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挺不能理解的,既然有‘泼妇’这个词,怎么就没了‘泼夫’。自然,我这不是在对我国传承五千年的字组词技法提质疑,只是李訾睿如今的作为......实在就很一言难尽。”

    孟之栗在知悉了整件事情过后,对李訾睿越发不齿。

    文沁意听完也没立即接话,从头到尾她脸上都只是挂着清浅的笑意,却始终未抵达眼底。

    她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忽而,她偏头看了孟之栗一眼。

    淡绿色的短款呢大衣,内搭是条黑色连衣裙,裙摆仅到大腿中围。再往下,是一双及膝的黑色长靴,将她一双长腿称得笔直均匀。

    精致的五官,自信的眉眼,连发丝间都是精致的......

    总是拥有能在人群里让人一眼瞩目的热烈气息,文沁意向来是认同这一点的。

    “啊喂。”孟之栗在她面前摆摆手,“是我太好看,把你给迷着了?”

    脸上的笑终于触及眼底。

    她回过头来,望向前方,说:“大概是很久没见了吧,总觉得你今天漂亮得有些过分。”

    “那你倒是不必紧张,这只是跟美女约会的基本修养而已。”

    “确实足够美艳冻人,不太适合和我爬山吧?你应该单独和叶屹潇出门约会,这样子比较好。”

    “.......”

    孟之栗听出来了,决定要好好跟她掰扯一下:“我今天可是一忙完工作就没歇过,周五下午的绕城高速那么堵,我硬生生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过来你学校载你,结果却是听你这样的打趣......寒心,我现在就感觉相当的寒心。”

    文沁意最后几乎是乐着拉开车门的。

    待两人在车里坐好,她言归正传:“我本来也没打算理会李訾睿,可他如今的行径越发过火,所以这回我也就没给他们留情面。这次过后,我应该算是彻底激怒他们那一阵营里的人了。”

    孟之栗的手刚搭上方向盘,嘴里还轻轻喟叹一声,紧接着说道:“我和谭逍早就跟他没了往来,明明大家是一起长大的,他却全然不顾及从小的情谊。即便是在长辈面前,谁也不愿再去照拂他的脸面。他祖父一退休,他家就迫不及待地搬出了大院,一个劲地想争资本阵营的高位。这几年他的行事风格更是无所顾忌,完全被那些自以为是的观念侵袭了头脑。一个人若是想往坏处发展,总能轻而易举就改变得面目全非,不是吗?”

    神色还挺严肃,语气里也都透露着些许无奈与怒意......

    文沁意对与李訾睿相关的话题向来没有兴趣,也更加不想发表什么看法。

    刚才她用余光打量了孟之栗好几眼,始终不忍打断,只得认真听完。能听得出来,孟之栗是真的在为几家多年的世交情谊感到可惜。

    等孟之栗说完,她就已经不打算再将那些会令她对李訾睿更失望的话说出口了。

    所以最后,她只是懒懒倒在座椅里,轻轻“嗯”上一声,没再开口。

    文沁意倒是想起了曾经李訾睿讽刺她的话,难得向上扬起的嘴角在此刻甚至有了些自嘲的意味。

    “就你这种来历的人,大家关照你只是看了文老爷子的面子,再则是因为你可怜。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更不具备得到尊重和公平的价值。”

    是了,他们之间有的,从来都只是李訾睿单方面的、没由来的敌视。认真回应那样的挑衅,就纯属于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也许是她漠视的态度令他更加不满,近几年他变本加厉,手段也一次比一次卑劣,每一次都是要精准又猛烈地扎到她心上才算......迫使她不得不回应。

