说：“还有几个小的，以后再认也不迟。”
朱妈妈：“是。”想了想又接了一句“公卿府邸出来的姑娘，又是少夫人身边当差的，想必是差不了的。”
佟卿稍微侧了一点身子，指着身后半步，一位穿着绸缎旗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媪：“这位是我的乳母，索绰罗氏。”
索嬷嬷不用佟卿发话，自动上前见礼，朱妈妈自然不敢受她的礼，赶忙避开侧身，道不敢当。赞叹着：“少夫人身边的嬷嬷果然气派。”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再没有别的话了，于是告退出了房间，铃兰、逐月也对着佟卿屈了屈膝，出去守在了房门口。
这是一座从民国时代流传下来私人财产，占地二十亩，两层小洋房，无论是用古人的审美还是现今的眼光去苛刻的看待它，它都是可以在设计史上留下姓名的存在，更遑论，它是上海为数不多在经历了战乱年代之后还完整保存的建筑。
最后一批来访者被引进公馆。
这座百年前的望族府邸，却没有预想中的金碧辉煌，绫罗满目，甚至连布置都谈不上奢华，还没有一般的西餐店内的装潢来的夺目。
今天是怀卿公馆第一次对外开放的日子，林姈之作为刚刚继承公馆的主人，站在墙边，淡淡的笑着，为访客解说墙挂的一副少女油画。
打在油画上的是一盏昏黄的灯，灯的荧光从墙壁上四溢，为她镀了一层暖色调的光晕。
她说：“现在大家面前的这幅画是华大第一任校长，阳暮白先生早年间为我曾外祖母所作，阳暮白先生是清资的第一批留洋学生，与我曾外祖母有半师之谊，画上的内容是他第一次见曾外祖母时的情形，后来他将这幅画赠与曾外祖母，就一直在这里摆放至今。不过呢，这幅画也一度成为我曾外祖父吃醋耍赖的理由。”
访客们哄堂大笑。
一个女生不禁赞美：“画上的曾外祖母好漂亮啊，真人也这么漂亮吗？”
林姈之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们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长得最像我的曾外祖母，这个公馆就传给谁，很巧，这一代传到了我的手上，你觉得我美吗？”
林姈之看着那个女生，女生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小声说了一句“美”。
“真的，特别美，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最有气质的，好多明星都比不上你。”
林姈之莞尔：“谢谢你，但我不及曾外祖母的十分之一。”
墙上的油画，在画布左上角用正楷写了五个字——赠佟卿小姐。
透过这幅画，她看到了那年上海的秋天。
1916年10月3日，上海内陆的码头上焦急的等着一堆穿着短衫长裤的下人们，他们在等从北平接未婚妻子回来成婚的二少爷，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长衫，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太阳已经快要升到一半了，却左等右等不见从北平来的船只，管家林平从胸口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抬起袖子擦掉了从帽子里渗出来的汗，这样下去怕是要耽误了吉时啊。
林平心烦意乱，低声骂了一句：“这个鬼天气，真是要死啦。”
从码头后面小跑过来一个穿青色短衫的小子，一边喊着借过，一边堪堪在林平面前停下，险些撞了上去，被林平照着脑袋抽了一下，训道：“你慌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小子讪讪的站在一边顶嘴：“爹，是太太让我来看看，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怎么还不到，别是出什么事了……”
话没说完，就被自家亲爹一个嘴巴抽了上去。
“呸，我看你是现在就想死，嘴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出事了出事了，你出事也轮不到少爷出事。”
林平正训着儿子，一道长有力的汽笛声就响彻码头，三层的铁轮渡，顶上喷着烟，山一样的大家伙在大伙的视野里逐渐变大起来。
林平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头也不回的指使儿子：“去，跑着回去跟太太说，二少爷二少夫人的船靠岸了。”然后自己上前两步迎了过去。
轮渡停稳，放下舢板，舱门开启，林平看见年轻的二少爷一身大红马褂，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人都走出去一丈地，发觉身边人没跟过来，顿了顿又掉头回去，牵了新娘子的手，安稳的将人扶下了船。
林平笑了下，领头跪在了岸边。
林家祖籍苏州，说不上是望族，只能勉强称得上是有名有姓，祖上是皇商、靠着织造坊起的家，到了林家二少林瀚青爷爷这代捐官捐了个都司的职位，从此掌管起了苏州的军务，尤其是到了晚清，内阁的命令已经无法使动地方大将，地方官员纷纷拥兵自立，林家才算改换门庭，称得上是军阀世家了。
而林瀚青父亲这一代一共三房，林父占嫡长，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家业，让两个弟弟搬出了老宅，又因都是嫡出，同一个娘生出来的，手心手背，倒也相互扶持，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
但到了林父这一脉，儿子渐渐长大，分府别居时，出现了不小的变故。
林老爷总共三子四女，除去正房太太嫡出的二少爷以外，全部都是不同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这足以看出来林老爷的用情不专和精力充沛。
这大宅院里的斗争从来都是不见血的折磨，明争暗斗了小半年，终究是二少爷受不了这种日子了，领了五千亲兵前往上海分一杯羹。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背靠着苏州林家这棵大树，刚来上海的少爷成了上海的少帅，掌管军事的司令官，完全立了起来，行动上下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和底气，让林父在话里话外都带出，还是嫡出的儿子有用的意思来，这又引起不少的酸话。