    最近一直令她心烦的事情,背后恐怕有不少都是李訾睿在插圈弄套。

    有人在某社交网站上匿名发表过一篇长文,说是京大某学子凭借父亲的烈士身份红利入学之后,多次被同学暴露出品行不端、私生活紊乱的事情,并且还随附有大量证据。

    文章起初在小范围内引发过一些争议,多人一道责骂该名学子,入学京大过后的作风完全是在败坏烈士的品格、侮辱高等学府的名声。

    最后,匿名博主删掉了文章,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文沁意看过那篇文章。

    写得有理有据,如果不是在哗众取宠、打击报复,那就是当事人找上了那位匿名博主。

    事情会被再次闹大,她一点都不意外,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许多别家平台的营销号相继搬运、转载了先前的那篇文章。十分明显,这是一场事先谋划好的“突然”事件。

    顶级学府的关注度更是让舆论迅速发酵。

    而她文沁意的名字,就是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候和相关词条搭上了关系。

    事态被人在第一时间遏止住了,京大也相当及时地发文制止流言蜚语。

    官方偏向性的言论很具信服力,所幸一切并未到达不可控制的局面,这场无端朝她席卷而来的风浪就此迅速平息。

    事情一旦被曝光到大众的眼皮子底下,就没那么容易结束。

    隔天又有一名京大的女学生被牵扯进来,短短半天,该名女生的学籍和身份信息都被扒得一清二楚。被曝光出来的桩桩件件荒唐事也都能一一对应上,这下无疑是被证实。

    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指摘声浪可吞天地,想必那名女生接收到的周围人鄙夷和落井下石也不会少。

    文沁意不会去同情谁,更不会想要与谁共情。这一切在她看来,刚好只是由始作俑者的自负和恶劣品性导致的。

    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起责任,没有例外。

    无休止的谩骂声最后止于京大的一份书面文件:一张退学申请书。

    京大校方领导严厉斥责了校内部分参与推波助澜的学子,称其毫无文人风骨,毫无高校学子应有的社会担当。

    直至这会,事态才算完全平息。

    谁无辜?

    谁有错?

    谁是始作俑者?

    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探究了,网络上有关该名女生的帖子也在她退学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人们普遍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再从刁钻的角度出发去看待问题,这样一来又很容易带偏节奏。只要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谁都能站出来高谈阔论两句。

    而一旦被牵扯进舆论的漩涡,光是铺天盖地的声浪,就足够完全掩盖事实真相了,更别说是变本加厉地将未经辨别过真伪的“真相”当做讨伐武器,对准他人。

    不用过很久,事件就会被大众遗忘。而经历了那场暴风雨的当事人,却会永远被困在泥潭的阴霾里,无法清晰走出。

    文沁意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的,或许她一直以来都低估了李訾睿的卑劣程度。

    好像也没有错,他们之间,早就不该是中学时代的小打小闹了。

    她现在倒是开始好奇了,他这段时间是怀着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个结果的。

    至于她自己在这整件事情前后,在外人面前、在相关人眼里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一点都不好奇。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过什么,那些本就是奔她而来的谩骂声和无休止的扑咬,不会停下。

    反正也没所谓,她并不在意,她只尊崇自己的本心。

    一路都很安静,手机消息的通知音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尤为响亮。

    思绪飘得有些远,文沁意放任自我陷入这些莫名的情愫已然太久。她缓缓睁眼,拿出手机挑几个重要的消息回着。

    “我国庆假期回家,你外祖父可是又问起了你。”

    孟之栗又补充了一点:“他也知道叶家的事了。”

    “看来叶家人找过我外公了。”文沁意的语气很平静,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她又将手机息屏,重新放回包里。

    孟之栗点头,说:“叶屹潇说是叶家长辈们一道去的南城,至于交谈了什么,达成过什么约定,除了几位长辈本没别人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家是不错啊。”叶家的登门拜访给足了文家排面,叶家人又一向尊重待她,正颜厉色如外公,想必心里也是有所触动的。

    所以她这也算是照实回答。

    停顿两秒,看到孟之栗瞥她一眼,她只好继续开口:“只不过我一贯认为,如果事情没在一开始就参与进来,那么无论过后会如何发展,再去做多做少的意义都不大。当事人独自承担了那么久,已经久到习以为常了,任何人的中途出现都只会打乱她原本的计划。”

    孟之栗摇了摇头,说:“你少拿这种话来敷衍我,明明你自己心里都不见得有多认可。既然你觉得叶家确实不错,那么无论怎样看,摆在你面前的都是能够双赢的选项。你迟迟不肯做决定,只说明选项里面没你要的答案。所以你还在权衡,你在说服自己。我倒是希望你能让自己好过一点,这注定是一个无法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局,你完全没必要独自背负。你......偶尔回家看看,也是可以的吧......三年了,文爷爷很想念你......”