林夫人虽然不得丈夫喜爱，却是个有决断的，找来了娘家哥哥商议，绝对不能让这一屋子的妖精庶子左右了自己儿子的大好前途，最终商议定了，还是得给儿子娶一个家世显赫的姑娘，才能镇得住四方妖魔。
这理由也是现成儿的。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林瀚青的“业”都算是立住了，虚晃到二十五岁却还没有成家，同龄人儿子都已经能到处跑了，于是林老爷、林夫人一商量，一拍即合，当即越过他，直接做主给娶了前清大学士，现北洋政府外交官佟佳·恒隆和旧怡亲王外孙女赫舍里·富灵阿的小女儿，佟佳·额林珠，汉名叫佟卿的姑娘。
虽说清廷倒了，但林老爷与林夫人是这样考虑的。
其一，从门第看，赫舍里氏与佟佳氏都是满人贵族中的贵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从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孩也会比一般家庭的女孩要强上不少，财力丰厚，知书达理是最基本的，足以在这样的时期为自己儿子稳定后方。
其二，从权势上看，恒隆在北洋政府有实权，赫舍里氏又背靠直系。乱世中虽说军权是极其重要的，但是要有政府方面的支持，那必将如虎添翼，不说更上一层楼，也能引得对头忌惮。
其三，林老爷、林夫人多少存了点老辈的念头，若是清廷不倒，佟卿就是格格，嫁给王孙贝勒也是够的，怎么也轮不上他们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娶佟卿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在，恒隆也有此意，双方家长一拍即合，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南来北往的走了几趟，就将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一入秋，林瀚青就从北平接回了他的新婚妻子。
上海的林公馆此刻聚集了不少上海名流，准备一睹这位“格格”的风采。
不少对林家二少芳心暗许的本地小姐，心里憋着一股气，准备和这个“旧朝廷”的格格别别苗头。那一定是一个裹脚布缠到脑子里，不懂一点时尚的无趣女人，绝对，融入不了繁华时尚的上海滩。
尽管她们完全忘记了，满人的姑娘是不裹脚的。
这忘记的底气就在于，毕竟当时在罗家的牌桌上，当着一帮同僚、太太、小姐的面，林瀚青叼着雪茄，随手打出去一张牌，无所谓的讲道：正房夫人嘛，不过就是个门当户对，喜欢不喜欢倒在其次了。
这是半个月来佟卿第一次，没有外人自己独处，新房里灯火通明，从北平与她一道来的丫鬟、嬷嬷安静、规矩的站在一边，等着她的吩咐。
虽然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环境了，但是这种氛围让她安心。
佟卿听了会儿楼下的吵闹，静了一会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和林瀚青不一样，佟卿并不满意这份婚姻，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几百年的贵族门第让她插翅难飞，也不忍抵抗父母。
这是佟卿很久以前就意识到的，她为这份无可奈何做好了准备，但现在总归要允许她无助一下。
陌生的环境，一屋子陌生的人，所有的人都在打量她、观察她，再等一会儿，她还要和那个陌生的，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同床共枕，明早成为这个家新的女主人。
咚咚咚。
叩门声将佟卿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赶紧将塌下去的背再度挺直。
门外来人恭敬的声音响起：“二少夫人，奴婢是府里的管事妈妈，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的。”
佟卿并不认识，看了一眼丫鬟，丫鬟快步过去打开门。
朱妈妈走进来，未语先笑，行了一个福礼：“奴婢见过二少夫人。”
“妈妈好，妈妈怎么称呼？”佟卿笑着应了。
管事妈妈走了进来，一身藏蓝细棉布袄裙，干干净净：“回二少夫人的话，奴婢娘家姓朱，丈夫林平，是林家家生子，您唤我林朱氏就好。”
佟卿点点头：“原来是朱妈妈。”
朱妈妈笑道：“不敢当少夫人一句妈妈。少夫人可要先用饭，宴席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散呢，或是缺什么东西，奴婢给少夫人准备来，奴婢受二少爷的吩咐，总管这府里的所有事务。”
“并不缺什么。”佟卿脸色不变，想了下问：“二少爷呢。”
朱妈妈答：“二少爷与二马路合生银行家的大公子在喝酒，有广源酒楼少东家作陪。”
“那吩咐厨房准备些解酒汤吧，不然明天定要难受的。”
“是，少夫人，我想着呢，这都是咱们分内的事，现在厨房应该已经熬上了。”
“辛苦朱妈妈了。”
朱妈妈笑意大了些：“为主子分忧，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佟卿没有接话，只是指着站着的两个丫鬟说：“这两个是我的贴身大丫鬟，以后还要朱妈妈多费心。”
又对着两人说：“还不与朱妈妈见礼，以后便归朱妈妈管了。”
铃兰、逐月上前一步，行动统一的齐刷刷屈膝行礼：“见过朱妈妈。”
朱妈妈颔首回礼。
佟卿又说：“还有几个小的，以后再认也不迟。”
朱妈妈：“是。”想了想又接了一句“公卿府邸出来的姑娘，又是少夫人身边当差的，想必是差不了的。”
佟卿稍微侧了一点身子，指着身后半步，一位穿着绸缎旗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媪：“这位是我的乳母，索绰罗氏。”
索嬷嬷不用佟卿发话，自动上前见礼，朱妈妈自然不敢受她的礼，赶忙避开侧身，道不敢当。赞叹着：“少夫人身边的嬷嬷果然气派。”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再没有别的话了，于是告退出了房间，铃兰、逐月也对着佟卿屈了屈膝，出去守在了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