    孟之栗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瞥见文沁意沉默的样子,她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她既希望文沁意能听进去,又希望文沁意不用听进去......

    一旦回到那个家中,文沁意就要承受和背负的更多,每一样都令她这个外人觉得残忍,更别说是当事人。

    她不会去干涉文沁意的决定和做法,所以她从来都是真心祝愿并且尊重文沁意的每一次选择。她希望她们之间的情谊依旧是足够纯粹的,一直以为她们也是那样做的。

    文沁意无法说出自己是否有听进去,刚才孟之栗说的她何尝不是想过很多次。

    实际她心中早就有了选择,只是至今仍不肯迈出第一步。

    逃避是她认为最无用、最应当摒弃的做法,可她如今却是完完全全将这个令自己鄙夷的行为贯彻了三年。

    时间转瞬即逝,或许就在她原地徘徊不肯往前的时候,许多可以改变当前局面的机会、许多可以陪伴在外公身边的时光都从手中溜走了......

    沉默许久,她终于出声:“这个寒假我会到回南城。”

    停顿一秒,她又嘴角微扬:“我并未考虑过要回到叶家,从一个地方躲到另一个地方毫无意义。身不由己啊,我又比较倒霉。不过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会随波逐流的性子。”

    孟之栗听完也笑了出来。

    十一月的岙山是被明晃晃的灿黄与热烈的火红交互渲染着的,一下车就是扑面而来的色彩冲击,仿佛连内心都被这片自然的辽阔感打开了。

    就在她观望的这一阵,孟之栗已经拿手机拍下了好几张照片。

    “今日天气不错啊,怎么说,要不我们还是老规矩,看谁先到?”

    文沁意看了眼她的穿着,又望了望前方两条方向相反的登山路,点头:“那可以,让叶屹潇在上面多等两小时也不过分。”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两人还是直接走向了索道站台。

    京州位处北方平原,岙山海拔不高。山势平缓,再加上风景秀美,这里是许多权贵购买休憩住宅的首选。

    最轻松快捷的登顶方式就是索道;亦可乘坐景区公交,绕盘山公路行进。山路蜿蜒,但不崎岖,不失为一种景色浏览;最后就是登山路了。

    这个季节登山路绝对是首选,两条小道景色差异很大。

    一半银杏苍松,一半红枫山溪,分别经由东、西侧的山峰抵达,用时接近。

    徒步两小时不停歇,登顶之后京州城尽收眼底,心情不是一个酣畅淋漓和豁然开朗可以形容的。

    “有一个定律,你越是不想看见谁,反而越容易遇到她。”

    文沁意刚走进索道大厅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掷过来。

    她停下脚步,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一阵。

    她有想过,刘梓婷这段时间必定过得不好,但没想到对方整个人看上去会如此颓然落寞......

    瘦了不少,下巴显得更尖,隆起的眼眶有种突兀感,素净的面庞也布满了疲惫。

    人看上去还算心平气和,可身侧指尖不断的小动作暴露了她现在的真实心理状态。

    背一把吉他立于门内右侧,脚边地上摆放着几只乐器包,明显是站在这里等乐团的队友。

    文沁意不想再看下去,道:“那你就躲着我走。”

    刘梓婷最看不惯她那张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很淡漠的脸,冷言出声:“一出生就拥有我触不可及的家世,个人能力也就不重要了吧?又总有人愿意帮你,你理所当然就能这样傲气。”

    声音不算低,走在前面的孟之栗皱着眉回过头打量她。

    在看到了文沁意示意自己的眼神过后,孟之栗忍住了要开口说话,索性立于一旁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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